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1、深入绝弦谷 ...
-
独孤先生将折扇合起,敲着手心道,“在下先前也说过,人死后不久,魂魄渐趋离体,方为初生,这时的魂魄是没有意识的,也极易受到损毁。不日前,天尘子强行启用阵法,此阵法若需维系,必得源源不断汲取阵法范围内魂魄的力量,正所谓‘挑软柿子捏’,阵法必会优先吸纳新死去的亡魂,而后才是豆子姑娘这样死去一段时日的魂魄,待到这片土地之上再无魂魄可以吸纳,便会开始从活人身上动手......”
说罢,突然压低嗓音,将身子凑近了些,同衣轻尘轻笑道,“形同公子你与那位厌喜君,皆是魂魄不整之辈,若是亡魂尽数消匿,第一批会受到影响的便是你们。”
衣轻尘沉思片刻,恍然道,“也便是说,无量因为方死,又离阵法中心很近,所以魂魄方才离体便被阵法吸纳了?而豆子因为是阵法启动前死的,魂魄有了自己的意识,故而暂且还没轮到她来献祭?”
独孤先生点头,“确是这么个意思。”
衣轻尘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增长了很多见识,曾经他以为自己知晓的已经够多了,多到足以支撑他安稳的走完这一生,可如今呢?越是与食髓教牵涉久了,他便越觉得自己那所谓的阅历实在是浅薄得令人可笑,面对眼下场面,更是两眼一抹黑,若非身边还有独孤先生相助,他当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下去了。
豆子听完这一切,身形晃了晃,突然坐倒在地,绝望道,“大和尚他,他已经不会回来了吗?”
衣轻尘无法给出明确的答复,却有一个猜测,“若是毁了阵法的话,应是还有可能救回来的吧......”
独孤先生轻笑道,“不错,不过须得在其魂魄被阵法消弭之前......”
豆子勉强站起身来,望着绝弦谷深处,喃喃道,“我去找那个穿黑衣裳的大姐姐,她在山谷里待了那般久,一定会知道法子的......”说罢,不顾衣轻尘的阻拦,直接穿透堵路的巨石,径直跑入了绝弦谷中。
衣轻尘的右手僵在半空,好半晌,似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抓不住什么,方才缓缓收了回去。
因着巨石堵路的缘故,食髓教对于入口的把守较之先前松懈了不少,云梯初略搭建完成,世家中的刺客杀手们借此开路,遁入山谷中,无声无息地除去了站岗巡逻的尸人。
整个南行军分作两部分,人数多些的那队听从虞暮的指示,强行攻入绝弦谷中开路。人少些的那队则留在谷外,负责接应谷内众人,待到与奔赴南疆的援军会合,再行进入山谷。
灵山作为一个以医术闻名江湖的门派,自然是被虞暮安排留在谷外照顾伤员的,沉依闻此安排,第一时间要求虞暮下令,让衣轻尘一并留下,虞暮确有考虑,独孤先生却轻笑道,“你大可下你的命令,可你还能找得到领命的人么?”
虞暮当即四顾,惊觉原本还坐在石头上歇息的衣轻尘已经消失了,眼下根本不知躲在了哪儿,沉依见状,焦急万分道,“公子他胡来,太胡来了!不行,我也要跟进去,我要照顾公子。”
沉生按住沉依的肩膀,劝道,“别胡闹,以你的本事,到时候是你保护公子,还是公子来保护你?若是情况危急,许还会连累如英保护你二人,别去添乱了。若你当真放心不下,那也该是我这做大师兄的跟去,你的医术在我之上,便由你留下照看伤员吧。”说罢,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虞暮,问询道,“这样安排可以吗?虞帅。”
虞暮点了点头,撤马转身,沉生抱剑思索片刻,转而走向了花宗队伍,路过一人时,低声道,“我较阿依还是靠得住些的,既不会拖累你,也不会干碍你,哪怕到时十年前的光景再现,我也不至于会伤心欲绝......”
衣轻尘轻触面纱,确认没有脱落,有些讶异沉生竟是隔着面纱认出了自己,却也并未深究,只轻笑了一声,“......谢谢你,沉生。”
沉生拍了拍衣轻尘的肩,苦笑道,“当年在霜降峰时,与你借钱买了柄剑,本以为一个月后发了月钱便能还清,结果一拖拖了十年,钱滚钱利滚利,欠你的早便还不清了,又何须同我言谢?公子你啊,当真是太精明了......”
衣轻尘苦笑了一阵,低头望着沉生手中的剑,剑身已经断了,剑柄上还系着当年断月赠与的剑穗,他到底是舍不得换掉,衣轻尘看了好一会儿,浅笑道,“如今剑也坏了,早知如此,你当初便不该同我借这笔钱。”
沉生嗤笑了声,抱剑道,“早知如此,我仍是会借。”
衣轻尘愕然片刻,倏而宽慰道,“得兄弟如你,此生足矣。”
沉生拍了拍衣轻尘的肩膀,笑道,“一样。”
二人相视一笑,良久无言。
登云梯,入山谷,一切行动都较想象中来的顺遂,入口这段路幽而潮湿,谧而阴冷,路旁的花草皆是呈一种古怪的墨绿色,茂密的植被下掩着不甚明显的坟包和四分五裂的尸人,有风吹过,冷的好似深秋。
眼下道路还只有一条,可一旦过了前边的葫芦口,进入圆环形的中央区域,道路便会变得四通八达起来,每条小路都对应着不同的目的地,乱跑是肯定不行的。
虞暮参照着绝弦谷的地图,将队伍分做了五份,一队负责去断月夜萝所在的离恨宫,二队负责去江九曲所在的自在宫,三队去国师的长生宫,四队去自在宫,最后一队由虞暮率领直奔忘情宫。
衣轻尘很清楚,这样安排会大大削弱每队的实力,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这样安排也能够分散南行军压力,由每个小队拖住各自需要应付护法,将之挨个击破,这样倒还现实些。否则若是一窝蜂涌进谷里,被那些个护法直接包抄,可能还没等到南行军动手,便要全军覆没了。
衣轻尘所在的花宗主调香,不适于直接迎战,便被安排了同偃宗一道去监牢救人,监牢在自在宫旁,虞暮便又为之安排了一些擅攻的世家帮衬,其中便包括独孤先生所在的独孤家。
安排妥当后,便朝着葫芦口浩浩荡荡地行进,衣轻尘一路上都在思考待会自己该如何行动,全然没有注意到大部队突然停了下来,一头撞到了前边的花宗弟子,衣轻尘揉了揉脑袋,刚要开口道歉,便瞧见周遭的人对自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衣轻尘不明所以,好心的花宗弟子便为他指了指葫芦口的方向,衣轻尘抬眼去看,发现眼下大部队已经离得葫芦口很近了,却仍处于葫芦的上下端的交界处,有石壁为掩体,不至于将南行军的实力尽数暴露给葫芦上端的人,同样的,南行军队列后边的人也就无法觉察到葫芦上端究竟发生了什么,衣轻尘想了想,轻声问道,“前边怎么了?”
那名好心指路的花宗弟子便用更加微弱的声音答道,“方才那边传来了打斗声,虞帅让我们停下,先别走。”
打斗声?衣轻尘一愣,旋即伸长了脖子,可仍是什么都看不到,便干脆离开了花宗队列,走去虞暮附近,停在沉生身边,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沉生拉着衣轻尘往旁边走了些,叮嘱道,“伸头的时候小心些。”
衣轻尘稍稍从岩石后头探出脑袋,恰见两人于半空兵戎相撞,谁也不肯退让,但还是能够看出黑衣那人的力量是不敌白衣之人的,不多时,黑衣之人撤回佩剑,生生挨了白衣之人一招,落回崖壁之上。
衣轻尘当即认出了那黑衣之人是国师,而白衣之人,正是慕容千。
更让衣轻尘感到害怕的是慕容千眼下并没有佩戴面具,虽仍背对着南行军这边,可万一转过身来,身份便就要瞒不住了。
衣轻尘正思索着该如何是好,那厮,国师已然开口道,“不知不灭天阁下突然出手,是何用意?”
慕容千冷然道,“你这人留不得......”
国师冷笑道,“同为护法,共事多年,何至于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来?”
慕容千嗤笑道,“可笑,似你这般冷血之徒,竟好意思说这些?且不说豆子的死,眼下你又将无量给骗去哪儿了?”
国师森然笑道,“何至于说骗?分明是他自己不想活了,顺带为了食髓教众能够逃走,故意去南行军那边拖延时间,便是死了,又与我何干?”
慕容千道,“果真是被你骗去了送死......现在他人呢?”
国师嗤笑道,“方才去看了眼,已被南行军的人给杀了。”
话音未落,衣轻尘已偷偷掷出了一枚石子,石子敲击山壁,声响不大,却足以惊扰对话中的二人,国师当即发现了南行军的存在,一甩袖袍撤回了绝弦谷深处,慕容千背对着众人,从袖中取出面具来,覆在面上,方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来,幽幽地将众人望了遍,目光最终定格在了人群中的衣轻尘身上,眼神有一瞬变化,可不待衣轻尘觉察其中意味,便也遁了。
分明两位护法在场,却无一人肯主动对付潜入绝弦谷中的南行军,就方才慕容千与国师的对话来说,衣轻尘听到了几个消息。
其一,无量本有赴死之意,选择与南行军动手也不过是为食髓教众的撤离拖延时间。其二,护法间的不合程度已经肉眼可见,慕容千防备着国师,国师想着暗算别的护法,整个食髓教内部已没有信任可言,护法各自为阵,全都不愿被国师坐收渔翁之利。
这样的情形对南行军而言不可不谓是天大的好消息,所有人都在为此消息雀跃,连一贯来十分严肃的如英都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神情,却只有衣轻尘晓得,食髓教之所以会演变成今日这样,全都是慕容千与花沉池算计好的。
南行军仍旧按照原定计划行动,衣轻尘和沉生随着花宗去了自在宫。
如同预想一般,方才抵达自在宫外围,百鬼们便倏地从阴影中现身了,树木笼成的阴影有多少,百鬼就有多少,它们重重叠叠地站着,造型千奇百怪,就连眨眼和歪头的节奏都一模一样,只是看着便令人不寒而栗。
身侧的花宗弟子咽了口口水,“这......这......还打吗?”
“打啊!”话音刚落,便有一众南行军冲了上去,与百鬼们混战起来。
百鬼能复生而人不能,所以南行军这边越打越是保守,幸而独孤家养的杀手个个出手都很利落,花宗的香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替代药物使用,且花宗弟子也懂些药理,只需衣轻尘稍一点提,便学会了以香息腐蚀尸人肉.体的办法,如此配合,消耗了近三成人手,方才勉强解决了这些百鬼们。
一路杀至天牢,独孤家的杀手们进去搜了一圈,发现牢中已无活人。
衣轻尘站在天牢门口,捂住鼻子,只觉得再闻一口里头溢出的腐臭气味,便会将昨日的饭食给吐出来,花宗弟子们的嗅觉更是较常人敏锐数倍,被如此一熏,当即呕吐不止,直吐了个天昏地暗。
可到底是在战场上,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众人缓和,纵使吐得直反酸水,头疼不已,也不得不提剑继续走下去。
天牢里既是救不着人,众人便直奔自在宫而去,打算与鬼面郎君来个决一死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