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逐鹿（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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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深吸了口气，顶着他狐疑的目光说道——
“太子殿下命奴婢来您身边当细作。
您要知道，奴婢心里是极不愿意的。像我们这样的奴隶，只想安生过好日子罢了。可他是太子啊，奴婢……奴婢只能求助于您。”
他认真在听。少女灵动的眼眸里染上了一丝黯然，整个人失去了方才短暂的欢愉，变得像江上漂泊的浮萍，只有他这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太子让奴盯住您的一举一动。此外，他还说您有一张被分为六份的矿区图，命奴拿到并交给他。”
晏慎离扯了扯唇角。
在山道上，那个雨天；牢狱夜里，那枚玉佩……她早已向他表过态度和身份，今天却像是和他头一回才见着似的，宛如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儿。
“我倒觉得，”他终于说话，神色似笑非笑，“危险的不是我，而是你。”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太子钟情于你姐姐，不会用她来做威胁，所以，他可有给你下什么药，不然怎么信得过你？”
她看着他。这份关心是真情还是假意尚未可知，面前的少年那样俊美，从他口里说出的关心之语，更像是美丽的陷阱。
晏慎离：“你不用怕，大可都告诉我。若他真的给你下了什么东西，我能帮你解去。”
解毒解蛊之术，是大祭司传给他的——当年他母亲还在燕地时，不知有多少倾慕者。纪将军是一个，大祭司也是一个。因着母亲的缘故，大祭司传了他一些巫族的术。然凡事皆有代价，若无解药而单纯用术去解毒，反噬的则是解毒者自身的寿元。
小昭：“那倒没有。太子觉得能让我死心塌地为他办事的，是我和云桑姐之间的亲情。我与姐姐相依为命，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这样啊。”
“不过奴婢觉得，太子殿下并非是姐姐的良人。”
要赢得晏慎离的信任，就得剔除掉自己为了姐姐而偏向太子的因素，她有意如此说话。
“此话怎讲？”他顺着她的话问。
小昭：“奴婢是从晋国来的。在晋国民间，并没有什么关于燕国先太子的忌讳。”
她这时又有意提到了燕国“先太子”，也即他的皇长兄。他闻言眉头不自觉皱了皱。
“当今太子的储君之位是怎么来的，此人的品质心性到底如何，奴婢有义务替自己姐姐看清楚。关于这些，殿下应该是更清楚的，不是吗？”
说至此，忽跪下一拜，“奴婢想和殿下求一个恩典。若有朝一日……还望殿下怜惜，放过奴婢的姐姐。”
晏慎离看向她，眼中情绪瞧不分明：“我一落魄皇子，既无权势，也无恩宠，即便要起冲突，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何来让我放过别人之说？”
“殿下。”她娇娇唤了一声，似嗔怪，似玩笑，又似在求他莫要再打哑谜了。
他忽然话锋一转：“世上有这样巧合的事？莫云桑当真是你亲姐姐？”
小昭因这突然的问题心跳了一拍，即刻淡然道： “是，她是我的姐姐。”
她做出了巧妙的回答，他也没再继续追问。
“可以。”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又带着一丝笑意、几分漫不经心。“起来吧，小同谋。”
两人一番不见血的交锋下来，明人不说暗话，有些事又心照不宣。她的话里，既有常情，又有灵犀，但他忽然有种模糊的感觉，觉得面前的美人并非如她的话那样透彻。从前他们也没怎么见过，她果真是母亲派来的人，遂对自己了解至深？
“殿下，大事！”玄衣高马尾的亲侍跑了过来，禀报道：“陛下加了一样给猎鹿大赛魁首的奖赏，是……龙泉剑！”
晏慎离的脸色显见地变了。“什么？！”
“许是今年猎鹿赛出了岔子，陛下为重新振奋人心，加了龙泉剑为额外的赏赐品。”
龙泉剑的来历小昭亦是早有耳闻。龙泉择主为下一任君王，是早先就有的谶言。其先主人便是燕国先太子。先太子走后，燕帝将宝剑收回，尘封于内室多年。猎鹿赛之魁首，若还能得龙泉剑，意义可就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燕帝的心思，是要借此显示对本次猎鹿的重视、不吝惜宝物的宽大，还是透露未来属意的主君人选？虽然现在太子已立，但未来谁会坐上皇位却不一定呢。
如此一来，有心人对这次猎鹿赛必是要全力争搏了。
心中琢磨着，她一面观察着六皇子眼中的神色：从惊讶，到愤怒，再到嘲讽……
她见他微微仰着头，星光勾勒出一个英俊的侧影。
晏慎离想，十年前皇长兄被父亲冤杀，背负骂名、尸骨无存，到现在，就连他生前贴身用的东西都要被拿出来用作猎鹿大赛的赏赐品了吗？
兄长生前就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没想到现在最心爱的旧物还要易主。但除了武功盖世的皇长兄，谁又配得上那柄绝世名剑？
往昔种种回忆涌上心来，他一时间血气上涌，半晌都没有说话，脸色沉得吓人。
这亲侍名叫贺兰，跟了他许多年，一见此情状，忙劝道：“殿下不悦，在下感同身受，只是，万望殿下还记得此前与姜公子约定之事，莫要为了一件旧物而涉险啊！”
话音才落，却遭了晏慎离一记眼刀。
什么旧物？那不只是一件旧物，而是皇长兄的旧物、是他生前最喜爱的佩剑！
贺兰被看得泄气，但仍鼓起勇气继续劝道：“在殿下想来，只是要帮先太子拿回他的东西，不叫宝剑转手他人，可落在旁人眼中却不是如此。谁要抢这宝剑，谁就是有心夺位。
每年的猎鹿赛，殿下从未认真对待过，如今此消息一出，殿下若拼力夺魁，那从今往后，则免不了要踏这浑水了……到时泥足深陷，殿下真的不会后悔吗？”
晏慎离从前是打算报完了仇，便在大祭司的帮助下避世隐居，再不问世事。可若此番一争，往后再要抽身怕是难了。贺兰说的道理他又何尝不知道？龙泉择主为君，在他而言只是想拿回属于皇长兄的东西不叫其易主，在别人看来却是有意争储。
可就算不去争，他又当真有抽身离去的资格么？
南山一场大火，虽说是为报仇，却也牵进了无辜者的血。数年前那个归隐的计划，某种程度上也不过是一场幻梦。
“殿下若是苦恼，不妨随心而为。”小昭声若琳琅，忽然把他从无边思绪中拉了回来。抬眸正是一天星子，身后的少女给他搭上了一件披风。
身上蓦地一暖。
她说得好啊，随心而为……但这随心而为的代价，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贺兰不大友善地看了她一眼，心道这姑娘为何不同自己一同劝说，反助推其波澜？
小昭没理会他的眼神，继续对晏慎离说道：“殿下所虑无非后果。其实世事皆无定数。殿下去夺回旧物，未必就不能抽身；殿下按兵不动，别人也未必就不会欺负你。若无悔无惧，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奴婢愿陪殿下一起承担所有。”
“喂，”贺兰道，“你就是新来的顾姑娘吧，你有何资格说陪殿下一起承担？风雨欲来，承担一切的只有殿下自己罢了！”
因她是从太子府来的，这位叫贺兰的亲侍对她有先入为主的敌意，说话也不大好听。
小昭：“不论呼风唤雨、招风惹雨还是遮风挡雨，都得殿下自己愿意才行。他要做什么，奴陪着他就是了。”
贺兰似是讶于她的大胆直言，“你……”
“贺兰。”晏慎离制止了他，转头，却是对这位姑娘破天荒地露出温和一笑。“小昭的话倒是甚合我意。”
贺兰有些焦虑：“殿下，您要三思啊！”
晏慎离：“我意已决，勿复再言。”
然他因之前的懈怠，只猎得一头鹿，而最多的太子那里已有四头了。明日猎鹿继续，乃是山谷中的围猎赛。
小昭对他投去坚定的目光：“殿下，明天奴婢也和您一起。”
她是有些功夫的，骑射也不错。
他点点头，指了指帐外拴着的一匹小红马，轻快道：“那匹马是你的了。”
“哎？”
没想到他会送她马儿。只方才说话的功夫是没时间准备的，看来他是早就算到，提前备下了吧？
小红马长得可俊，毛发锃亮，四个小蹄子哒哒可爱，一见她走来了，像知道她是新主人似的，低头用毛毛去蹭她的手心。小昭不觉一笑，抬眸间看到六皇子进帐去了，修长的背影隐没在帘后。
“嘟嘟？我就叫你嘟嘟好不好。”
小红马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翌日。
山谷中已聚集了许多鹿。晏慎离朝对面看过去，另外几位皇子也已到了，观之旗语，皆已就位。今日乃围鹿赛，众皇子会一齐射猎。
四皇子看见了他，皱着眉道：“他也来了？”
“六弟当然会来。之前他懈怠不争，可如今不一样了。”五皇子说，“你们忘了那龙泉剑的来由吗？”
众人一阵默然。过了片刻，老三冷哼一声。“就凭他？”
“小昭，换旗。”“诶！”
片刻后，一声响亮的长哨划破天际，众人仰头只见一只雄鹰划破了蓝天，在鹿群上方飞过。
鹿群登时吓得四散奔逃，全数往他们这个方向涌来。晏慎离拉弓搭箭，连放三矢，一头鹿应声而倒。
鹰？！
五皇子朗声道：“没想到六弟还训鹰！他可真聪明，比赛规则没有说不能这样。”
太子冷笑一声，“他有鹰，我们难道没有猎犬和雪豹吗？”
这时，雄鹰一个俯冲，抓住了一头母鹿，尖利的爪子刺进猎物的皮肉里，把它带走了。
“小昭。”晏慎离一个眼神示意。
姑娘会意，即刻翻身策马而去，拉弓瞄准前方一只近在咫尺的鹿。耳边风声呼啸，走兽低鸣。
鹿儿灵活矫健，小昭连放几箭，阻其逃走。贺兰从旁帮忙，发了几次连环箭，把鹿儿都朝晏慎离赶去。
“岂有此理！”太子大喝一声。晏慎离就从未在他们面前占过先机！
“二哥，待我好好教训他们！”四皇子一个哨声，两只猎犬改了行进方向，不追鹿了，却改追小昭的马儿。
“四哥，你怎么这样？！”五皇子皱眉，对他这种不厚道的做法颇为不满。
遂紧跟着策马而去，眼见一只猎犬便要从后扑向马背上的姑娘，他连发两箭，正中那猎犬的身体。
“五弟！”四皇子怒吼一声。
他杀了他的爱犬，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五皇子冷眼以对他的愤怒，接着继续追鹿去了。
另一边，四皇子和太子几人一行一个比一个马儿快，前后相争，互不相让。
很快，他们又各自猎得一头鹿。
小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五皇子冲她一笑。
“多谢！”姑娘在马背上对他抱拳一礼，笑得极明媚爽朗。
鹿儿这时全往茂林中跑去。太子一个哨响，令雪豹在前面拦截，又把它们逼回。
太子和六皇子同时拉弓。
一瞬间，二人目光顶在了一处，一个冷傲，一个憎恨。
一支弓箭被沁上了血水，滴答落在马背上。
两只箭同时破空而去，眼看就要同时射中，却被破空而来的第三支箭抢了先——原来六皇子发了连环箭！
鹿上插的是六皇子的箭。
众皇子都围了过来……
太子忽然将箭头直接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晏慎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逐鹿（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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