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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盘根错节 ...

  •   断月离开行宫后,慕容千起身将门扉掩上,坐回原位,什么也不说,只低下头去不愿看衣轻尘,衣轻尘将他盯了一会,猜到这小子八成是害怕自己因先前的欺瞒之事生气,又怕如果逃开,自己会更加生气,是以只埋头坐着,一声不吭。

      衣轻尘将他看了一会,无奈道,“你还是个孩子吗?”

      慕容千点了点头,衣轻尘便愈发无奈了,明明他离了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很好,可只要一到自己面前,就又会变回十数年前那副黏人的模样,怎么想都像是自己拖累了他。

      看着眼前这般可怜的慕容千,衣轻尘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责备,再如何生气也只能往心里憋,话语在嘴里反复咀嚼数遍,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往后不许再瞒着我了。”

      慕容千闻言抬头,看起来似乎精神了不少,回答却依旧很应付,“嗯......”

      衣轻尘便道,“虽你有你的理由,可到底不是第一次骗我了,我挺受伤的......”说完,只望着轩窗外的流云,思绪有些放空,“不过也无所谓了,我至多只能向你提个请愿,却也无法用枷锁规束你,你有你的盘算,往后行事,不必顾及我了。”

      慕容千便又蔫了,想继续同衣轻尘道歉,却发现衣轻尘的目光根本就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他默默地将衣轻尘的侧颜盯了足有一盏茶时辰,方才起身出门去了。

      眼下衣轻尘被夜萝掰断了手脚,全身上下只有一个脑袋还能自由转动,困在个轮椅上,就跟个人彘似的,他即便有心去谷中游走调查,也没这个本事了。

      枯坐了大半时辰,在脑海中假想了无数遍南行军的下场,衣轻尘也有些累了,正是昏昏欲睡之际,慕容千推门走了进来,他的手里头捧着一盘糕点与水果,分明隔着大半行宫,却能闻见浓郁的芋头香气。

      衣轻尘一闻着这味,睡意当即消散了大半,慕容千将糕点果盘搁在衣轻尘跟前的茶几上,笑问道,“雪哥哥想吃哪个?”

      衣轻尘向来不与食物过不去,望着盘中一枚淡紫的糕点问道,“芋头酥?”

      慕容千将芋头酥拿起,掰成小块,喂到衣轻尘嘴边,衣轻尘虽觉得有些别扭,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便也乖乖吃了。

      芋头酥的外皮很脆,内馅很甜,衣轻尘吃的颇为满意,慕容千并没有吃,只是一直在喂衣轻尘,却也笑得很是开心。衣轻尘用余光瞥见慕容千面上的神情,只觉得既怀念,又无奈。

      二人如此无言地互动着,衣轻尘足足吃了六个糕饼,直到实在撑不下去,方才依依不舍地同慕容千说道,“我饱了,你吃吧。”

      慕容千便将喂到衣轻尘唇边的糕饼收回,自行送入口中。

      等到慕容千也吃的差不多了,衣轻尘方才开口问道,“你的行宫里只有你一人在住?”慕容千愣了愣,衣轻尘便又道,“旁人都有下人,你的下人呢?”

      慕容千垂眸道,“我怕他们吓着雪哥哥,便支使他们去守绝弦谷的入口了。”

      衣轻尘回想起断月夜萝的无脸鬼,江九曲的百鬼,国师的偃甲,确实都不如何美观,看着也挺糟蹋心情,便也理解了慕容千如此安排的用心,转而问道,“从很久以前我便想问你了,你要如何替我结束这个乱世?”

      慕容千轻笑了一声,摇头道,“这便不需要雪哥哥费心了,雪哥哥你只需要安心坐着,等下去便好。”

      衣轻尘却心下难安,“独孤先生的行事风格我很清楚,为达目的,可以做出极大的牺牲,你是他教出来的,所以......”

      慕容千望着衣轻尘的双眼,轻笑道,“他确实教过我,可我与他,终归还是有些不同的......”

      衣轻尘纠结道,“那你的牺牲名册里,有沉池他们么?”

      慕容千闻言冷笑了一声,起身掸去衣裳上的糕饼碎屑,又走去房间外青石竹排搭成的水池旁净手,双眸凝视池底,池中黑白卵石星罗棋布,像极了一盘将要走完的棋。他的嗓音有些清冷,“我先前说过的,想让雪哥哥留在渭城......若你当时肯听我的,哪怕一星半点,如今死的就只有食髓教与南行军了......可眼下,是雪哥哥你选择的走出渭城......”

      “我只能保下你一人......”

      水声潺潺,行宫森冷,慕容千说完这句话,二人间的对话便戛然而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无穷无尽的沉默。慕容千将床榻收拾好,又将衣轻尘抱到榻上,掖好被角,方才转身离开了寝宫。

      暮色渐至,没有充斥暖意的烛火点亮角落,只有幽幽的夜明珠华光尚存,无事可做的时候,人总容易想很多事情,衣轻尘也不例外,他总会不可避免地去回想自己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着了食髓教的道?是从走入狼趾村开始的吗?

      他们会经过狼趾村,似乎也是早便被人安排好的,毕竟十年前剿灭食髓教时,他们可没有来到过这个村子,说明这个村子并不是到达绝弦谷的必经之路,如果路线是虞暮与独孤先生亲自择定的话,那问题便很可能是出在了地图上。

      这样看来,洛神婢似乎在整场计划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作为食髓教安插在千机阁的眼线,她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江湖上流传的各类秘辛并传达给食髓教,如此便也能够解释为何食髓教能知晓那般多只有宗门世家内部人士才知晓的消息了。

      像洛神婢这样的眼线应该不止一人,食髓教的势力之广,衣轻尘如今方才彻底认清,哪怕面对国师,他都没有如此清晰直观的感受,直到这一刻,当他理清了一路上来的线索时,方才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更可怕的是,洛神婢知晓很多秘辛,也足够冷静与清醒,可她却没有选择效忠千机阁或中原,而是投靠了食髓教,像她这样整日与秘辛打交道的人,是不可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中的,衣轻尘只能解释为她是自愿选择了食髓教,她也向往着所谓的起死回生之法,并且坚信不疑。

      这样的人大有人在。

      恍惚间,衣轻尘又弄明白了一点,食髓教这些年在各地试验起死回生之法,可能不仅仅只是试验,而是有目的地向外传递着一个消息:起死回生之法真的存在,只是并不完善,可我们有在不断努力地研究完善。

      这样想来便很可怕了,洛神婢是站在蛛网中央的蜘蛛,将食髓教投递来的饵料散播至蛛网牵连的每一个角落,可能是朝廷,可能是世家,可能是中原的每一个角落......哪怕有些人明面上反对着食髓教的存在,可背地里呢?也许是向着食髓教的......

      衣轻尘越想的明白,心底便越是发凉,最坏的猜想是,大部分世家宗门都收到过食髓教试验起死回生之法的证据,有些人听信了食髓教,选择了暗中帮忙,有些人坚持道义,拒绝了食髓教的邀请,更大一部分人,他们像墙头草一般,观望着,掂量着,揣摩着,他们永远站在一个居中的位置,谁也不帮,只是端详,一旦战局之上有一方出现了颓势,他们便会一股脑地跑去支持另一方,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是这类人最爱干的。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衣轻尘的思路,他稍稍松了一口气,平复忐忑的心绪,竟觉察到自己已是满身冷汗,又深呼吸了几遭,将气息理顺了些,方才开口问道,“何人?”

      这个点敲门,并且力道不似男子,应当不是慕容千。

      无人回答,门又被敲了三声,衣轻尘心下警觉,又问了声,“何人?”还是没人回答,衣轻尘便不敢作声了。

      门又被敲了敲,这次,不待衣轻尘出声,门便被人从外头踹开了。

      动静之大,衣轻尘竟是觉得整座行宫都在抖动,衣轻尘震惊地朝大门望去,便瞧见夜萝正抄着手,满脸不耐的神色,直将衣轻尘瞪了好半晌,骂了句,“怂包。”便走到一旁,倚着门框,对身旁的豆子道,“喏,就在里头,你沿着毯子一直往里走就到了。”

      豆子欢喜地抱了抱夜萝,沿着地毯跑进行宫,摸索着走上石阶,又摸索着走到了衣轻尘的榻前,抓着衣轻尘的手背,安慰性地拍了拍,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

      衣轻尘好似有些明白豆子的用意,便道,“伤口已经好很多了,不疼,应当很快便会好的。你这个时辰来这儿,无量会担心的吧?”

      豆子笑着摇了摇头,手指着大门方向,衣轻尘顺势望去,目光便落在了夜萝身上。夜萝瞥了二人一眼,冷哼道,“那秃子放心的很,毕竟有本小姐陪着。”又催促豆子道,“不过再过半个时辰便是豆子你该睡觉的时辰了,赶紧交代完,阿姊说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休息才能长得高。”

      豆子同夜萝点了点头,将一本书搁在了榻上,戳着封皮示意衣轻尘,衣轻尘想起当初自己为哄小时候的慕容千睡觉,总会变着花样给他说各式各样的故事,眼下豆子正和那时的慕容千差不多大,应该也很喜欢听故事。是以欣慰地笑了笑,同豆子道,“哥哥的手受伤了,拿不了书,这屋中也挺暗的,要不哥哥说一个自己的故事?若是你觉得不好听,哥哥再想办法去点一盏灯?”

      豆子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露出期待的神情,抱着书坐到床榻旁,静静等候着衣轻尘的下文。

      其实也并不是如何动听的故事,不过是挑拣了些在灵山居住时的有趣日常来说,豆子却听得向往不已,故事说到赴往青灵峰喂鹤时,床榻沉了一沉,衣轻尘便不再作声了。

      夜萝缓缓走来,将睡着了的豆子抱起,转身之际,若有所思地望了衣轻尘两眼,似有什么话想说,可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扭头走了,只是这次,竟还好心地帮衣轻尘将行宫的门给关了。

      衣轻尘在榻上又躺了半晌,没能等到慕容千回来便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慕容千依旧没有回来,反倒是断月如约而至,等候衣轻尘给出第二个问题,彼时衣轻尘已经在榻上清醒地躺了三个时辰,因为动弹不得,所以无论他如何觉得无聊,也没法靠自己的本事下床,断月的到来无异于救星降临。

      他忙问断月,“总是呆在这儿也挺无趣的,小千又不回来,你晓得他去哪儿了吗?”

      断月摇了摇头,“各护法之间互不干碍,接到的任务也是相互保密的。”

      衣轻尘叹了口气,无奈道,“可你看我这幅模样,洗漱、吃食、穿衣、出门都没有办法独自做到,他又不肯回来......”

      断月了然衣轻尘话语中的暗示,轻笑一声,替他打来了热水洗漱,又帮着衣轻尘将外裳套上,衣轻尘坐在床榻旁,看着断月俯身为自己穿靴的模样,有一瞬竟是忘却了二人的立场,虽是顷刻清醒,却不免觉得惋惜。

      断月自是抱不动衣轻尘的,只能将轮椅推来榻边,艰难地扶着衣轻尘缓缓挪了过去,一通折腾后,二人皆是觉得有些好笑。衣轻尘问断月,“你为何不叫些下人来帮手?”

      断月拭了拭额角的汗珠,苦笑道,“本以为自己可以的,想试一试,看来我确是被夜萝保护的太好了,连体力都大不如前。”

      二人沿山道走至平地,断月问衣轻尘想去哪儿,衣轻尘说不上来,想了很久,略带调笑意味地说道,“这次你们抓了不少南行军的俘虏吧?”

      断月点了点头,“不过人是九曲抓的,都关在了自在宫。”

      衣轻尘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试探着同断月道,“你带着我的话,可以去自在宫么?”

      断月闻言笑道,“俘虏中并没有大师兄,也没有阿生与阿依他们,即使如此公子你也要去看么?”

      衣轻尘斟酌道,“我知道他们不大可能会被抓住,所以我好奇的是......那些俘虏中有没有一个穿着红色官服,长得同江九曲有几分相像的男人?”

      断月思索片刻,摇了摇头,“这我便不清楚了......”

      衣轻尘便道,“眼下我手脚都是废的,什么都做不了,去看一看也无妨吧?”

      断月低头思考了一会,方才妥协道,“好吧......”推着轮椅朝与太上忘情碑反方向的道路走去,走至尽头,唯有一片山壁。断月却并未停下,而是径直往山壁行去,穿过一片藤蔓制成的天然帘幕,经过一个很短的洞窟,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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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盘根错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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