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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江湖流言 ...

  •   二人行至巧手阁时,恰逢店门刚开,二三名伙计正忙着将长凳从桌上翻下,巧娘坐在柜台后头拨弄着算盘,衣轻尘在门前站了一会,有伙计认出了衣轻尘,朝屋内吆喝了句,“老板娘,有人找。”巧娘从账簿中抬眼,在看清衣轻尘的一刹那,面上神色由闲散到惊喜,却又在最后转作了担忧。

      巧娘面色的变化被衣轻尘看在眼底,衣轻尘未有直问,而是与之寒暄片刻,又依着原本的计划问起了苏瞎子的行踪,巧娘闻言为难道,“这瞎子本就不是酒楼的人,来去亦无明文约束,竟也有一周未来说书了。”

      如此倒也尽在衣轻尘的意料之中,毕竟那苏瞎子整日神神叨叨,却又无所不知,看起来与真真分外相熟,想来身份也不会如何简单,如今身份暴露,自然难再继续待下去。

      衣轻尘便又问了句渭城这段时日的状况,不想不问不打紧,一问,巧娘便有些憋不住了。她捏着烟斗,蹙眉思索片刻,问询衣轻尘另一来人的身份,衣轻尘思索半晌,便道,“是可信之人。”巧娘方才领着二人上了二楼,挑了间僻静的雅间,将门窗闭了,方才正视衣轻尘,语重心长道,“这段时日,可不太平。”

      衣轻尘要听的便是这不太平,“巧娘直说便是。”

      巧娘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公子你走后,慕容家军领命入了渭城,后各地食髓教散兵作乱,弄出了不少祸端,这都是浮于面上的。巧娘我旁的本事没有,人脉还是有的,便打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这事儿与公子你有关,无论如何我是不想瞒的......”在衣轻尘疑惑的目光中,巧娘十分冷静地问道,“公子你便是衣白雪吧?”

      衣轻尘虽有些怔愣,却也晓得依着巧娘的人脉与才智,身份识破亦是迟早的事,便点了点头,巧娘见着衣轻尘点头,眉头又蹙得深了些,“我本只是猜测,不想果真如此......”

      “早些时日,鲛珠被盗一事弄的整个江湖沸沸扬扬,各家拼尽解数也未能找到鲛珠行踪,皆传言为衣白雪所盗。不日前,又不知是打哪传来的消息,说衣白雪再现江湖,还有人言曾在灵山药会见过其行踪,这一点有灵山作证,皇族便也信了。”

      “其实原本江湖百家寻不得鲛珠转而怪罪衣白雪,乃是因他们无能,嫁祸推卸责任,不想被如此一闹,传言流转为真,衣白雪重出一事已被江湖中一部分人所知晓。虽被皇族中维护衣白雪一派竭力瞒下,但皇帝态度中立,若是维护一派拿不出证据来,恐不多时日皇帝就会......”

      “......就会下令全天下捉拿衣白雪归案,要求归还鲛珠,不论还与不还,这罪过都洗刷不清了?”衣轻尘说的风轻云淡,好似事不关己,“不想我一届贼人,皇族中竟还有人维护?我还以为我早便成了天下之敌了。”

      巧娘闻之神色复杂,复宽慰道,“我闻维护一派由长公主带头,虞家在背后支持,虞昭作为虞家之人,已领命向渭城赶来,约莫便是要来查清公子你究竟有无私藏鲛珠......”

      衣轻尘有些不大清楚此刻的心情,说委屈吧,倒也习惯了,说生气吧,倒也没那般气恼,说可笑吧,好像还真有些可笑,是以便又笑了一会儿,笑得巧娘分外担忧,“公子你可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衣轻尘方才止住笑声,无奈道,“怎应对?巧娘你是晓得的,这十年来我何尝离开过渭城半步,靠做梦去偷吗?”

      巧娘闻之轻叹道,“我晓得的,所以才会将这些告知公子你。可你说的这些,你信我信,渭城人信,皇族却不会信,天下人也不会信......你虽问心无愧,却还是要做些什么自证清白为好。”

      衣轻尘思索片刻,一瞬福至心灵,仿佛弄懂了江止戈先前邀约自己赴往江陵的意图,“所以这事儿,巧娘你与江止戈说过吗?”巧娘摇了摇头,“我虽与他相熟,却不至于什么都与他说,怎么了?”衣轻尘却是彻悟般地笑了两声,“我何德何能,得你如此助我?巧娘你便未有想过,假若当真是我偷的鲛珠呢?”

      巧娘却随意地摆了摆手,否认道,“怎么说呢,这十年来你天天打我家门前走过,渭城中最惹眼的便属你了,追求的姑娘这般多,你却连人家的手都不敢握,哪像是故事里那什么风流俊美的白衣飞雪,若非你亲口承认身份,我都以为一切只是我的假想。说实话,你当初为何会选择偷窃为生呢?我觉得你根本就不似个贼人。”

      巧娘不是第一个同衣轻尘说这番话的人,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想不大清了,便只笑道,“我若说早年偷窃是逼不得已,一举成名是因误会,你可相信?”

      巧娘闻言眨了眨眼,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信,为何不信?巧娘我混迹江湖那般久,什么样的成名方式没见过,说真的,公子你这般成名,多少人艳羡不来,当属命好啊。”衣轻尘却觉得有些可笑,“命好吗......或许吧。”

      巧娘察觉出衣轻尘的失落,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将屋门打开,领着二人下了楼,衣轻尘觉察时辰不早,欲意拜别,巧娘便又试图挽留二人吃午膳,衣轻尘考虑到昨夜与江止戈的约定,便婉言拒了。

      赴往求生堂的路上,衣轻尘一言不发,早先的好心情被巧娘的一番话所打破,花沉池亦不愿出声惊扰。

      二人便这般无言地走至求生堂,入门的一刹,衣轻尘顾虑柳色青的身体状况,强迫自己摆出张笑颜来,花沉池见之略微垂了眸子,想要说些什么,却在看见衣轻尘紧握的拳头后又默默收回了似同情般的安慰话语,只向几位姨太们领了昨夜交代好的药品,其中一位姨太道,“热水也备好了,就在二楼。”

      花沉池点了点头,转身问衣轻尘,“你要上来么?”衣轻尘婉拒道,“我记着你从来不喜欢治病时有人在旁看热闹,便算了吧。”花沉池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去了二楼,几位姨太们见着花沉池离去,纷纷围着衣轻尘问询道,“那公子是谁,公子你的熟人吗?”

      “公子你昨夜来过这儿吗?可晓得我们家老黄去哪了?”

      “官差说老黄被召去了京城,是真是假啊?何事竟走的这般着急?连我们都未告诉。”

      衣轻尘却是无心作答,只摆了摆手,上了二楼,经过走道,来到轩窗前,一个翻身跃出,腾空上翻,落到了求生堂的屋顶。这儿清静些,衣轻尘历来遇着烦心事都喜欢登高吹风,这习惯哪怕失了忆,却仍被这幅身躯好好保留着。他寻了远离街市那面躺下,抬眼盯着苍顶之上缓缓涌动的流云出神,一瞬间有些不明白活下去的意义。

      “啧,你在这作甚?”朝雨找着衣轻尘时,他正似个无事人般枕臂卧于求生堂楼顶重重叠叠的藤萝之间,若非几位姨太告知衣轻尘离去的方向,恐她翻遍渭城都难寻着这人。衣轻尘闻声缓缓睁眼,似早便料想到了朝雨会来,并未表现的如何震惊,反倒像是个久候赴约之人。朝雨扫视着衣轻尘周身,片刻后,怒其不争道,“你怎还能这般悠哉?”

      衣轻尘哼罢梦中的小曲,不紧不慢道,“等你啊,我这几日要去江陵一遭,你也会跟着吧?”

      朝雨有些惊讶,“你都知道了?”她私以为衣轻尘还不知道皇族那边的态度,想要出言提醒,看来是她多虑了,衣白雪身边应当还藏着不少消息灵通之人,即便是这小小的渭城,也容不得她小觑。

      恍然想起临行前孙国师对自己说的话,“虽你家主子向着他,可你终归与他并不相熟,当真能够确定他就未有觊觎鲛珠之心?这事儿牵连到你家主子,若那衣白雪当真偷了,你家主子作为担保之人必将受到无数非议,你也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吧?你莫这般看着我,我的立场是中立的,不过出于好心,给你提个醒而已,若想看清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安安静静地从旁观察......”

      “......他的一举一动你都得好好记下,飞鸽传书回来。莫要叫朝廷失望。”

      思及此,朝雨深深地叹了口气,在离衣轻尘稍远些的地方坐下,直勾勾地观察起来。饶是衣轻尘再如何心大,被一个女子如此露骨地盯着,也会觉得浑身不自在,再也无法继续静心躺着,坐直身子,无奈地告饶,“我的好姐姐,有甚话直说可否?你这般盯着,叫我如何睡得着?”

      朝雨理所当然道,“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你闭上眼当做看不见我便好了,哪那么多废话?”

      衣轻尘被朝雨的言论所折服,哑然失声,无奈地摇了摇头,果真换了个方向继续躺着了,朝雨瞧见衣轻尘背对着自己,便与后者坐得近了些,也不管衣轻尘能否听得进去,只道,“你此番去江陵,想过如何自证身份吗?”

      衣轻尘不搭理她,她便继续道,“我虽不欲管你,但你这条命是长公主保下的,你若出事,公主必受牵连,所以无论如何我也会助你自证清白,纵使不清白,我也会......”

      衣轻尘虽仍背对着朝雨,却不自觉冷笑了一声,“纵使我不清白,你也会放弃一贯来秉承的原则,助一个犯事的贼人?”朝雨面上纠结,默了片刻,方才坚定地“嗯”了一声。

      衣轻尘又笑道,“你的逻辑倒是有趣。鲛珠是替长公主保命的东西,我若是那盗了鲛珠的贼人,此举无异于害死长公主,你非但未有对我恨之入骨,反倒相帮,岂不奇怪?”说罢,转过头来看朝雨,朝雨显然也很矛盾,“长公主说不是你偷的,我相信长公主,但我终归是个捕快,不能没有证据,只凭义气办事......”

      衣轻尘闻言,不知为何,心情竟稍轻松了些。

      朝雨便又问道,“你不会让长公主失望的对吧?”

      衣轻尘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只是个贼,且与长公主十余年未见......”还未说完,朝雨便揪住衣轻尘的衣襟,“不要开玩笑了,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啊......”

      衣轻尘震惊地失了声,愣愣地盯着朝雨,后者竟因情绪失控而红了眼眶,隐忍多时的情绪在此刻爆发开来,“鲛珠是长公主保命的东西,我也不知为何丢了这般重要的东西,她还能笑得出来......你二人根本只是一面之缘,她却冒着那般大的风险保你......皇族中有多少人想害她你想过吗?她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她与你是认识的,所有人都在猜测她与你的关系,她说一面之缘,救命之恩,我信,陛下信,可其他人会信吗?国师会信吗?”

      “......多少人,在盼着她死啊......”

      说罢,自知失言,松开抓住衣轻尘的手,坐在一旁平复起呼吸。

      衣轻尘回味着朝雨的一番话,有感于长公主的偏信,自觉无甚资格,万分羞愧。这样的自己,眼下能够做到的只有让朝雨安心,便如实道,“我未偷。”

      朝雨闻言向他投来复杂的目光,衣轻尘回望过去,坚定道,“我未偷。”

      朝雨方才收回目光,捂着眼眶道,“如此最好......此行去往江陵并不简单,孙国师老奸巨猾,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是站在了中立的位置上,这样我回报给朝廷的行踪都会经过他的手再到陛下手里,且他曾经害过禅机先生,你最好有所准备。”

      衣轻尘最见不得女人落泪,纵然在他眼中朝雨早已算不得普通女子,可他就是觉得浑身不自在,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朝雨却并不领情,故作坚强道,“滚!老娘没哭!”眼看朝雨抬手便要打人,衣轻尘赶忙逃回了求生堂里。

      恰此时花沉池打开柳色青房间的大门,二人目光相撞,花沉池瞧见衣轻尘慌慌张张的模样,问询道,“怎么了?”衣轻尘想了想,觉得说来话长,便与花沉池道,“一会抽空找个无人的地方坐下与你细细道来,师父他病情如何了?”

      花沉池侧身让出一条路来,衣轻尘走近了些,停在前者身侧,没有走去床畔。

      柳师父正躺在榻上熟睡,面色较先前好了很多,眉头也舒展了些。衣轻尘不欲打扰,便与花沉池一道退出了屋子,将门带上,一前一后下了楼。在楼梯上,花沉池与衣轻尘交代道,“经脉中的黑血已尽数逼出,然黑血留存太久,有些已侵入骨髓,纵然刮骨也难根治。”

      衣轻尘闻言,心中咯噔一声,“连你都没办法根治?”花沉池便坦然道,“有时候,活人比死人更难医治。”

      衣轻尘觉之有理,毕竟花沉池不是神仙,至少眼下不是,能做到此般境地已属不易,再勉强不得,却仍心存侥幸地争取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刮骨应当还未试过吧?”

      花沉池十分确定地摇了摇头,“年岁已高,莫再吃这些苦头了。”见衣轻尘面露失落,便从袖子里取出一张药方来递给他,宽慰道,“其实每个人体内都有排不尽的余毒,留存一些未必不是好事。我开了些药方,用这些药草煮水浸泡身子,能够好生抑制,你且拿去。”

      衣轻尘接过后大致看了看,上头写的药草都不算金贵,自己想想办法还是能够负担得起的,便稍舒了口气,与花沉池道谢。花沉池却不愿行这些繁文缛节,直问衣轻尘,“所以你先前慌慌张张是为何事?”

      经此一提,那些莫须有的罪状与千古罪人般的压力再度袭上心头,惹得衣轻尘万分糟心,连唇角一贯来的笑意都散了大半。他将朝雨来渭城的目的与花沉池说了,花沉池听后未加评判,只沉默片刻,似在思考着什么,好半晌,方才淡淡地开口道,“我同你一道去,旁人伤不得你。”

      衣轻尘顾虑到自己与花沉池的身体状况,下意识想要拒绝后者同行,“你不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呆的久了,魂魄会......”花沉池捏了捏眉心,似有些疲累了,“还未至一月,无妨。若我觉察有异,自会离开,你放宽心便好。”

      闻言,衣轻尘的心情虽仍同乱麻一般,却稍稍心安了些,纵然有意挽留,却知分离是为必然,故而苦笑道,“如此,便多谢了。”

      花沉池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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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江湖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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