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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chapte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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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田氏把猪给杀了,分了谢朝几十斤猪肉,其中有一半都是排骨。
大多数农户一年到头可能都吃不了几次肉,肚子里缺油水,在可以吃到肉的情况下,几乎所有人都喜欢油脂更多的肥肉。
但苏瑶不缺,相比于腻人的肥肉,她反而更喜欢瘦肉多一点,田氏的做法,恰恰合了她的心意。
最近冷得很,河面上都结了冰,东西可以保存很久。苏瑶切下足够吃的肉和排骨,剩下的都找了根麻绳穿上,挂到屋檐外。
当天的晚餐格外丰盛,被剁成小块的排骨穿着焦色的外衣,一口咬下去,酸甜味在首先口中迸发开,排骨表面稍稍有点焦,里面却依旧鲜嫩,肉质极富存在感。
谢朝吃了一块,眼睛都亮了。
“这等美味,便是龙肝凤髓也不过如此吧!”
也不怪谢朝这么激动,实在是从小就没怎么吃过好东西。
谢秀才会赚钱,相比于其他农户来说,谢家算比较富裕的,十天内总能吃到两回肉。
食材虽然不缺,但耐不住田氏不会做。乡下食材种类少,许多调料村里人听都没听过,做任何东西都是直接倒锅里加水煮熟。
谢朝在今天前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大概就是之前和苏瑶从县城回来时买的烧鸡了。
因为是冬天,地里能吃的东西少,他们住在乡下,也很难买到其他食材,所以留给苏瑶发挥的空间并不多。
直到有了这半扇排骨,她才展现了自己真正的实力。
谢朝跟在苏瑶后面,好话一箩筐地往外说,夸的苏瑶都有些脸红。
“不过糖醋排骨而已,哪值得你这样夸。”苏瑶盛了一碗排骨递给他:“这碗给婆婆送去吧。”
谢朝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怎么,不愿意?”苏瑶作势要收回手:“不愿意就算了。”
“没有没有!”谢朝赶忙接过来:“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他接过碗:“多谢娘子了。”
……
越是临近过年,忙的事情就越多。二十四,夫妻两个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第二天,两人去镇上赶集,采买过年用的东西。
因着是年前,镇上也是格外热闹,街道两旁的摊贩较往常多了两倍有余。
苏瑶走进镇上唯一的点心铺挑选糖果点心,谢朝见她一时半会开不完,便开口说:“我去隔壁书铺看看。”
“要买书吗?”苏瑶准备拿钱。
谢朝说:“不买书,我就去看看。”
说完话,手里就被塞进了几块碎银子,给钱的人没看他,继续挑选点心。
谢朝无奈地笑了笑,攥紧了银子,走入不远处的书铺。
过年其他铺子生意大多红火,书铺却反而冷清了不少。掌柜的与他熟识,见面打了声招呼:“最近来了一批青阳纸,便宜又好用,要不要看看?”
“多谢掌柜,家里纸还有,暂且不用买。”
谢朝走到掌柜身前,从怀里掏出一本自行装订的本子递过去:“今天来是为了这个。”
掌柜接过一看:“话本?”
谢朝笑了笑。
“难得你又开始写了。”谢朝之前的话本也是卖给的这家,掌柜还有印象,记得当初那本卖的挺不错,对手上这本期待还挺高。
这话本前后加起来写了一两个月,每天可以动笔的时间也有限,所以这书并不长,统共不过二十来回。
这书讲的是一个神怪故事,故事开头,秀才应友人邀请赴桃花宴,上山之后没找到友人,却见到桃林深处有一老者与一中年人在对弈。
秀才好棋,便上前观看,发觉棋局是他平生未见的精妙。
待二人下完一盘棋,书生主动上前攀谈,却被老者告知他其实已经失足掉落山崖,留在这的不过一缕魂魄。
因是枉死,还未到生死簿上的寿数,地府也不会来收魂,老者心善,见书生可怜,便让书生暂时跟着他,待到了生死簿上的岁数,他再送书生去转生。
老者是位活神仙,以降妖伏魔为己任,书生跟在他身边,被老者教了一些术法,做他的帮手。
之后便是说书生跟在老者身边降妖除魔的那些事。
有长着两个头的蛇妖,两个脑袋想法不一,连往哪个方向去都能吵起来;有吸人精气为生的槐树妖,因为长相丑陋,便把样貌好看的女子皮剥下来,套在自己身上;还有自藏书楼中生成的书灵,学问不下大儒,却脾气暴躁,喜欢喝酒,惯常动手不动口,还把想要来请教学问的秀才给打了出去。
谢朝写的故事风趣,掌柜看的津津有味,看到书灵的故事,却一下子激动起来:“这书灵太过分了!”
“它既然有那么高的学问,就该教书育人泽被后世才对,怎能如此……如此粗鲁,还把张生给打了出去!”
能在书铺做掌柜,自然也是个爱读书的。这个时代,好的老师千金难求,越是学问高的大儒,收学生越是随心。
前朝曾有位大儒,一生未曾收过弟子,连当时皇帝封他做太傅的圣旨都拒不接受,死前还让仆从一把火把他连同书房一起烧了,不知多少孤本绝迹都随着这位大儒一同逝去,每每想起,就令无数读书人扼腕叹息。
书铺掌柜看到这书灵,便想起曾经的自己。少时他曾有机会拜一位举人为师,因缘巧合下不得成,最后只得上了私塾,由一位老秀才来教授学问。
这么多年,书铺掌柜都时不时会想,若是当年他有幸能拜举人为师,是不是自己也能考上功名?
过去的事情无法挽回,书里却给了他再一次做梦的权利。掌柜看到书灵在秀才的诚心下渐渐动摇,最后决定收下他做弟子传授知识时,激动的连都涨红了。
他恨不得立马看到书生学贯古今,通晓天下,往后一翻,却只剩一张白纸。
“这……”管家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没了?”
谢朝笑的有些腼腆:“时间太短了。”
“那现在写行吗?”掌柜急切地开口问:“先把这一回写完。”
“这……我妻还在外面等着,当场就写恐怕有些不方便。”
管家也反应过来这个提议有些不恰当:“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完,年前可以吗?”
谢朝摇了摇头。
临近过年,家里有一堆需要忙活的事情,谢朝不可能全都丢给苏瑶,加上他每日的功课也不能落下,时间本就紧巴,哪有时间去写话本呢?
他说:“我想着这些章数,应当能印成一册了。”
掌柜也知道,手里的书其实并不薄,且结尾留有一定悬念,算断的恰到好处。
这样刊印出来,差不多正好能卖一两银子一本,多了的话,售价上升,书也会不好卖。
理是这么个理,可掌柜如今不是为了赚钱,而是想看后续啊!
他再三确认,谢朝都说短期之内无法交上后续,并且给的理由还非常充分——他年后要赶考。
人家要准备考试,掌柜也没办法硬逼着他写话本,只能无奈接受,开始跟谢朝谈价钱。
书铺收书,根据写书人的情况不同,给的价格也不一样,最少的五两银子,多的可以数百上千两。谢朝没什么名气,按理来说给不了多少钱,但掌柜实在喜欢这个故事,便给他开了个三十两的价格。
但谢朝却不同意。
“是嫌少了?”掌柜也好商量:“店里规矩摆在这,我也不好给你开太高的价,总归这书还有后续,这本若是卖的好,下册我再给你加价如何?”
谢朝摇摇头:“掌柜的给我五两银子就行。”
“五两?”掌柜有点想不通,哪有人傻得把钱往外推的?
谢朝不傻,他话还没说完:“余下每卖出一本书,掌柜再给我几分利吧。”
原来如此!
掌柜了解了,这是要吃长线。
他在书铺干了二十多年,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但大多发生在那些颇有名气的写书人身上。他们都有固定的一群追捧者,每每上了新书,都会去捧场,不用担忧卖不出去。
如同谢朝这样第一次写书就要这么分的,掌柜还是第一次见。
他有些犹豫,按照他多年的眼光,几乎可以断定这书会卖的不错,若是分利,最后可能要多分不少银子。
看他思考,谢朝也不催促,转身拿起架子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看了好一会,掌柜终于考虑清楚了,他清了清嗓子,谢朝把手里的书放回原位,转头看过去。
“一定要分利?”
谢朝点头:“一定。”
“那就分吧。”掌柜说:“将来话本若是售卖过两百本,每本我再给你一百文钱的利。”
如今一两银子可以换两千文钱,按照这个分成办法,话本卖出两百本后,每多卖20本,谢朝就能多赚一两银子。
这个分成不算高,考虑到谢朝没什么名气,也不算太苛刻。
谢朝心里盘算了下,有与掌柜讨价还价一番,又把价格提了二十文钱,便定了下来。
商定完,两方签了契,谢朝揣着五两银子走出书铺。
他在里面耽误了挺长时间,苏瑶已经不在糕点铺。还好镇上的街市不算长,谢朝没找多久就找到了妻子的影子——她正在一个卖春联的摊位前,看人家写福字。
谢朝心里失笑,家里就有个读书人,哪需要她去□□联?
他看着妻子的背影,径直往那边走去。街市上人太多,这一路走的不算顺利,才走到一半,谢朝便被另一个铺子吸引了注意力。
等他出来时,苏瑶已经买了一副春联。
谢朝摇了摇头,加快脚步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你回来啦,没买书吗?”苏瑶转身看了他一眼,接着举起手里的春联,亮给他看:“这字跟你的好像。”
谢朝看了一眼,颇有些无奈。
春联上的字用的是读书人都要学的馆阁体,别说和他的字像,就是在街上随便拉来一个读了几年书的人,写出来的字也差不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