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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好,末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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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时,身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周围的一切白得不像话,没有阳光,却能感到很刺眼。
胸口的窒息感将我束缚得无法动弹,思绪滞怠,只能蜷缩着身体努力呼吸,像一尾濒死的鱼。
在我身侧,矗立着一个匀称的圆柱形金属。
它的表面呈细密的磨砂质感,整体至少有一米高,静静杵在我面前,纹丝不动,压迫感十足。
我注意它好一会儿了。
从我恢复意识开始,它就和我保持着静止对峙的状态。
我能感觉它在注视我,如同人的目光。
“终于找到你了,001号。”金属柱忽然说话,是个男人的声音,低冷均缓,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
随着声音的波动,柱体上方出现一条长方形的凹凸波动,类似LED灯的灯效,很快,很均匀,也很整洁,有一种机械各方面达到极致的精美感。
我愣了下,张开口才发现喉咙干哑非常,根本发不出声,倒是胸口的窒闷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金属柱道:“我找了你很久,这里不稳定,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它边说边转动圆柱形的身体,似在观察周围环境,末了,重新定格住,我又感觉到它那怪异的视线……
如果它有一双眼睛,我们肯定在对视。
而我的眼神,一定充满困惑。
不是说要尽快离开这里吗?
“我在征求你的意见。”它一本正经地解释,“你是人类,有独立的思想,我会尊重你的意愿。现在的世界和你想象中完全不同,我不确定你是否愿意接受现实。所以此刻,我郑重向你发问:你要跟我一起出去吗?”
废话……
不接受现实的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我慢吞吞翻了它一记白眼,然后,妥协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知道了。”它刻板的说完,柱体两侧伸展出类似手的支撑板从我身下穿过,将我抱起。
身体腾空的一刹,我心里是有些慌张的。
随着它抱起我转动,我从墙的反光面上看到□□的自己:往下凹陷的双眼如同脸上被抠出两个难看的骷髅,长得不像话的头发似是沉在河底的水鬼,杂乱无章鬼气森森。我全身的肌肉也萎缩得很厉害,几乎只剩一层皮包裹着骨架。
我被这副模样吓得心跳陡然,仓惶垂下眼帘!
无心的举动,恰巧看见金属柱的底座距离地面还有些许空余。
它是浮空的……
我刚才躺的那张床也一样。
“你在害怕?”它问。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选择深眠是我接受死亡的方式,对于醒来根本不报任何希望,可我醒了,还看到像鬼一样丑陋的自己。
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无法面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金属柱非常人性化地向我建议:“你可以暂时相信我。”
不相信你的结局就是死……
我没有选择。
管不了那么多了。
……
我叫苏汐,出生在上海。
19岁的时候,我得了一种罕见的怪病。
最开始的症状是嗜睡,没过多久,在睡眠过程中出现了呼吸困难的症状,随之而来的是心肺功能的迅速衰竭。
医生说我的细胞正逐渐丧失自愈能力,查不出病发原因。
当时的医疗水平无法将我治愈,我只能数着日子等死。
父亲不愿意失去我,他向我提议,用他研发的生物科技将我冷冻起来,直至找到治愈的办法。
忘了介绍,我的父亲苏瀚文是个疯狂的生物学家,他从事的基因研究一直极端且不被主流接受,外界对他的评价褒贬参半。
不过在我眼里,他是位好父亲。
不知道我深眠后,他过得怎么样?
他一定不知道我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很久。
毫无疑问是,这时父亲已经不在人世。
……
走出白色的房间,外面是一条笔直的长廊,没有转折,尽头在视觉里是一个很小的、蓝色的点。
金属柱带着我向那儿行去。
整条长廊大约有几百米,左右两侧的墙壁光滑得看不到一丝缝隙。
但我知道这两边可以进入,我们刚才就是从‘墙’里出来的。
四周很静,感受不到风的流动,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也没有人……
我心里有很多疑问。
现在是哪一年?
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
金属柱出于什么原因来寻找被称为‘001号’的我?
我有一个有些狂妄的猜想——这座实验室或许是以我为基础构建的。
不论实验室还是研究中心,对编码方面会有严谨的使用,序列号越早,说明实验体发生的时间越早。
就像《EVA》里的初号机 ,金属柱叫我‘001号’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对了!
我能醒来确实值得庆幸,可要是体内的未知病症还没治愈就尴尬了……
想到这儿,惧怕死亡的我顿觉双眼昏花,脑袋也缺氧似的嗡嗡响个不停。
金属柱停止前行。
“你的身体机能处于最低值,需要补充能量。”它说。
我掀起眼皮无力地看了它一眼,几乎受本能驱使,张开口扯动干哑的喉咙:“我、饿……”
终于说出第一句话。
短短两个字,对于我来说有着堪比人类第一次在月球上留下足印的深远意义。
还好,我没有变成哑巴。
……
金属柱将我就近放下,让我靠在墙边坐稳,它均匀的分裂成十几个小圆柱体,巡逻兵似的向周遭分散开。
当小圆柱体来到‘墙’前,‘墙’就会开启与它身量匹配的门,待它进入后,门再度关闭,墙面恢复平滑。
那面墙的完整性超出我对事物的认知。
我默默提醒自己: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内心不管多震惊,脸上都要表现得若无其事。
不能在金属柱面前丢了人类的颜面。
没过多久,小圆柱体们回来了,有的空手而归,有的则带着收获:类似输液包的……食物?
金属柱重新组合在一起,贴心拉出包上的吸管,喂到我嘴边,“吃吧,你会恢复的。”
我抱着怀疑态度将那液体包看了又看,里面的内容呈半透明的乳液状,外面的软胶封套上没有任何标注。
能吃吗?
保质期是多久?
靠不靠谱啊……
迟疑的片刻,金属柱不耐烦了:“不吃才会真的死。”
我:“……”
输液包没有丁点儿味道,黏黏的口感,像极了鼻涕虫的分泌物……
我心里是嫌弃的,却在舌尖初初接触到食物滋润的触感后,使出吃奶的力气努力进食。
咽喉里的撕裂感逐渐消失了,痛得像时刻被刀剜绞的胃也明显舒服许多。
我自认并不挑剔,但长眠后的第一餐居然这种规格,让我有一丢丢幻灭。
于是我一边嫌弃,一边被求生欲支配着吃得‘津津有味’。
无法停下。
唉,活着真难。
*
吃完第一餐,金属柱抱起我继续前行。
行进的过程枯燥无趣,尽头的蓝点比我想象中远。
我忽然想起《幽灵公主》 里的一句话:到不了的地方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世界都叫做家乡,我一直向往的却是比远更远的地方。
我呢?
比远更远的地方,我向往吗?
“离开这里以后,我们要去哪儿?”我问向金属柱提问。
佛祖保佑,我的声音听上去比早些时候悦耳多了。
“放心,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它答非所问。
我盯着它上端看,“你在回避我的问题,有难言之隐?还是说,你认为没有告诉我的必要,或者外面的情况太恶劣,你怕我知难而退?”
“你推断的情况都有一些。”它边走便道:“事实上我的主要职责是四处搜集。”
“搜集什么?”
“文明。”
“我也在内?”
“是的。”它肯定的说。
我愣住。
我是文明的一部分?那么我原本生活的文明世界呢?
毁灭了?消失了?不复存在了?
因为什么?
国家战争、环境恶化、资源外星人入侵地球?
——总得有个理由吧?!
我有些激动,想要追问下去,金属柱打断说:“不如聊点轻松的。”
“轻松的?”我鼻子发酸,没哭出来已经很勇敢,“按照你的说法,我现在的处境相当于古文物,你把我从土里刨出来肯定不止收集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受雇于人,出去就打算把我卖个好价钱。”
“钱?你说的是货币吗?很遗憾的告诉你,现在只能以物换物,不过你能不能换到我需要的东西就说不准了,价值是相对的。”金属柱的语气礼貌得让人牙痒痒。
我甚至能想象出在它粗圆的身体里,正出现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现在的机器人都像你这么讨厌?”我不服气,开始对它进行‘人’身攻击。
“机器人这个词也很久没听到了。”它优哉游哉,抱着我这个老古董平稳前行。
“那叫什么?人工智能?”
我自认这是个专业的形容词,谁知金属柱发出嗤笑。
“你真的很有必要出去亲眼看一看。”它真诚的对我建议。
“我会的,在你的帮助下,非常感谢!”我有点生气了,不由地加大音量。
“不客气,001号。”它相当愉悦,“私以为,吵架并非大声就是赢,要讲道理。”
我被噎了一噎,放慢语速回敬道:“你连我的名字都没搞清楚,跟你有什么道理可讲?”
果不其然,它没有立刻还嘴。
“我叫苏汐,苏州的‘苏’,潮汐的‘汐’。”我得意的昂起下巴。
金属柱没抓住重点,“潮汐我知道,可是,苏州是什么?”
“你不知道苏州?”我倍感意外,但比起最初的惊动要进步很多。
就算文明毁灭,也会留下很多痕迹。
好比英国的巨石阵 ,好比被喻为“尼日尔河谷的宝石”的杰内古城 ,好比我们绵延万里的长城 ……
华夏五千年,苏州的地位举足轻重,金属柱竟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