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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启程 ...

  •   巧娘还想再行辩论,身后县令却领着一众捕快迎了过来,他面上堆着笑意,似乎觉得面前这和尚应是比鬼面郎君要好说话些的。无量和尚凭借来人一身锦衣认出其县令身份,收起禅杖,极为客气地向他行了一礼,“想必施主也已通晓贫僧此行来意,我佛慈悲,不愿生杀,还望施主再三思量。”

      兵不血刃便能送走这尊修罗,县令自然求之不得,当即便应下了无量和尚的要求,“思量?不必不必,不过枯树一株,高僧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无量和尚谢过县令,禅杖往地上敲了一敲,便又四名绘着脸谱的怪人出现,将血桃树搬入了林中,从始至终县令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直至最后一名怪人的身形没入草丛,才胆敢出声问询,“高僧可还有甚旁的要求,直说便是,小官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无量和尚摇了摇头,“贫僧只有一个请求。”

      巧娘便晓得食髓教中人不会如此好心,右手附上刀柄,只待他将那嗜血疯狂的要求提出,便能直取对方门面。

      在场众人无不紧张,代表渭城居民发言的县令则更是捏了一把汗,“高僧请讲。”

      无量和尚阖上眸子,虔诚道,“还请县令大人准允贫僧在此诵经超度亡魂。”

      此话一出,巧娘握着刀柄的手竟是滑了下来,她有些难以置信,可待细想了想,竟又觉得有一丝可笑。

      县令眼见不是甚过分要求,赶忙应了,无量和尚又很客气地谢了一谢,便去河对岸寻了处空地盘腿诵起经书,在场众人瞧见这般景象,觉得既荒唐又新奇,“不都说食髓教众十恶不赦只晓生杀嘛?这和尚我看倒像是个好人。”

      衣轻尘站在那块巨石后头,遥遥望着无量和尚的方向,他到底是不怎想管这群渭城人的死活,只稍稍看了两眼便又半蹲下来查看柳师父与江止戈的伤势。

      他二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大好,柳师父一直昏睡不醒,江止戈右脚处的骨头碎了,先前却又沿着河岸奔走了许久,此时松懈下来,积攒的痛意一齐涌来,直疼得脑门青筋暴突,唇色泛白。

      衣轻尘将江止戈右脚处的靴子脱了,那儿已肿起很大一块鼓包,内里淤着紫红色的血,衣轻尘未有学过医术,只会用布条和着树枝简单地包扎,虽说包的有模有样,但终归无法根治,到头来还是得及时送去医馆救治。

      城门处人群做鸟兽散,虽仍有三两个爱看热闹的守在河边看捕快们清理石头,但大多数还是事不关己地遁了。

      巧娘领了一群人沿着河岸寻到了衣轻尘的避身处,两名河工将柳色青与江止戈背在背上,另有两人在旁撑伞,脚程飞快地将他二人往城内最好的医馆里送。

      巧娘本想跟着一块儿去医馆,方才跑出两步,回过头却瞧见衣轻尘仍执伞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巧娘望了望跑远的河工,又瞧了瞧呆立着的衣轻尘,终归还是放心不下后者,走上前去问询,“衣公子不陪着一块儿去看看?莫要担心药费的事,都包在巧娘我身上。”

      衣轻尘身上的白衣已被泥水溅出了些印子,加之他方才从水中出来,头发并衣裳都湿哒哒的,白纸伞面也被木石戳出了数个窟窿,撑与不撑都是一个结果。看似狼狈,配上衣轻尘那张风流脸来,却凭空生出幅为情所困,凄楚落魄的意味,谁人观之皆会怜惜。

      巧娘很清楚柳家这一老一少,身子骨谁也不比谁好,尤其这个少的,若一淋雨定会生病,只好将自己的伞往他那处靠了些。

      红艳艳的伞布终是唤回了衣轻尘的神识,他左顾右盼片刻,这才意识到柳师父和江止戈皆被送去了医馆,巧娘瞧见他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觉得很是稀奇,“衣公子,你近来心事似乎格外的重啊。”

      衣轻尘尴尬笑道,“叫巧姑娘见笑了。不过想起些早先忘了的故人,一时恍惚,情难自已。”

      巧娘听了便更加好奇了,“衣公子那弟弟已非寻常人物,却也不见你如此作态,这人倒是生的福分,能叫公子你如此牵肠挂肚,不知姓甚名谁,是哪家姑娘?”

      衣轻尘闻言便笑得更加尴尬了,“实不相瞒,不是姑娘。”

      巧娘右手握拳敲了敲左掌掌心,自以为了然道,“想来衣公子当年定是有很多出生入死的好弟兄,人生在世,得一患难与共之人不易,公子好福气啊。”

      衣轻尘觉得此事与巧娘似乎有些说不大通,只好含笑点头勉强应付了过去,巧娘笑罢,提议与衣轻尘一并回城中医馆看看,衣轻尘犹豫了一会,还是应下了。

      渭城最好的医馆毋庸置疑便是黄老板的求生堂,衣轻尘对这地方的感情很复杂。

      方一入医馆收起纸伞,便有胭脂香味压过药香扑面而来,衣轻尘纸伞还未放稳,黄老板的四位姨太太便涌了过来,其中二人搀着衣轻尘的左右胳膊,另外二人在前引路,无一不手持帕子在眼角处揩来揩去,浑然一幅哭丧作态。

      巧娘望了望腰间的封刀,又看了看自己沙包大的拳头,竟也像模像样地从袖子里掏出张帕子来,学着这些小娇娘的模样拭泪。

      衣轻尘瞧见此情此景,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跟前引路的大姨太兀自哀叹一声,悉数抱怨起食髓教来,二姨太便在一旁奉承大姨太的言论,三四姨太不住点头,口中说着“是啊是啊”。

      衣轻尘头昏脑涨地听了一通,大抵听出了这四位姨太竟是将鬼面郎君江九曲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通,也好在江止戈眼下不在跟前,听不到这番言论,否则哪怕是腿骨断了,刚正不阿如他怕也能气得直跳起来。

      四位姨太将衣轻尘并巧娘领到了一间房门前,其中一位河工仍在门口候着,瞧见巧娘,便上前来与她交代情况,巧娘听后原本嬉笑的面色也肃穆起来,自腰间取出个钱袋子,掂了掂,交给那河工。

      衣轻尘默不作声地倚在一旁竹制的墙壁上,咀嚼着二人话语中的信息。

      河工口音里夹带着一股子方言味,饶是衣轻尘在此地生活了十年也听得很是吃力,但他还是从中找出了几条较为关键的信息。

      比如眼下江止戈的性命虽无甚大碍,但是那条腿伤的太重,若不用精贵药草好生养着,怕是会留下后遗症跛上一辈子,即便后来伤势恢复,也再不可轻易受伤,否则这条脚便是彻底废了。

      而与之相比,柳师父虽无甚严重外伤,内伤却极严重,加之年迈体衰却又透支这般多的内力,一时半会恐怕醒不过来。

      最为可怖的是,柳师父的膝盖处,出现了黑色的血块。

      血块出现的原因目前尚不明确,但黄老板确定此毒的毒性及分量足以致命。黄老板既然敢在渭城开出这座天价药铺,诊断病理这种行医者所该掌握的基础自不会出错,他既说了足以致命,便是真的会死。

      眼下黄老板仍在一墙之隔的房内尝试抢救,但至多只能延缓毒素在经脉中的蔓延速度,想要彻底铲除却是不可能的。

      河工与巧娘交代完后便离开了求生堂,后者回过头去看衣轻尘面上的神情,“衣公子莫要担心,巧娘我定竭尽所能用最好的药物......”衣轻尘却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向巧娘深深地鞠了一躬,“轻尘有一事想拜托巧姑娘,还望巧姑娘应答。”

      衣轻尘说得这般郑重其事,似巧娘这般的老江湖也难免心中慌乱,四位姨太倒也识趣,眼见气氛变得郑重且压抑起来,便挨个告退了,最终只留下巧娘与衣轻尘二人四目相望。

      巧娘生平最怕友人对自己用壮烈的语气说出托孤般的请求,眼下衣轻尘语气已很壮烈,只是话未脱口罢了。她胡思乱想了一遭,抢先开口道,“你可莫要去做些荒唐事,药钱巧娘我还是出得起的。”

      衣轻尘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在下只是想请巧姑娘帮着照看师父一阵。”衣轻尘虽是在笑,却笑得很是勉强,巧娘看不大出来他此刻的情绪,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是衣轻尘交代完这些话后,不等巧娘回答,便转身朝求生堂门口走去。

      他拾了伞,还未踏出铺子大门,巧娘越想越不对味,终归还是追了上来,“你要去何处?”衣轻尘将伞柄搭在肩头,侧首轻轻一笑,步入雨中,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去一个该去的地方。”

      “见一个该见的人。”

      “问一些该问的问题。”

      雨仍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巧娘立在原处,手搭着竹帘,迟迟不舍放下,直瞧着那抹白影缓缓步入城门外的废墟,逐渐远了,碎了,模糊了,竟凭空生出一分此人再也不会回来此地的空虚与错觉。

      但她终归未有再追上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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