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54、双复仇（1）

　　云桑看着他，腥风吹过她娇嫩的脸颊。她对这些无辜的人遇难感到十分痛心。说起来，晏慎云还是因为自己才杀掉这些人的，那是不是也即是说，是她害死了他们？

　　她本无意害人，人却因她罹难。

　　这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孩子，她阖目，不忍再看一眼。

　　但同时，她也惊讶于晏慎云为了她竟能做到这一步。于他而言，比性命更宝贵的是名声。可为了她，他竟能舍名。

　　即便他可以说，杀掉的那些都是盗匪、暴民，但事情真相总有人会知道，这个地方流了整整四天的血也不可能被人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燕国太子大义爱民的名声，再也回不去了。

　　她能想到这些，他岂又想不到？但他做了就是做了，亦没有假借旁人之名。

　　且京城那般乱象，他竟能放下，专程赶来救自己。

　　可周遭尸山血海，亦由不得她毫无反应。

　　他见她许久不说话，一手拉住了她，逼她正面看向自己。

　　“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真的一点也不想我？”他盯着她，“现在我们终于重逢了，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要怎么高兴呢？”

　　“你总是这样。”他有些失落，“许多和你不相干的人，都比我重要。”说着忽然冷笑，拿出匕首——“那你杀了我，给他们偿命吧！”

　　云桑吓了一跳，一时也忘了辩解，“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鲜少见她反应这么强烈，怔了怔，还是把匕首收了起来，说：“对不起，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高兴。”

　　“如果你真想让我高兴的话……”她深吸了口气，“给这些无辜的人立个冢，把他们埋了。然后，放了那些已经投降的人。”

　　他看着她半晌，终于背过身，说：“好。

　　来人！”

　　本是要当天返京的，又在此地耽搁了整整两日——晏慎云和云桑一起，同士兵们一起，就地掩埋那些死去的人、给他们立冢。

　　“娘亲，娘亲……”一阵小孩的哭声传来，幽幽细细的，闻之令人痛断肝肠。

　　云桑连忙过去，“好孩子，你还有别的亲人吗？”

　　小孩哭得稀里哗啦，抱着地上一具尸首，“我只有娘亲，娘亲死了……娘亲死了！不要埋我娘亲！”

　　他看上去只有五六岁。云桑回身去拿了个包裹过来给他，“这里面有一些干粮和银钱，你先拿着。”

　　小孩接了，疑惑地看了看她，“姐姐长得这样好看，是天上的仙女吗？”

　　“不是，我”

　　“她是太子的人！”一个声音忽从旁边传来，另一个幸存的大孩子一把拉起那个小孩子，抢了那包裹，狠狠扔在地上，“就是太子下令杀了你娘亲，你别被她骗了！”说着恶狠狠看向云桑，“呸，谁要你的东西？用不着你在这儿假惺惺！”

　　“你、你竟然是太子的人！？”小孩儿又大哭起来，又哭又闹，往她身上丢石头。

　　晏慎云连忙赶过来，挡在她身前，命人把那两小孩带下去。

　　“你是太子的人，你是坏人，你是坏人！”小孩儿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晏慎云有些紧张地看向云桑，扶住她道：“我会命人把他们安置妥当的。”

　　天黑了，几千人终于掩埋罢了，云桑给他们上了香，晏慎云也没催她，一直坐在马上等她。

　　“和我一起骑马吧？”他朝她递出手。

　　云桑本有点不乐意。默了默，还是勉为其难地将手递给了她。

　　来时半月，回时约莫也得半月。晚上，云桑睡了。晏慎云和他几个亲随点了柴火说话。

　　“那些投降的盗匪，殿下预备怎么处置？”

　　“害我心上人，着实可恶。”晏慎云看了他那亲随一眼，顿了顿，淡然道：“全部杀了，一个不留。”

　　“……那莫姑娘那边，殿下怎么说呢？”

　　“她不会知道的。”

　　“噢，属下遵命。”

　　“还有。”晏慎云冷冷抬眸，“那两个，也杀了。”

　　——他说的是白天那两个孩子。

　　今夜孤星伴月。

　　云桑啊云桑，你太天真了。我已经杀了这些人，他们幸存的亲人又怎会放过我？又怎么不会在外边到处散布我屠村的事？你以为给他们立个冢、超度一下亡魂，就能把这事抹平了吗？

　　但这些，你本也无需知道。从今往后，我要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一定会保护好你。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再发生了。

　　这一路回京，不算顺利。太子屠村的消息沿途传遍，每走上一段路都会遇到刺杀。

　　各消息渠道他都已封锁了，按理说此事不该传得这样快，是哪儿出了问题？他来不及多想，若非顾着云桑受了一个月磨折身子不大好，定是要快马加鞭赶回去的。

　　一路凶险异常，身边士兵也越来越少，他始终护着她、不离左右，晚上自然也睡在一个帐子里。

　　云桑说害怕，要将手放在他胸口才能睡着。

　　半夜她醒了，目光勾勒着他近在咫尺的轮廓，小手放在他胸前，游走了一番……

　　他醒了，抓住她那不安分的小手，“可是做噩梦了？”

　　“殿下胸前是什么东西，硌得慌。”

　　“那是兵符，我一直随身带着。怎么了？”

　　她微微往他怀里凑了一点，“本来想看看你的伤，就硌到这个了。”

　　“我哪有受伤。”他笑了笑，“别担心了，睡觉。”

　　“殿下睡得着吗？”她看着他，“我担心万一半夜有刺客来，怎么办？”

　　“帐外有人守卫。”他伸胳膊抱住她，“放心，有我在呢，谁能伤你啊。”

　　“我们……还多久能回京啊？”

　　“大概十来日吧。”

　　“殿下，那些刺客，是不是都死了？”

　　他紧了紧她的手，“你还是放不下么？”

　　“……你别生气。”

　　“要说的话，我手上的人命，又何止这区区几百条？只是从前，你没有亲眼看到罢了。”他握着她的手，看向她蓝紫色的眼睛，“云桑，不要怕我。”

　　“不是的。”她叹了口气。

　　“不是怕，那是什么？”他拍了拍她的背，“你别多想了。”

　　“我是担心你。杀人多了，要遭天谴的。等回京了我就去积德行善，来给你抵消罪业。”

　　他笑了笑。什么天谴、什么罪业、什么积德行善、因果报应，他从来都不信的，但因顾及到她的心情，便柔声安慰道：“好，我答应你。这样的事，仅此一次。好吗？”

　　“嗯，那说好了，仅此一次。”她这才露出笑容，又问：“殿下为我离京月余，就不怕京中形势有变，对你不利吗？”

　　“我没时间衡量这些得失，救你要紧。”他轻抚了抚她的脸，“至于别的，回京后再弥补吧。”

　　她听他说着，大眼睛一眨不眨。

　　片刻后，转了话题道：“我那天去给李仙官传话，回来的时候被人迷晕的。想必他们是宫内有人。”

　　“嗯，不错。我已去信给楼传敬，他会把人揪出来，给你报仇。”

　　就这样，又断断续续走了半个月，终于抵达城关。遥遥地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晏慎云眼前一亮，立即迎了过去。云桑遥遥看到她，高兴喊道：“小昭？！”

　　“姐姐！”小昭骑着小红马过来了，一嘞缰绳，“姐姐，你终于平安回来，太好了！”又看向晏慎云，“多谢太子殿下。”

　　“和本宫客气什么。”晏慎云笑道：“你来了。”

　　他想，她除了挂心云桑，应该还有别的事。果然，小昭敛了笑容，认真道——

　　“殿下若见了我的信，怎么也不给个指令呢？如今明王奉旨要肃清吏治，殿下手底下的许多人，都被他剪除了！”

　　“什么？！”

　　短短两句话信息量太大，晏慎云一时来不及反应。明王奉旨肃清吏治？没人和他说过啊！这月余来，一直都是没有消息、没有消息！

　　“看殿下的样子，似乎是不知情？”小昭蹙眉道——“不可能啊。我特意找的陆公子，他说了会把情报发给您。难道殿下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陆之绮？！”晏慎云脸色一沉，“你为何不直接传信给我呢，给陆之绮？”

　　小昭讶然：“陆公子不是您最信任的心腹吗？我身在明王府，这段时间被看得严，着实没有别的机会，就想到委托陆公子。消息交给他，应该是不会出错的呀？”

　　最信任的心腹……晏慎云打量着这几个字，牙都要咬碎了。

　　转念一想，这也不能怪小昭，毕竟他怀疑陆之绮的事，也只有楼传敬知道，并未告诉过她。

　　若小昭的信当真是被陆之绮扣下的，那么他背叛自己，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你给我去过几封信？”暂且按下其他想法，先问道。

　　“三封。京中情势大变，殿下远在平西关，怎能叫您不知道消息呢！”说着叹了口气，“哎呀，坏了！若殿下不知道的话，那您现在赶紧回京，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晏慎云听得气急败坏，一扬鞭——“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