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水墨灵犀

49、风起云涌（5）

　　锦月案尚未告破，审案的刑官先死了。一早便由晏慎云安排好了的几个“目击证人”接连上奏，“禀陈实情”。

　　然晏慎离亦受伤卧府，要说是他动得手……

　　晏苍鸾只觉得烦恼。近来他又身子不好，时常卧床起不来，想是年纪上来了，许多大病小病就莫名其妙跟着上了身。

　　新进宫的丫头保儿近身侍候、端茶倒水，时不时还要供他玩乐一番。那妙龄少女身段轻巧，柔弱无骨，生着一双大眼薄唇，将燕帝取悦得忘乎所以，迷蒙间似乎到了理想国，什么烦心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少妃专宠三年，陛下也是时候该换换新人了。”殿外的小奴才们悄声议论，正好被路过的霍公公听见。

　　“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几个小奴才一秒噤声。

　　“主子的事情，是你们能议论的吗。”说着拂尘一挥，眼色一递，走了，几个小奴才各领二十大板。

　　却说半个月前，城郊一户人家内——

　　兰菀看到晏慎离回她的那份“大礼”时，着实狠狠震惊了一下！

　　坐在桌边那人，同她生着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身量比她略矮些……不是别人，正是她离散多年的孪生妹妹兰馥！

　　她还以为她死了！

　　“姐姐！”兰馥站起来，奔向她。姐妹俩相看好一阵子，兰馥拉着她坐下，亲热道：“好姐姐，你能告诉我，陛下现在怎么样吗？”

　　兰菀没想到多年后再次重逢，她的第一句话竟是问这个，一腔惊喜之情陡然被泼了盆冷水，冷笑了一声道：“黄泉路上的风流老皇帝罢了，能怎么样。”

　　兰馥给她噎得半天没说出下句话来，许久才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兰菀道：“你我许久未见，你最挂心的不是你姐姐，而是他？”

　　兰馥沉默了一阵子。“当年的事，我们两个说不清谁对谁错。可你既知我心系陛下，也请你体谅一二我的心思罢。”

　　三年前，晏苍鸾狩猎负伤后误入险地，遇到贼人，为山中一女子所救。那女子为救他，从高处坠落，落下了终身的隐疾。

　　晏苍鸾同那女子一见钟情，事后便要纳她入宫。

　　而她的孪生姐姐兰菀，却坚决反对。为保妹妹不入险地，她压着陛下旨意，以其他理由支走了她，顶替妹妹入宫。

　　晏苍鸾之前没有问过她的名字，也并不知道她还有个孪生姐姐。等兰馥回头来发现时，木已成舟。

　　她不会前去揭发，那样会将姐姐置于死地。可与心上人永别，她一时想不开，坠崖而亡……消息秘密传到兰菀那里时，已过去很久了。

　　“崖下有水，我没有死。”兰馥回忆着当年，心底的不解和怨气一股脑涌了出来，“少妃盛宠三年，也不算他有负于我。只是你顶替了我，到底是因为不想我进宫，还是贪慕宫中容华？”

　　兰菀听了这话差点没被气死。

　　她们姐妹自小就是孤儿，相依为命。她却不信她是真心为了她好，说她是贪慕荣华？

　　“你知不知道那后宫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你姐姐我盛宠三年，那是用了手腕心机的。你当真以为，凭你和他当年的那点一见钟情，凭他的一点新鲜劲儿，可以维系得了三年？多少明枪暗箭，只有宫里的人才懂。如你这般懵懂无知地去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年，我不忍心我的妹妹绮年玉貌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但圣旨已下，不能拒绝，所以才自己去趟这浑水。没想到你竟然这么看我，你的良心呢？！”

　　兰馥听她语中有责备意，不由也道：“就算是我不懂吧。但姐姐你顶替我入宫，可有问过我的意见？你不过是自己觉得为了我好罢了！若我喜欢他，即使为了和他相守而死在宫里，那也是我自己的造化。就算你是我姐姐，又有什么资格插手我的人生？！”

　　今日能再见到妹妹，兰菀本是高兴的，却没想到会吵起来。她默了默，暂压下心中怨气，耐心道：“宫中险恶、人心易变，你不懂。姐姐只希望你嫁个寻常人家，安安稳稳过日子。晏苍鸾身边有过多少女人，你知道吗？”

　　兰馥仍是不服，“至少他在见过我之后，没再有过别人。”

　　“呵，我出来见你之前，新人就进宫了！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得空出来的？”

　　“……是么。可我毕竟还爱他！这三年，也没有忘记过他。”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进宫，去揭发我？”

　　“我要是打算揭发你，早就去了！何必等到今日？”两行眼泪忽地下来了。兰馥掩面抽泣了好一会儿才缓下来，有些不解地问她：“陛下不好吗？姐姐和他一起过了三年，就没有动过心？”

　　“动心？我和他差了快四十来岁！风流的老男人才会喜欢‘一树梨花压海棠’哩。想吃嫩豆腐又要说得冠冕堂皇，没得让人恶心。”

　　兰菀平时在宫里拘谨惯了，这下到了亲妹妹面前，胸中怨气一吐为快，一瞬间似又变回了市井间的那个野丫头。

　　叹了一声，面色稍霁，“好了，不说他了。和我说说，你这三年过得如何吧。”

　　晏慎离送的这份礼果真是大，用在这份交易里，是绰绰有余了。眼下他知道的不只是她在用避孕药，还有关于她妹妹的事。兰菀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都已握在他手里了。

　　但，她原本就是想这样的。

　　明王府内，小昭守了晏慎离两天后，趁他睡着，星夜去见沈玄。

　　他这个新上任的兵马司总管，行事必得要谨慎了，可别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人从那位子上踹下来。

　　“听说黄司徒给你多拨了三十万两军费？”自己人无需客套，小昭开门见山便问。

　　“是的。”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拿着一封密信点了火，悠然问道。

　　“自然是一分也不会要。”沈玄冷笑，“他们当我沈某是什么人呐？”

　　“我已查明，黄司徒这么做，是太子的授意。这是一个他设下的诱饵。我想，他既然要动你，就不会只从这一个方面下手。我若是他，必定做足两套方案，你贪则如何，不贪又如何。”

　　“这么说，我怎么做都里外不是了？那要把这钱退回去么？”

　　“既是以军费名义拨出，为何要退回去？你可以拿它来犒赏下头的人，或是做一些本职之外的事。新官上任三把火么，事情做得越漂亮，位子就坐得越稳。我主要想问的是，若太子派人调查你的履历，该做的事儿可都做好了？”

　　沈玄自信一笑，“我自来了这里，别的事情上不曾着力，就对这事最上心。别说他是太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出半点破绽。”

　　“那就好。”小昭点了点头，“兵马司总管这个位置很重要。到时，若有需要……”

　　“公主还请放心！”沈玄一拍胸脯，“我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等那一日到了，还需要您吩咐么？”

　　小昭一笑道：“沈卿办事，本宫自然放心。”

　　沈玄忽又想起一件事，转身拿了一张票子、几张田契出来给她看。

　　票子是十万的面额，田契则有千亩，小昭心下一算，问：“这莫非是哪位官员想拿去孝敬太子的？”

　　沈玄一笑，“正是了！公主料事如神。”

　　没有上头的人罩着、提点着，就没有下头人的官运财路。“一点”孝敬，原也是官场上见怪不怪的礼数，奇怪的是这孝敬太子的东西为何会到了沈玄手里？

　　沈玄察其神色，明了她之所想，便开口道：“此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

　　我刚上任时，蒋盈还没走，他塞给了我这张银票，原是求太子无门，想要在我这里通通门路，看有没有办法再度起复。毕竟他只是贬官，指不定哪天别处漏了个肥缺，上头的又想到他了呢？

　　至于那几张田契，想来是他不死心，在流放路上，还派人将这几张田契捎带在一封密信里，八百里加急想要送给太子，再替自己求求情，却想不到，这信半道儿上被我截了。”

　　沈玄说着得意一笑，“待来日，所有的东西累计起来，我不信不足以让太子倒台。那蒋盈也许现在还算着时日，觉得东西应该到太子手上了呢，也是可怜呐。”

　　又求接任的新官，又不死心地继续求太子，侵占百姓良田拿去做他孝敬的礼，这蒋盈，确是可怜，但也可恨。小昭想。

　　“要让太子倒台，与其一件接一件地慢火细炖，不如数件并发，给他来个釜底抽薪。你做得好。先把这些留好，到时本宫有大用。另外，若明王有意与你交好，不可拒绝。”她默了默，见旁边有纸笔，便落墨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几个人……”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件事——做伪证。你找几个人把它拆穿了，放给皇帝身边的霍公公知道。”

　　“公主说的是望月楼血案？”

　　“对。”
　　沈玄微皱眉，“您这两天都在明王府，怕是有的事情不知道。”

　　小昭心下一紧，“什么事？”

　　“太子那边下手太快，赶在五殿下前去做证之前。皇帝近来身子不好，怕是脑子也没以前清楚，又向来偏心。那几人做的证，他八成是已经信了，只等明王伤好了，就要审训惩戒他哩。”

　　“你是说，他已信了是明王杀的那些人？”

　　“这本来也不是假的……”沈玄耸了耸肩，摊手道：“只要事儿不是假的，那它的起因是什么，明王是怎么被牵连进来的，对皇帝而言，又重要么？”

　　“……”

　　“明王目前不能有事，公主还剩三片图没找到，这我知道。不如您回去后和他说说，让他‘慢些’好？如此也可拖一拖。”

　　小昭沉默了半晌。

　　“公主？”沈玄见她出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却见她忽然微微一笑——

　　“沈卿，你有没有听说，前些日子明王给少妃娘娘送了一份大礼呀？”

　　“大礼？”

　　“等我命令。”她悠然一笑，似已经有了主意，信步出去——“到时，把另一样东西送到幽兰殿。”

　　她没有让他等太久。

　　第二天午后，对镜梳妆打扮一番后的兰菀，踏进了晏苍鸾的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