《我与他的末世之旅》我是宝的贝儿

4、你好，末世

　　　 天很蓝，阳光很暖。
　　午饭结束后，我找了一块平整的铁板躺下来，晒太阳消食。

　　离开实验室大约有41天了。
　　这段日子我们一直在‘黑森林蛋糕’的顶层游走。

　　‘黑森林蛋糕’是我为这片荒芜之地做的新命名。
　　我想记住我的重生地，如果它连名字都没有，我未免会觉得尴尬。

　　还没走出实验室时，我一直以为身在地底深处。
　　离开后才发现，原来我们处于很高的建筑群顶端。

　　林跟我简单的描述过这里。

　　它是依附于一条大约一千公里长的山脉延伸构建的、巨型的、黑色金属建筑。
　　从外部看，黑色的金属层层搭建起高度，是广阔的、也是凌乱的。

　　建筑里面有许多工厂，但绝大部分都停摆了。
　　裸-露在外面的部分有了明显腐朽的痕迹，坍塌随处可见，也时时可能发生。

　　幸而现在是稳定季，不会有狂风暴雨抑或暴雪的侵袭。
　　林选在这时上来，除了把我从实验室唤醒带出，另一个目的就是记录准确的地形。

　　残破的零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还有类似激光或者别的什么扫过后留下的巨大且均匀的切割面。
　　我实在想象不出到底得有多强的杀伤力，才能造成那种随处可见的几十米切口。

　　百米高的铁墙错落立在废墟之中，墙的后面往往也是一片狼藉。

　　于是，我们走的路并不能称之为路。

　　我以为离开实验室前爬的阶梯会是我人生体验的极限。
　　没想到那只是开始。

　　我试过从一块倾斜的铁墙顶端失足滚落，滚了至少几十米，林确定我自己是怕不起来的，才很帅气的侧身滑下，将眼冒金星的我抓住。
　　随后几天我全身持续酸痛，痛得不想走路，一度怀疑自己内脏破裂，命不久矣……

　　林反复声明我没事，只是缺乏锻炼。

　　当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弱鸡。
　　我猜他费劲千辛万苦勇闯实验室，唤醒的是我这么个废物，内心也着实幻灭过。

　　很遗憾，这个世界仍然没有发明出后悔药。
　　况且我是‘文明’，哪怕我弱鸡。

　　*

　　有时我们会从金属断裂的边缘经过。
　　我不听林的告诫，很欠的去目测过那些断层厚度。

　　就，嗯……
　　怎么说呢？

　　有的地方明明经过时感觉异常平稳坚固，可走过后回身一看，脚下的层面曾竟然不足1寸……
　　有的地方看上去实沉，厚度比我整个人还高，踩上去竟然发出脆响，每走一步脚下都有明显的崩塌感，搞得我胆战心惊。

　　林解释说，这些建筑并非在一个稳定的时期建造起来，建造它们的人不同，目的也不同，所以密度和质量有明显区别。

　　言归正传。
　　说到起名字的事，我原本想管这里叫‘钢铁森林’，可这名字未免冰冷，况且我也搞不清这些黑色的金属到底是不是钢铁。
　　于是我决定梦幻一点，‘黑森林蛋糕’就很不错，与我濒死的少女心迷之契合。

　　*

　　四周安静极了。
　　这是一种纯粹的静，没有风，唯一的声音来源是在远处孜孜不倦做记录的林。

　　我闭着眼睛享受太阳的滋润，把自己想象成一株生机勃勃的植物，放肆的进行光合作用。

　　这是我重获新生后，唯一的休闲娱乐活动。

　　林的休闲活动则是无休无止的记录。

　　他的眼球里有一个特殊的装置，能够扫描视线里的一切。
　　除了某些极其稀有金属，五米以内的事物他都能穿透并加以分析。
　　最远能看到八十米外，再想看得更远，就需要连网通过天上的卫星来观测了。

　　连网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

　　地球在很早以前实现了网络互通，包括天上四千多颗卫星在内全部成为公共设施。
　　这意味着任何人、任何一方都可以在网路里干点儿什么。

　　在这个庞大的网络世界里潜藏着成千上万的‘流民’。
　　它们或许是人类追求永生失败留下的残存意识，或许是顽固并有自主意识的病毒，或许是不断进化的AI，亦或许是舍弃身躯将那里当成家园的机械生命体。

　　除此之外，网络上还有一个叫做‘猎杀AI’程序。
　　它们无处不在。
　　假如被它们判定你有危险，就会从距离你最近的兵工厂派出机械士兵，给你定位，分析你的去向、预判你的行动和藏身之所，天涯海角追着你杀。

　　猎杀AI是人类和机械生命体联合写进网络的最后一道保护程序，它对‘危险’的判定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主要以维持网络均衡不被轻易改变为主，次级保护单位为重要的设施，如实验室等等。

　　林总结说：“那网是能不连就不连的好。”
　　我从中听出那么点儿意思，追问道：“你被判定过？”

　　他相当正色的看了我许久，最终也没有回答。

　　“苏汐。”林站在远处唤了我一声，打断我昏昏欲睡的思绪。
　　我勉强将眼皮掀起一条缝，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他挺拔的身形姿态。

　　他虽然有一颗无趣的灵魂，但他有好看的皮囊啊……
　　1米8几的标准身高，黑色的轻甲覆在流畅的肌肉线条上，肩宽腰窄，颜正臀翘，要是生在我的年代，当个爱豆不成问题。

　　此刻，林无趣道：“你身后的那道墙不稳定。”
　　我撇撇嘴：“不是还没倒吗……”

　　“很快。”他强调。
　　“有多快？”我故意同他杠。

　　话刚说完，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其缓慢的哀鸣声。
　　这声音由小渐大，仿佛困在地底深处某个庞然大物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即将挣脱枷锁重见天日。
　　而我这只不知死活的蝼蚁正好挡了它的路。

　　伴随身下愈发剧烈的震动，那面足足有五六层楼高的墙向我压来！

　　我的天……

　　我完全丧失思考能力，浑身动弹不得。
　　因为潜意识告诉我，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

　　我即将被碾成肉泥……

　　‘轰’地一声，我眼前一黑，条件反射的屏住呼吸。
　　等死。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获得永恒平静之前的那些时刻。
　　那种痛苦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的。

　　我永远都忘不了父亲为我建造的休眠装置。
　　它像一颗胶囊，现在回想起来，我更愿意称它为刑罚棺材。

　　在装置启动的瞬间，我周身每一寸皮肤、每根骨头、每个细胞都在发生扭曲的挤压。
　　我没办法呼吸，耳朵里充斥着尖锐的嗡鸣。
　　我想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瞬间我仿佛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痛，那个瞬间长得无法想像，又在那样的漫长的煎熬中，一切的感受被放大无数倍。

　　最后，我陷入了无止尽的黑暗。
　　我成为它的一部分。

　　“苏汐，再不呼吸你就要真的死了。”林淡定的声音在我面前响起。
　　确切地说，是脸前。

　　我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吸气。
　　心脏咚咚咚的跳动着，像是胸口里揣着只小兔子。

　　眼角有轻微却明显的湿润感。
　　我后知后觉，竟然哭了？

　　或许是回想起那次真实的‘死亡’体验，也或许是劫后余生带来的莫大庆幸……

　　我哭了。
　　眼泪夺眶而出，汹涌得一塌糊涂。
　　热泪在脸上画出弯弯扭扭痕迹，那种湿湿热热的触感好像在告诉我，我有多狼狈。

　　眼前漆黑一片，但林覆在我身上，用他的身躯帮我抵挡了那面墙的全部重量。
　　所以我不痛，没有受伤，并且还活着。

　　甚至我还脑补了巨墙压下来时，林从他所站的位置夺身而来的一幕。

　　“我还活着……”
　　我傻笑着感激他。

　　泪流满面。

　　*

　　林非了一番力气才把我们从墙里弄出去。

　　天黑了，我的情绪早已平复下来。

　　大哭一场，整个人都轻松不少。

　　我小心的往前走了几步，舒展双臂，昂起头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这个世界的夜晚更加平静，满天都是繁星。
　　在数不清的星星当中，圆形的‘光环’依旧是最突兀的存在。

　　‘光环’是肉眼可见的。
　　我第一次看见它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它是一座已知的最大的宇宙空间站，建造时间不详，用途不详。
　　外形就像我那个时代的环形灯管，超级超级大！

　　它在遭遇一场不知名袭击之后，发生大面积的崩坏，又在坠向地球的过程中成功启动应急程序。
　　最终，保持那样的高度，倾斜的插在天空中。

　　只有晚上能看见‘光环’，白天它外部会启动镜面保护装置。
　　而入夜后，装置自动撤销，光环露出它原本的模样，圆环损坏的缺口绽出犹如章鱼触须般不规则的线缆，它们长长短短，散开在空中。
　　淡蓝色的光断续的充斥在小破环里，包括那些‘触须’。

　　我盯着光环注视了会儿，想着一些有的没的，再一扭头，发现林躺下了，就躺在他凿出的墙坑下放，双手交叠在脑后，一只腿翘在另一只腿上。
　　和我白天做‘光合作用’时一模一样的姿态。

　　“你在偷懒？”我诧异。
　　“不，只是有点心累。”林用我前几天刚教会他的词语，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心累。

　　我忍不住笑出声。
　　能把一个理智的机械生命体搞成这副德性，相当有成就感啊！

　　“抱歉，以后我会尽量听你的话。”我诚恳地说着，走到他身旁坐下。

　　再度抬头，‘光环’映入眼帘。

　　“林，你说那上面有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