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聚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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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携云桑上山，先去拜会了杜舟容，后来到半山腰晏慎离歇脚处，小昭正抱了个暖炉、穿着件红色披袄从门后走出来。
“见过太子殿下。六殿下正休息呢。”
晏慎云使了个眼色，身后跟着的人退下了，只剩他、小昭和云桑三人，便问：“他情况如何？”
“北疆奇毒果然厉害，人到现在还没醒。”顿了顿，又轻笑一声，狡黠望着太子道：“殿下的意思……要让他醒来么？”
晏慎云一笑。“解药可有着落？”
小昭摇头，“若有下落，也不是现下这般光景了。”
“本宫知道了。”太子说着看了看身边的云桑，“你们姐妹俩也分别好久了，劫后重逢，当好好叙叙话才是。”
“是，殿下。”小昭笑着走上来，挽了云桑的胳膊，两人便离去了。
下山时正傍晚时分。两人走到满雪的小道上，云桑抬头看那树上的雾凇，“六殿下对妹妹，可真是用情至深。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倾盖如故？”
“姐姐已经听说了？”
“何止是我听说了，只怕燕国上下此刻也传遍了吧。六殿下向来孤僻冷傲，不成想却唯独对你特别。”她笑了笑，轻轻折下一枝将断的雾凇在手里把玩，“这些事换了谁，都会被感动的。”
“姐姐说笑了。”
“妹妹如此聪明，自然晓得，与其做太子的细作，不如做六皇子的女人。”
小昭微微一怔。
莫非此番是太子让她来试探自己的？
“女人倒还还差得远。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和六殿下身份悬殊，是不可能在一起的。”莞尔一笑，倒也不恼，旋即反问道：“那，如果让姐姐在我与太子殿下中二选一，姐姐选谁？”
云桑微愣，思量片刻后道——
“我会选你。”
小昭微睁大眼睛，“太子殿下深爱姐姐……”
“你相信‘永远’吗？”
云桑却是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问完也不待她回答，自答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世事无常一日三变，无论是别人对我的情，还是我对别人的情。我对自己的情能否持久都无把握，又何谈别人对我的情？反之，我与你之间，是血脉相连的骨肉亲情，这种东西才是永远的。”
小昭半笑道：“姐姐还是不信他啊。”
“我说过，不是不信他，是不信人性。”她将那半枝雾凇扔在地上，踱步着道：“今时今日他爱我，可以为我肝脑涂地，来日他若为帝，再没什么危机和压力，天下珍美之物应有尽有，可还会如今日对我之心吗？”
小昭默了默。“之前陛下赐婚，他说要带你走，我看着……是真的。这次扎罗战败，他又率残部寻了你十余天，险些死在沼泽地，也是真的。”
云桑：“六殿下为你做的也是真的，你就不感动？”
“正如你一样，若要你和殿下二选一，我也选你。”她慢慢踱了几步，站在云桑身后，直觉莫名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但又捉摸不定，鬼使神差地说：“我与姐姐，是一样的人啊。”
云桑嫣然一笑，“只不过我没有你那么耳目清灵。这太子寻了我半月的事，目前也只有几个亲近之人晓得呢。”
小昭杏眸微睁。糟，似有什么说漏嘴了。
然云桑并未在此多做停留，顷刻间话锋一转：“我现在与你说这些，并不为别的，只是盼你莫要轻易动心，凡事要多为自己考虑，因为你我都是无力主宰自己命运的弱势一方。”
——并不为别的，即不是为了太子。
小昭明了，笑道：“多谢姐姐提醒。话说，之前在燕国找到你时，看你和太子已经很是恩爱，我还以为……
那姐姐对太子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呢？”
在外界看来，云桑姐和太子殿下整整三年的恩爱，竟然都不是真的么？
“我对于他或许是依赖更多一点儿吧，毕竟他是我的主子。像爱这种无私又奢侈的东西，我想了想还是觉得给不起。也许将来有一天我会爱他，但我也可以说，即便到了那天，在我心里，他也不会重要得过你，我的亲妹妹。”
对方如此说，倒让她颇为感动。明昭公主没有皇姐，只有三个皇兄。她心里忽萌生了一丝假戏真做的欲望——和莫云桑。如果自己也有这样一位姐姐，那该多好。
只可惜，对方的至诚心意终究是场错付，因为她终究并非顾小昭。
“姐姐之前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会不会爱上他由我的心决定；要不要、能不能爱他，由我自己决定。另外为了我自己的生存考虑，我也得让他认为我是爱他的。”
小昭压下心绪问：“那岂不时时都要和他演戏？”
莫云桑：“我只是一个女奴，对主子演演戏，能够让我在府里过得好一些，这就够了。
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也该说说你了。小昭，”
她转身，忽道——
“又或许，我想，你忠于的不是太子和六殿下中的任何一个。”
“！？”
心中猛然警铃大作，却听对方接着道：“你我姐妹，都只需忠于彼此，就够了。”
听到后面这句，她刚提上去的心才松了下来。
云桑迷离的眼波似有若无地从她脸上拂过。
“有什么比亲姐妹更可靠呢？你我之前分离多年，现在当更珍惜在一起的日子才是。”
另一边，晏慎离屋内——
扎罗虽未拿下，晏慎离却中了北疆奇毒落凝草，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天助”？晏慎云在他榻边坐下，悠悠一笑。
四皇子、三皇子相继离开，五皇子不争，如今六皇子也身中奇毒，只待四十八个时辰一到就会毒发身亡。而他中了这毒，全是因他自己的选择，与他晏慎云半毛钱关系没有。到时，无人再可以和他竞争，太子继承大统将再无阻碍。
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六弟呀六弟，想不到皇兄我只是派出一个婢女，短短几个月内就能将你勾了魂去，放着大好的功勋不要，枉顾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呀！
“好歹兄弟一场，二哥我还是来送送你吧？”
看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晏慎云倒真将此番当成了最后一面，悠悠叙起往事来——
“你的母亲是个风尘女子，生下你之后就被父皇赶出宫去了。父皇不待见你，嘴长宫人们背地里都喊你‘贱种’……其实一开始我没想欺辱你，是你自己和大哥走得太近。我一向视他为死敌，谁和他交好，谁就是和我作对。
我让三弟、四弟一起对付你，养你的贵姬生性淡泊不爱理事，除了大哥没人护着你，于是你们越发要好。但我迟早是要对付他的。要知道，我才是中宫所出的嫡子，而他，是一个庶子！那太子之位，本就该是我的不是吗？
可他太会收买人心了。小小年纪，文治武功都不差，朝中站他的人不少，我不得不另辟蹊径。”
歇了歇，抿了口茶。
“你其实很有能力，只是你生母身份太卑贱。你一直受打压，一直藏着。龙泉剑是一个引子，纵火案更是。直到七皇妹身死，我才明白，你，一直都是想要给他报仇的，对我报仇。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你很快就要死了。”
空气里静得针落可闻。除了他们，并无第三人。
“唉——”晏慎云悠悠叹了口气，起身，看向窗外将要落山的太阳。
脖颈处忽蓦地一凉，一个幽幽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是吗？”
他大惊，回眸只见晏慎离不知何时下了床，正站在自己身后，拿刀抵着他的脖子。
而他脸上的苍白神色、中毒之兆，竟似一瞬都恢复了。
情势陡转。
“你……”
“二哥的回忆录，方才我都听见了。”晏慎离幽幽地说。
“你是装的？！”
“呵。”晏慎离冷笑一声。“这世上有什么毒能奈何得了我呢？岂不知以毒攻毒反是解毒之法？我小时候被喂了那么多毒药都没死，难道一味落凝草就能要我命了？”
“……你先把刀拿开！”
“我若不呢？”
“刀挟太子，乃是大罪！”
他无所谓地看了看四周，“没人看见。”
晏慎云正想推开他的刀，一提臂却发现竟使不上力气！
晏慎离笑，“空气里有软筋散呢。”
“……那你怎么没事？！”
“我事先喝了茶。”他心情颇好地道：“此事我连小昭也未告知，怕把她牵连进来。早就算准了你会来见我‘最后一面’，我的好二哥。”
“你想怎么样？！”
“怎么样？你刚不是还在说我报不了仇吗？我现在就杀了你，送你下去向皇长兄忏悔，如何？”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
“晏慎云，我说过我和你不一样，我是无所顾及的人。什么父皇恩宠，什么战功，什么权势，我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你的命！”
“哪怕为此会搭上你自己的命？”
“我的命哪及你的尊贵啊？如此交换，不吃亏。”
“那顾小昭呢？！你为了她，可以不要命。她还活着，你舍得去死吗？！”
“我把契约文书和钱庄钥匙给她了。”晏慎离笑道：“她若想，随时可以恢复自由身，且有够花下半辈子的盘缠，我的死不会牵连到她。”
“……没想到你已布置到了这般田地。你原本就打算打完仗后，在路上寻机和我同归于尽是么？”
“是。”
“小昭会伤心的！你就笃定你死了她会离开？”
“那倒未必。”晏慎离却说，“她很聪明。”
晏慎云没听懂。
“好了二哥。已经讲这么半天了，我没有耐心了呢。”他依旧拿刀挑着他的下巴，而对方因中了软筋散毫无还手之力。
“你若实在不想死，就跪下来，乖乖扇自己一百下巴掌，再学十声狗叫，我便放过你。”
晏慎云大惊，“你？！”
“就像小时候你们对我那样。还记得么？放心，这里没第三个人看见。我小时候，你可是喊了阖宫的人都出来围观呢。”
“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动手吧。”
“我不仅会杀了你。”他笑意愈浓，与他抵着脸道：“还会杀了莫云桑。”
这下晏慎云慌了神，“云桑可是小昭的姐姐！”
“谁让她也是你心爱之人呢？反正我会让她死。至于怎么死的，我自有说法与小昭解释。”
“你疯了！”
“快点儿！你再不选，我可不再给你机会了。”
他的语气极轻巧，就似普通人家兄弟之间玩笑一般，目光却空洞森冷得可怕。
晏慎离慢慢拿开了刀。晏慎云在那戏谑的目光中，慢慢地，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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