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水能收》草莓西瓜

63、第 63 章

　　“章文博你什么意思！”文婉秋一忍再忍，终于拍了桌子站起来，怒目瞪着对面的儿子。

　　章晋赶紧站起来，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小声劝慰：“别发火别发火，大过年的怎么还真生气了呢，快坐下。”

　　敲门声响起，服务生推着手推车进来上菜，文婉秋看一眼门口，顺势坐了下来，却始终怒目瞪着章文博。对魏紫，她目前为止，还是视而不见的态度。

　　魏紫当然发觉了，只是她并不在意，事实上，她此时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笑。真没想到，章文博能在跟亲妈聊天的时候录音，然后当着自己的面播放出来，这在文婉秋看来，是无法无天的挑衅了吧？

　　服务生退出房间，房里又恢复了一片令人尴尬的安静。

　　章文博刚才扔了一个大雷出来，这会儿倒是老神在在的等着对方接招一般，悠然自得的喝了口茶。

　　文婉秋刚才是怒不可遏的，可是被上菜打了一下岔，所谓一鼓作气，她中间被打断过这么一阵，再聚起怒气来似乎就没有了之前那种要掀桌子的力量，只是到底是气得厉害，气息和指尖都在颤抖：“章文博！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妈吗？”

　　章晋握住了她抖动的手，看着儿子的目光很有些复杂，最终还是不赞成的开口：“大过年的你怎么能跟你妈来这么一手呢？真给你妈气出个好歹怎么办？”

　　“爸，咱们都是一家人，到现在了咱们都坦诚一点吧。”章文博浅淡的笑了笑，“您看了这么些年的热闹了，今天正好也表个态，怎么样？”

　　魏紫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章文博脸上，不是她当着章家父母的面要做什么眉目传情的事情，而是今天的章文博格外尖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明明他还在一派悠闲的笑着，可她分明觉得，身边的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攻击性，似乎随时都能刺出一刀一般。

　　这样的章文博不止让魏紫觉得陌生，也让章晋夫妻有些无所适从。

　　所以在章文博把火烧到了父亲头上的时候，饶是商海沉浮阅人无数，处理过许多棘手的情况，章晋也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当然很快他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不由得苦笑一声：“果然你心里是怪我们的。”

　　“我从来也没说我不怪啊，只不过您可能一直觉得我怪的不是您罢了。”章文博有一种图穷匕见豁出去了的洒脱，“您觉得不作为就是不伤害了对吧？或者您觉得那都是对我的考验，我的表现没通过您的考验，自然得不到您的支持，没说错吧？”

　　魏紫眨了眨眼睛。

　　当年也好，如今也罢，仔细想来，章文博的父亲确实对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不满或者挑剔，当然也没有表示过接受或者满意就是了，准确的说，就是无视，不作为。当年年轻，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只觉得他没有如同文婉秋一样尖刻的对待自己，便算是态度温和了，但是现在她看得明白，不表态未必就不是一种态度——还是不满意的。

　　章晋看着儿子，一向不大注意的细节的男人不知怎么，忽然留意到了儿子眼角浅淡的纹路，原来，儿子已经长大了，到了而立之年，早就脱离了他的羽翼，也有了保护爱人的魄力和能力。于是搪塞的话就变成了真心话：“没错，总算看出来了。”

　　章文博嘲讽的看了看怒气还没有收回又挂上了一脸困惑的母亲，又回头看看同样也有些意外的魏紫，冷淡的表情终于染上一点暖色，他甚至有心情抬起手来摸摸魏紫的头发，才转身面对父亲。

　　他说：“从前我总是盼着您能支持我，可是您从来不在我跟魏紫的事儿上说一个字，我一直以为您是听我妈话，既然我妈不同意，您肯定也是说不上话的。估计我这么想的时候，您一定对我很失望吧——连这点儿事都看不明白，不知道是怎么当您儿子的。”

　　章晋很认真的看着他，甚至面带笑容，等着他的下文。

　　章文博话一开始，也不端着，继续道：“风光无限的章总会怕老婆吗？当然不可能了。爸，您是一家之主，名副其实的。您说是什么都听我妈的，不过是家长里短的琐碎事儿，您愿意顺着我妈，主要还是无伤大雅罢了。所以，从一开始，您对我跟魏紫的事儿，就不是很支持的。”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跟我妈一样看待魏紫，也不清楚您不赞成的原因是什么，不够这些其实都不太重要。三十岁生日那天，我忽然就想明白了，您最不满意的，其实是我。”章文博说着，手却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的找到魏紫有些发凉的手，“其实您并不是十分在意魏紫是个什么样的人，您在意的是我能不能坚持自己的选择，有没有坚持选择的能力。”

　　“所以您不表态，就默默的看着我的表现，我喜欢魏紫，您不在意，我妈不喜欢魏紫，您也不在意，我夹在中间焦头烂额，亲妈没摆平，女朋友也没了，说到底是我无能。我没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您不满意，所以不会帮我。”章文博笑起来，坦然随意，“所以那天您才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总算表态了，您现在同意我们结婚，也不是您突然对魏紫满意了，而是您觉得我在您这儿及格了，我没说错吧？”

　　“不行！谁同意都不行！”文婉秋拍了下桌子，“你看看，就为了一个她，家里都吵成什么样了？这要是真让你们结婚了那还得了？”

　　“其实除了您，我们谁都没吵。”章文博笑嘻嘻的，“妈，您这样特别容易老，别吵吵了，不好看。”

　　“没有我们的允许，你们不能结婚！我不喜欢你选的人！”文婉秋瞪着他，“你是我的儿子！怎么能不听我的话！”

　　“我是您的儿子，这一点我从来没忘过，您的话我也会听的，可是这不代表我就得做您手里的木偶，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我没有做错事，您大概就是干涉不到我的。妈，是我结婚，是我要跟人家姑娘过一辈子，不是您。”章文博说着，又回头看了魏紫一眼，“现在又不是旧社会，您不喜欢她，是会有些遗憾，但是起不了决定性作用。”

　　他扬了扬手机，有些挑衅的补上一句：“对了，您也未必是不喜欢她，对吧？”

　　“章文博！注意你说话的态度！”章晋看着妻子气到脸色发白，沉声打断了他。

　　“爸，我知道分寸，您放心。不是只有您心疼媳妇儿，我也一样。”章文博摇头，“魏紫是个好姑娘，很好的，我是真的喜欢她，想跟她过日子，不想让人欺负她。”

　　章晋叹口气，拿起筷子说：“吃饭吧，菜都凉了。”

　　“这还怎么吃？气都气饱了。”文婉秋拍了章晋的胳膊一把，“你看看你儿子，都变成这样了！原来可不是这么嚣张的，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这样程度的指桑骂槐其实不会对魏紫造成什么影响，今天章文博来的这一出其实已经把事情基本上定了下来。文婉秋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愿意转圜，可是章家父子的对话才是真正有意义的。魏紫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手背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人心里踏实。原来章文博还有这样强势的一面，原来这就是身边的那个人一力扛起一切的感觉，原来这就是他跟自己说的“一切有我”。

　　“妈，您这又是何苦呢？您觉得我不听您的话了，不受您的控制了，所以您就不高兴了对吧？您又不想说是我不对，就都赖到魏紫头上，是不是？我不妨跟您说实话，魏紫其实真的不想理我了，是我离了她不行，死缠烂打好不容易哄回来的，您可千万别再给我吓跑了。”章文博仿佛终究还是心有不甘，最后刺了一句，“儿子总是要娶媳妇的，反正不管我娶谁，您都不会喜欢，您还是让我娶个自己喜欢的吧。”

　　“好了，都折腾了这么多年，行了。”章晋拉住了还要反驳的妻子，第一次明确的表达了态度，“儿子说得没错，你啊，别闹了，也不怕儿媳妇笑话你。”

　　魏紫一直觉得是要有一场硬仗要打的，她已经做好了面对难堪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么半天，她都没有机会说一个字，现在连章文博的父亲都认可了她——她根本没做任何“赢得”他认可的事情。

　　其实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如果一个男人真的把你放在心上，自然会去解决一切问题，即使面对外部的压力可能力有不逮，摆平自己的家人也一定不是一桩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到了这个时候魏紫也看明白了，章文博今天大费周章，目标其实并不在文婉秋，而在章晋，他压根就没想改善文婉秋和她的关系，只想拉到章晋的支持，釜底抽薪的解决他们的婚事。而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

　　“你自己也说了，小魏挺好的，你也认可她的人品，我也觉得比刚才那个孩子好，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吧，可咱们儿子挑到了好的总是个好事，这不就行了吗，折腾那么多干什么呢？儿子不开心，你也不开心。”章晋搂了搂文婉秋的肩膀，“知道你是个有品味有底蕴的人，一般的姑娘你看不上，可是你仔细瞧瞧对面的孩子，她不错。”

　　章文博看得不错，文婉秋固然很让人头疼，可是一物降一物，她能听得进章晋的话，从前章晋不肯开口，现在他肯了，效果自然立竿见影。

　　“你怎么也被他给带偏了？都把眼蒙住了吗？”文婉秋还是不肯松口，可是连声音都低了，那火气也弱了许多。

　　魏紫心里叹口气，章文博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不能一直坐在一边看热闹，反正都是准备好的。她便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捧到了章晋他们那一侧：“叔叔阿姨，这是一点本地的特产，您别嫌弃。”

　　章晋瞄了一眼，一盒是补品，另一个盒子像是包或者衣服，显然一个是给自己的，一个是给文婉秋的。不论她事先知不知道章文博今天的打算，她提前做好了准备，也算是示好了。她搭了台阶，章晋当然是要顺着下的，便拍拍文婉秋的手臂：“你看，这孩子也挺有心，我看那个牌子挺眼熟的，是不是你说喜欢他们家的东西来着？”

　　文婉秋翻开了盖子，果然是很合她心意的手包，可是这是魏紫送的，她又把盒子扣好，嘟囔了一句“这么贵的东西，谁知道是不是拿我儿子的钱买的”。

　　“丫头，谢谢你。”章晋忽略了妻子的话，拿起筷子，“第一次咱们一家人在一块儿过年，多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