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樱分不清》千思不解

25、第二十五章，寒枝栖凤（贰）

　　穆家堂兄回来的很晚，一直到商行里的人把货物都入库，唐樱他们也在穆桐安排的客房里安顿下来，只等着后厨将晚饭做好，他才步履匆匆的从商会外走进来。

　　穆桐心知堂兄比他稍长几岁，他不能对他多说什么责怪的话，但还是将其拦下，沏上一壶热茶，询问起他之前的去向。

　　“穆栌堂兄，我知自己不应问起，但不知可否告诉我，今日午后，你去了何处？”

　　穆栌就坐在穆桐对面，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却偏偏在凳子上缩成一团，给人一种十分变扭的感觉。他移开视线，不自觉的握紧手中的茶杯，似乎在犹豫些什么，良久，他开口道，“穆桐，我今日去了祁府。”

　　闻言，穆桐停下了摩挲手中茶杯的动作，轻呼出一口气，将其放在远离自己的位置，“为什么？”

　　“我有一批私货被卡在城门口了，你知道的，那些被扣下来的东西一律都会被送去祁府……”穆栌有些吞吞吐吐，没等他说完，穆桐就打断了他的话。

　　“所以，你就想碰碰运气，把货都取回来？”穆桐抑制住想要拍案而起的冲动，却抑制不住怒意，一时间他竟忘了之前反复告诫自己的话，不自觉的，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穆栌自然是不敢再多说什么，缩着脖子低着头，他知道这件事是他做错了。丢了货物不要紧，虽然穆桐是穆家商行的现任继承人，但看在他是自己堂兄的份上，知道后也不会多说什么，还会自掏腰包替他补上。可他偏偏不自量力，非要去祁府取回那些货物，不但自己招惹了麻烦，也替穆家商行招惹了麻烦。

　　“你……”穆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想说些什么就被门外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堂兄，你回来了。”门外传来的是穆枫的声音，他换了一身湖蓝色的衣服，连带着和他形影不离的唐樱也跟着换了一件同样颜色的衣服。

　　两人似是刚从庭院里散步回来，头发上以及衣服的褶皱里都零星粘着小小的黄花。

　　穆桐他们闻声望过去时，穆枫正仔细的将粘在唐樱身上的花摘下，而站在穆枫身侧的唐樱手里，则还捧着一堆黄花，浓郁的香气顺着从门外轻拂而来的风，弥漫了整个房间。

　　见穆枫和唐樱来了，穆桐也不好再对穆栌多说什么，强压下火气，却怎么也坐不住了，干脆就抬腿跨过凳子，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走了起来。

　　唐樱他们并非是什么也没听到，早在靠近这里之前，他们就零星听见穆桐和穆栌的对话。唐樱看了看一脸严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的穆桐，又转头看向一旁凳子上，弓着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的穆家堂兄，又回忆起方才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很快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唐樱自觉自己虽与穆枫定亲，但是到底没有完婚，对于穆家来说，还算是外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当着外人的面说，就转头看向穆枫，打算找个理由，先行离开。

　　可穆枫对她多了解，未等她开口，就轻轻抓住了唐樱的手，缓缓摇了摇头。

　　“兄长，祁府是什么地方？”显然，穆枫比唐樱听到的更多，以往他来皇城的次数并不多，但也至少半年一次，既然他没有听说过，那或许是皇城新起的家族。

　　“唉，先进来坐下吧。”穆桐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视线越过站在门外的穆枫和唐樱，“天色还早，离天黑还有一会，足够我讲完了。”

　　等穆枫和唐樱坐下，穆桐也坐了回去，又重新倒了杯温茶润了润嗓子，似是要讲很长一段时间。

　　事实上，唐樱想得没错，等听完关于祁府的事已是亥时，连带着餐后散步以及消化关于祁府的事，穆枫和唐樱又继续了之前进行一半的散步。

　　穆家商行虽然已延续了几代人，但在这寸土寸金的皇城，也不过比寻常人家多了几间屋子，且为了腾出更多地方盖仓库，除了用来会客的前堂以及包括客房在内的几亩地，其余都被推平盖了仓库。因此留给他们散步的地方并不多，但也足够他们理清楚祁府的事。

　　祁府其实并不是什么新起的家族，一家人在这皇城住了几十年，一屋子读书人，除了几乎每一辈都有人在朝廷任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在数月前青州的事还没传到皇城时，皇城刚经过一场科举，消息传到时，正巧赶上殿试那日，皇上暴怒后当即改了原本的题目。也不管今日参加殿试的三人年纪尚轻，除了四书五经就几乎没有看过其他的，直接拿青州的事如若发生在皇城为题考起他们。

　　被召来的三人都算得上是一方才子，哪一个不是自小就读圣贤书，以期有一日高举，入朝为官。可皇帝临时改的题目却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入殿前在心里拟的答案用不上了。三个少年里，另两人都有些支支吾吾，下意识挠头，把原本整齐的发髻都挠乱了。而那年纪最小的祁姓少年，却在低头思索了一番后，提出了如今让无数皇城内外的百姓都恨得咬牙切齿却又在想起时吓得浑身发抖的“舍劣法”。

　　舍劣法，顾名思义就是舍弃那些出了问题的百姓，以保全其余没有问题的百姓。至于用何办法，之后又会引起什么问题，祁姓少年都以自己的理解对皇帝道来。

　　皇上得此法后，相当高兴，他本就不是个多擅政事的皇帝，也不管合不合规矩，当场封祁姓少年为状元，并给予他带领着侍卫去解决问题的权利。

　　或许是因为平日里，附近的街坊经常背地里嘲笑他们一家，说他们一家虽然做的了官，但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位置，谁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问题之类的。祁姓少年出了宫门，就带着一群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挂着锋利白刃的侍卫，径直去了自己住的南区。

　　把以往一直恪守的礼仪抛在脑后，祁姓少年几乎是用踹的方式，把平日里最嘴碎的邻居家的院门“打”开。也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喝了加了料的水，摆摆手就叫侍卫翻箱倒柜，把院子破坏的不成样，又装模作样的叫随行的太医挨个把脉，这才摆出一副仔细观察过后，确认他们没问题的表情，让侍卫把他们放了。

　　不管被放了的邻居是不是气的想冲上来撕了他，却被走在他身后的侍卫踹了个内伤，他又领着侍卫去了另一个邻居那里。一时间，南区几乎所有背地里说过他们一家坏话的街坊都被祁姓少年领着侍卫祸害了一通。

　　而演变成现在这样，即使被扣了东西又或者是人，也不敢去取回来或带回来，则是那次大清洗后的两个月。

　　彼时大清洗已结束，弥漫在城里的血腥气也因一棵棵盛开的桂花，而渐渐被掩盖下去。渡过了几乎平静的一段时间后，城里的百姓也就逐渐松懈下一直提着的心，大街小巷里又重新响起小贩的叫卖声。

　　打破平静的一击，来自于一户近年几乎与穆家商行百年经营比肩的新起商行。

　　商行的新当家是一个刚及冠的青年，他少时与人定了亲，郎才女貌十分般配，现今他已及冠，定亲的对象也早已及笄，就等着青年继承商行，用马车接她去皇城完婚。

　　可他们选的黄道吉日对他们二人来说太过糟糕了，与其定亲的女子住得离皇城太远了，为了赶上定的日子，一路上紧赶慢赶，不慎在离皇城几百里之外的地方，马车跑坏了。因此她们不得不改坐碰巧遇上的送货马车，然而不幸的是，送货队伍的用水里渗有回春的余毒，喝了水的送亲队伍和送货队伍都中了回春的毒。

　　他们被扣在了城门外，在侍卫们讨论一番后，一致决定把他们带去皇帝赐给祁姓少年的宅邸，等他来判断。

　　得到了消息的青年自然不答应，或许是年轻气盛，又或者是忍受不了即将与自己成婚的青梅竹马，被扣在另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家中。青年领着商行里最强壮的几个护院，提着刀棍就光明正大的去了祁府，打算与祁姓少年理论一番。

　　可青年再怎么年轻有为，也不过是一户新兴商行的继承人，即使在积蓄上比得上穆家商行百年的经营，也比不过背后站着皇帝本人拥有权势的祁姓少年。

　　青梅竹马没能救回来，商行也被祁姓少年借故带人查封收公了。青年被祁姓少年以袭击朝廷命官，违抗圣旨的名义，当街斩首，而他的青梅竹马在得知消息后不久，就用青年送她的簪子自尽了，死前一身红嫁衣还未脱去。

　　或许是不想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即使是被扣了东西和人，皇城的人也只能关起房门，咬咬牙装作不在意。

　　穆家堂兄的行为无疑是让穆桐想起了这件事，虽然心知穆家在皇城的百年经营，即使是皇帝本人也不能轻易动摇，但凡事都会有意外，穆桐不敢拿穆家商行百余人的性命来赌。

　　此时穆桐心里在想什么，又打算做什么，已经离开穆家商行的唐樱和穆枫都不清楚。他们在散步结束后，没有回客房，反倒随意找了处墙就翻出去了。唐樱他们是去找凤含韶的，要说皇城里有谁在权利上比得上皇帝，那必然是他的同胞妹妹。

　　穆家商行或许已经因为穆家堂兄的行为惹怒了祁姓少年，所幸如今天色已晚，昏庸的皇帝正在寻欢作乐，不允许人打扰，祁姓少年即使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帝，也要等到明日早朝。但留给唐樱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穆桐有什么打算唐樱他们并不知道，可在他们看来能帮到穆桐的只有与他交好的长公主。

　　趁着夜色，二人循着白天长公主带他们来时指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