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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心灵慰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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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轻尘一听到计划类的事,注意力便会顷刻转移,慕容千深谙此道,因而继续交代道,“所以我今日出门,是为了去寻那个人,能够推动整个计划的人......”
衣轻尘下意识问道,“谁?”
慕容千的神色有一瞬的复杂,只顺势躺在了榻上,隔着被褥搂住衣轻尘,淡淡念出那个人的名字,“花沉池......我找到了他,告知了他我的计划,他同意了与我合作,所以明日他便会来谷中......”
衣轻尘有些难以置信,慕容千将衣轻尘又搂的紧了些,苦笑道,“多好......有他陪着雪哥哥,雪哥哥便可以安心了,他还能治好雪哥哥的伤,这些事小千都做不到......十年前,小千很没用,只能因为害怕躲在石头后边,眼睁睁看着雪哥哥死,十年后,小千仍然什么都做不到,没办法让雪哥哥开心,没办法保护雪哥哥不受伤,唯一能为雪哥哥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只要雪哥哥无忧无虑地活着,便比什么都好。”
衣轻尘默默地听着,想要将这些话留在心中,眼下他手脚皆断,连回抱一抱慕容千都做不到,而且慕容千似是很怕逾矩,哪怕抱着,也没有将整个身体都贴上来,衣轻尘根本看不见慕容千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能与之轻声道,“小千,你再过来些......”
慕容千闻言抬起脸,眼眶已是微红。
窗棂吹入屋中的风夹杂着一丝雨水的湿气,将他的长发吹得有些凌乱,昔年稚嫩的孩子已经彻底长大了,长成了很多人一辈子都羡慕不来的模样,衣轻尘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很久,心中蓄着千言万语,到头来只能化作一声苦笑,“我衣白雪此生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
屋外,山谷中有群鸟飞过,衣轻尘与慕容千顿时紧张起来,这等大雨,群鸟突飞,必是受了什么惊吓,慕容千从榻上起身,走去窗边,窗外有数道黑影掠过,应是被派遣查探情况的尸人,衣轻尘亦是好奇想要一看究竟,只是眼下身体状况摆在这儿,什么都做不得,只能出声询问慕容千,“是有人突袭么?”
慕容千若有所思道,“不应当......”说罢,从窗户一跃而下,直直消失在了衣轻尘的视野中。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雨声与水池的出水声不断回荡,衣轻尘无所事事地躺着,很快便有些困了,是以合眼小憩片刻。
半梦半醒间,隐约觉得有人在向自己靠近,听脚步声不似慕容千,看身形似乎是个男人,衣轻尘觉得自己似被梦魇住了一般动弹不得,连眼皮都没法彻底睁开,只能任凭那人离自己愈来愈近。
那人将将靠近床榻,突然又有另一道人影扑了过来,直直撞在了床榻上,整张床榻都为之一震,竟是直将衣轻尘给震清醒了。
衣轻尘睁开眼,当即认出了那两道人影,前者国师孙冥,后者夜萝,二人皆是不速之客,且都没有这个时辰出现在不灭宫的理由,衣轻尘心下顿生危机,可自己逃也逃不得,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如砧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
国师讶异于夜萝为何会在这儿,只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摆,阴惨惨地笑道,“不知为何离恨天会在这儿呢?”
夜萝嗤笑一声,“这话同样也是我想问的,长生天大人来这不灭宫是要做什么呢?”
“不过是听闻谷外有些异动,是以前往查探,恰路过不灭宫,想来寻不灭天阁下一同前往......”国师如此解释,夜萝却觉得有些好笑,“可是不灭天并不在这儿,无人允你入内,你直闯寝宫,是想做什么呢?而且若是记得不错,长生宫离谷口和不灭宫都挺远的吧?何须特意绕路来此?”
国师解释道,“这不是担心这位衣公子么?说来,离恨天来此,又是要作甚呢?离恨宫位在谷口与不灭宫之间,离恨天不去谷口查探情况,却走反方向来了不灭宫......又是何用意?”
夜萝似野兽般四肢伏地,躬着身子,似乎对国师很是戒备,“谷口是那秃驴管辖的范围,出了事与我何干?不过是阿姊听闻谷外异动,生怕是你吸引旁人注意力的把戏,特令我来不灭宫看上一看,不想果真碰上了你这老狐狸......”
夜萝说话很不客气,国师听罢,冷哼一声,露出森冷的神情,“你那阿姊可真是好管闲事。”
夜萝眯上双眼,威胁道,“衣公子手上握着的起死回生之法是整个食髓教的,届时到手,人人有份,你却在这之前做出如此举动,莫不是想带走衣公子,将此法私吞?”
国师拂袖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你执意如此,又何须辩解?谷口有异,恕在下不再奉陪。”说罢,转身离去,待到脚步声远了,夜萝方才立起身子,望着国师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口,“人模狗样,冠冕堂皇,说一套做一套,不要脸。”
骂完,又转头看向一脸看戏的衣轻尘,嫌弃道,“早知如此麻烦,当初便不掰断你的手脚了,惹我一身累。”
衣轻尘尝试着问询夜萝,“你们似乎都不喜欢这位国师大人?”
夜萝径直走去茶几旁,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又将腿驾到另一个凳子上,不耐地解释道,“那只老狐狸从来心狠手辣,还很自私,当初为了用少女之血养他那人形偃甲,背地里杀了两名阿姊收留的姑娘,后来阿姊便也不敢再收留姑娘了,害的宫中只剩下木讷的信徒和冷冰冰的尸人......”
“对了,白日里阿姊送来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你们从牢里救出来的那个,白日里才刚送过来,傍晚便不见了......啧......这只老狐狸为了他那偃甲,当真是有些疯魔了。阿姊说他极喜单纯之人的血,加之你又懂起死回生之法,接下来恐会将目标放在你身上,所以特令我多留意留意,没想到果真让阿姊给说中了。”
衣轻尘愕然地张了张嘴,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苦笑道,“如此,倒真是辛苦夜萝姑娘了。”
夜萝冷哼一声,并不领情,继续就着夜雨喝着凉茶。
衣轻尘望着窗外,听夜雨纷纷,恍然回想起柳师父曾说过的,人形偃甲的禁忌之一便是人血,只有人血才能使原本冰冷的铁片木料富于灵性,凝成神识,成为真正懂得思考的人。
可并不是所有的人血都能达到这个目的,需要的是特定的人血,至于具体需要什么条件,当世尚且无人知晓,毕竟除了传说中那个第一位造出人形偃甲的天才偃师,世上并没有人成功造出过真正意义上的人形偃甲。
只有一些疯狂的偃师在杀了很多人、不断尝试后,成功地使人形偃甲动了一动,后来那些偃甲所在的老宅便屡屡发生凶案,最后无一例外,那些疯狂的偃师都被杀死了。
凶手不明。
而那些在凶案现场出现过的人形偃甲自然也就被官府给摧毁了。
这种疯狂的偃师总是存在的,他们不断吸取前人的经验,总结出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要点,便是浇灌偃甲的必须是纯净之人的血,只有纯净之血才不会让偃甲沾染杀意。
可是除此之外呢?依旧是一片空白。
“还有......”夜萝眸色黯了黯,“他曾经一度想对豆子出手。”
衣轻尘闻言愣了愣,有些难以置信,夜萝瞥了衣轻尘一眼,又将目光收回,淡淡道,“像我们这些整日同鲜血与尸首打交道的人,浑身充斥着戾气,连恶鬼都不敢靠近,如若没有豆子,谷内恐怕也不会有笑声存在,离恨宫也不会与自在宫、长乐宫有所往来。她是谷中最干净的存在了......她虽然是个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说不出的笨蛋,却总是傻兮兮地笑着,犯了错也在笑,挨了骂也在笑,反正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傻呵呵的......”
说着,捏紧了拳头,“除阿姊以外,只有她......我想让她一直这样笑下去......”
衣轻尘闻言欣慰地笑出了声,惹得夜萝一阵脸红,后者有些恼羞成怒,愤愤地一拍桌子,骂道,“你笑什么笑!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缝起来!”
衣轻尘连忙告饶,他是真怕夜萝说到做到,“在下只是觉得你二人感情很好,且在下也很赞同你的观点,豆子当真很可爱,想让人好好护着。”
夜萝方才心满意足地坐回了原位,得意道,“算你还有点眼力见,同你说实话,我一直都挺讨厌你的,从十数年前你坏了我与阿姊的计划的开始,我便一直想将你粉身碎骨,可是......前些日子你救了豆子,将她照顾的很好,豆子很开心,还有那个草蚂蚱,豆子基本都没什么玩具......”说着说着,脸又有些红了,只转过身去背对着衣轻尘,有些不情愿地说道,“所以我也只好勉勉强强承认,你确实是个好人......”
“如果世上......不......如果灵山上都是你这样的人......便好了......”
衣轻尘从未见过这样的夜萝,曾经无数次接触,后者永远是以一个怪物的姿态到处杀戮,使人根本没有机会见证到她有人情味的一面,如今见着了,才恍然她其实不过也只是一个有些骄傲、要强的姑娘,如若当真与她相熟,可能真的会淡忘她是个尸人这件事吧?
衣轻尘还想再与之说些什么,慕容千却已经回来了,他自正门而入,手里撑着把纸伞,身上并没有沾到雨水,门外电闪混着乌云,阴森诡异,他站在宫门之下,面色冰冷,只瞥了夜萝一眼,冷冷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夜萝冷哼一声,完全不想搭理慕容千,衣轻尘生怕会弄出什么误会,赶忙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慕容千听罢,将纸伞收起放在门边,缓缓走入屋中,淡淡地同夜萝道,“回去后帮我谢过断月。”
夜萝将茶盏放下,撇了撇嘴道,“无趣。”话音落下,同慕容千错身而过,走出大门,冒雨离开了,衣轻尘还想喊住夜萝,打算给她一把伞,可是人已经遁入了雨幕之中。
衣轻尘无奈地望着慕容千,劝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得夸一夸,且刚是她救了我,你光谢她阿姊,未免有些不大公平。”
“她可是扭断你腿脚的罪魁祸首,不现在杀她已经是我的底限了。雪哥哥你纵使脾气再好,该记的仇也是要记的。”慕容千一面教训着衣轻尘,一面从衣裳内取出纸包,将之摊开在茶几上放凉,里头躺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
慕容千就着茶几坐下,解释道,“回来的时候去了趟长乐宫,谷内活人比较少,食物也只有无量会特意去做,所以只有素斋,包子也只有野菜馅的......”
衣轻尘对吃什么倒是并不如何在意,反而更好奇谷口那边发生了什么,慕容千闻言解释道,“因为下了大雨,谷口的山壁有些崩塌,并非什么大事。”
衣轻尘反而有些忧心地问道,“路可有封上?”
慕容千却并不在意,“反正进出的路也不止一条......”话至此,不再多言,衣轻尘却注意到了关键,“不止一条?”
慕容千颇有深意地盯着衣轻尘,未再继续给出解释,只将包子掰作小份,喂到衣轻尘口中,一面喂,一面道,“这些事雪哥哥无需担忧,一切交给小千来做便好......”
慕容千既然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衣轻尘便晓得自己再问什么都没用了,只好闭上嘴,将包子尽数咽下。
吃饱喝足后静静地躺在榻上,慕容千将笛子从袖管中倒了出来,附于唇畔,缓缓吹起了曲子。
曲是《伶仃》。
此曲本就凄楚怀恋,和着雨声,更添悲凉。衣轻尘合眼聆听,不觉时间流逝,待到一曲作罢,方才恍然睁眼,心中感慨万千。
不待开口,慕容千却又吹起了下一首曲子。
视野之中,那支名为千山雪的玉笛被他保存的很好,纵使当年彻底损坏,如今也已听不出甚杂音。
他吹的每一首曲子衣轻尘都记得,毕竟全都出自自己之手。有婉转的,有凄凉的,有悠长的,夹杂着潺潺雨声,每一首中的哀伤之意都被无限放大。
当年的衣白雪听不出来,眼下的衣轻尘再听,竟是发觉原来自己当初写下的每一首歌都是如此清冷悲怆,听了数个时辰,竟是没能听到一首欢快之作。
天色暗的很早,衣轻尘只能躺在榻上,没有可以用以计时的依凭,加之先前还睡了好一会儿,所以根本弄不清眼下究竟是何时辰。想要开口问一问慕容千,可是望着后者那临窗吹笛的背影,又不忍出声打扰,便抱着过一会儿再问的想法静静候着,结果迷迷糊糊地便又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时,还能隐约觉察伤口处的刺痛,只觉得阴雨天气果真难熬,也不知道柳师父他们眼下过的好不好。
他本就多思多虑,临睡前也免不得要想很多,直到最后一个念头浮起:“沉池明儿就要来陪自己了。”心口方才涌出一股暖意,继而唇角勾起,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说
第167章 心灵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