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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争执 ...

  •   三人回到营地时,天色已微微发白,衣轻尘将如会交还给沉依,顺带叮嘱后者勿要将昨夜之事泄露出去,沉依应下,领着如会回营帐歇息去了。

      衣轻尘在营地附近兜了一圈,觉得天色尚早,便与花沉池先回了帐子,花沉池要去检查那些带回来的尸块,衣轻尘实在是太累了,倒头睡了个回笼觉,直到辰时,方才又被营帐外的动静闹醒。

      衣轻尘只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有些不大想动,便只抱着枕头,躺在被窝中,贴着花沉池的背,屏息细听帐外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现在说话的人是沉生,声音听起来似乎挺精神的,“老人家,今儿入了林子便由您老领路了,还请您老体谅体谅我们这些晚辈,腿脚放慢些,来,您老先在这坐着歇一会,我给您倒茶。”

      那负责领路的老爷子果真坐了下去,长叹一声道,“现在的晚辈,哎,虽然身子骨是不如我们这些常年爬山的硬朗,但到底还算客气,你们那些大袖子啊,扎一扎,否则入了林子都得给你们划烂了!”

      女子清脆的笑声突然冒出,衣轻尘听出来人是彩竹,直将耳朵竖起,听得更加认真了。

      老爷子用土语问彩竹,“丫头你怎跑这跑的这般勤快,看上谁家公子哥了?你娘在家可有人照顾?”

      彩竹便用土语回道,“娘她在家睡觉呢,现在用不着我照顾,村子多少年才有外人来上一次?我是来看热闹的。”又用带着口音的官话问一旁的弟子,“那位衣公子醒了吗?他住在哪个帐子呀?”

      沉生倒水回来,闻言道,“那顶......喂喂喂,等等,姑娘等等,公子他还未起......”

      还未说完,花沉池营帐的帘子便被彩竹从外头撩开,沉生赶忙追了上来,抓住彩竹的手腕,又匆匆将帘子放下,虽然只有一瞬,但是衣轻尘的视线还是与彩竹对上了,而在这之前,花沉池竟是颇为心机地转了个身,将自己压在身下,并贴着自己的脸,好似要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自己身上。

      衣轻尘便用这般尴尬的姿势与彩竹打了照面,实在是太丢人了,虽然在灵山时他已对这种丢人见怪不怪,可眼下毕竟是在外头,再如何丢人,也不能在外头丢人啊,遂把花沉池推开,解释道,“这姑娘许是解开村中谜题的关键,也许还和如会身上的蛊毒有关,今儿我会随她去村中走上一趟,正事要紧,我先起了。”便披上衣裳,急急忙忙穿好追了出去。

      帐子外头,以领路老者为中心围了一圈整装待发的灵山弟子,沉生一瞧见衣轻尘,便打招呼道,“衣公子早。”

      彩竹伸手抠了抠自己的脸颊,尴尬地笑道,“公子早。”

      衣轻尘与二人打过招呼,微笑着看向人群最中央的老人,问沉生,“沉生,这位是?”

      沉生赶忙介绍道,“阿古老人,当地很有名的采蛊人,我今儿去村子里寻入林子时的领路,村民们都同我推荐他,我便去请他老人家来了。”

      衣轻尘了然,与之行了个晚辈的礼,阿古老人颇为欣赏地端赏了衣轻尘片刻,用土语同彩竹道,“小丫头挑人的眼光不错。”

      彩竹尴尬地笑了笑,抠着脸颊道,“人家公子好像有喜欢的人了。”

      阿古却用土语劝道,“话不能这么说,苗家的姑娘,喜欢便直接些,若当真互相看对了眼,也是美事一桩,总得不留遗憾,若人家看不上,做个朋友也是好的!”

      沉生听得一头雾水,下意识问衣轻尘,“衣公子,你听得懂......”衣轻尘赶忙咳嗽一声,打断了沉生接下来的话,沉生亦是后知后觉地止了声,停顿片刻,转而圆话道,“你听得到那林中雀儿的叫声吗?煞是好听,比青灵峰上的那群仙鹤还要灵动些。”

      衣轻尘便也赞叹道,“确实好听,不过我从未来过苗疆,也不知晓这鸟叫做什么......”又看向彩竹,笑问道,“彩竹姑娘知道吗?”

      彩竹一愣,被衣轻尘的笑容晃得有些出神,直到阿古老人咳嗽方才回过神来,尴尬地回话道,“这是桑织雀的叫声,它们尾巴很长,背黑肚白,颈部黑白交界的地方还有黄绿红三条纹路,我们这儿很常见,若是有缘见着了,再指给公子你看。”

      衣轻尘含笑着点了头,恰这时花沉池穿了衣裳从屋内出来,不顾旁人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到衣轻尘身侧,低声道,“阿雪,帮我穿衣裳。”

      衣轻尘闻声转过脑袋,直直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花沉池左手边的衣襟正耷拉着,腰带也松垮垮的,头发肆意披着,发绳被惨兮兮地握在掌心里,一贯来以刻板肃穆闻名的灵山弟子服竟是被他穿出了一丝风流的意味。

      衣轻尘赶忙将花沉池又往帐子的方向推,一面推一面同众人道,“不好意思,他右手断了,穿衣裳不大方便,我去帮他打理一下。”

      回了帐子,衣轻尘赶忙从头到脚帮花沉池捯饬衣裳,直到蹲下身去为之整理靴子,花沉池方才垂着眼,盯着衣轻尘的头顶道,“那姑娘对你有意思。”

      衣轻尘将花沉池的裤管塞入靴中,闻言浅笑道,“我知道......”

      花沉池眸色黯了黯,“那你......对她可有意?”

      衣轻尘小心翼翼地替花沉池系着配饰,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顿,面上浅笑依旧,“沉池,我当然......”余光瞥了眼帐帘方向,突然改口道,“从来都没有你想象的那般好。”

      花沉池沉默不语,衣轻尘便继续道,“我当初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贼,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很多很卑鄙的手段,我骗过很多人,也利用过很多对我有意之人的真心,我有过愧疚,但若要活下去,我就必须忘掉这种愧疚。”

      “在遇见你之前,我只对小千展露过真正的一面......不过幸而遇见你,让我能够抛弃那一面过活,可我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目的,我也会利用别人的善心......但是唯有你......”

      花沉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我也是利用么?”

      衣轻尘抚平衣裳褶皱的动作顿了顿,忽而苦笑道,“你是这么想的?那你也可以这么认为吧。”

      花沉池又问了句,“目的呢?”

      衣轻尘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花沉池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在闹脾气?”

      衣轻尘没有说话,花沉池伸手要去揉衣轻尘的脑袋,却被后者给躲开了。花沉池手上的动作僵在半空,衣轻尘神色有些黯然地说道,“既然你愿意那般想的话,我便不妨告诉你,从知道你是灵山大师兄那一刻起,我便在利用你,引诱你替我除去体内的黑血,引诱你带我前往灵山,引诱你护着我,洗脱我贼人的罪名......”

      花沉池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阿雪,莫要说气话了。”

      衣轻尘却握紧了拳头,轻笑道,“才不是气话,花公子。”

      花沉池被衣轻尘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弄的有些莫名,疑惑道,“你这是在为方才榻上之事赌气?还是在怪罪我怀疑你?”

      衣轻尘摇了摇头,“我才不会为了那种小事往心里去。”

      花沉池心中渐渐浮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却仍问道,“那你当初采雪莲,从负雪崖跳下,也是在利用我?”

      衣轻尘点了点头,“对,采雪莲是为博取你的好感,从负雪崖跳下不过是一场意外,我原本是想救小千的,救你不过是顺带......”

      “你气话说的有些过了......”花沉池心里很清楚,衣轻尘绝对不是他自己口中说的这样的人,诚然最开始是自己的错,问了不该问的,怀疑了不该怀疑的,可是衣轻尘却似乎咬定了今日要和自己吵上一架。

      衣轻尘冷笑道,“所以啊,我先前便一直在找机会同花公子你说这件事了。眼下我已成了南行军的军师,想要的地位已经得到了,只要在接下来的机会中攻破食髓教,便可立下大功,为王为官,届时不再需要你的庇护,也能够彻底摆脱你这个负累。所以,今儿话既然说明了,今后,便不要再见了吧。”

      花沉池彻底僵住了,眼见衣轻尘转身要走,下意识便要去拉衣轻尘的手腕,“等等......”衣轻尘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及时收回了手,头也不回地朝帐外走去,方一抬手撩开帐帘,便瞧见彩竹正站在门口,也不知到底站了多久。

      衣轻尘路过彩竹身边时,与之笑道,“彩竹姑娘,我想去村中看上一看,只是有些不大认路,不知可否有劳姑娘你来带路呢?”彩竹笑着应下,余光却瞥见帐帘之后花沉池黯然的神色,却未有选择开口,而是转头紧盯着笑意依旧的衣轻尘。

      直到阿古老人领着沉生他们入了林子,衣轻尘方才跟着彩竹一道往村子方向走去,一路上风景独好,衣轻尘却一点都没有看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花沉池那受了伤的神情,不似假装,他原本以为花沉池是早便知晓了彩竹在偷听,所以才会突然抛出自己是否对彩竹有意思这一问题,自己想着将计就计,就说了很多过分的话。

      可是花沉池......好像并不是这么打算的。

      他好像真的以为自己生气了。

      虽然自己在听见花沉池不信任的话语后确实也动了真怒,说了很多过分的话,但都并非出自本心,而是一时气话,冷静过后便觉得有些后悔了。

      自己回去后要好好道歉,同他说明这一切都只是个误会吗?

      还是说......将错就错呢......

      将错就错?

      就保持这样,在不把花沉池卷入的情况下将村中的问题解开吗?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公子......”彩竹突然开口,将衣轻尘唤回神来,衣轻尘与她笑了一笑,彩竹却无奈道,“公子你的心事很重呢,怀着这样的心情看景,景色都变差了。”

      衣轻尘抓了抓头发,“有吗?我觉得这些风景还挺好看的......”

      彩竹无奈地叉腰道,“你同那位花公子吵架了?因为我吗?其实,我是对公子你有些好感,但我也看得出你和那位公子感情很好,苗疆的姑娘虽然喜好直来直往,却也从不会做出破坏旁人姻缘之事,若是这事因我而起,我的罪孽可就大了,狼神娘娘是不会饶恕我的。”

      因着彩竹还是少女年纪,衣轻尘看她便似看妹妹一般,下意识想去轻拍她的脑袋,可一想到花沉池那受伤的神情,便又生生克制住了自己的动作,转而微笑道,“不是因为你的错,是我自己惹他生气了。”

      “我本以为我二人之间已经拥有了十足的信任,却万万没有想到,其实他可能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不安......之所以沉稳如他也会不安,应当也是我的过错吧......不过这可能也是我最后一次惹他生气了。”

      彩竹疑惑地眨了眨眼,“最后一次?为什么?”

      衣轻尘合眼苦笑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批南行军是去做什么的吧?”

      彩竹犹疑道,“讨伐害人的食髓教?”

      衣轻尘点了点头,“对啊......”神色之怅然,令彩竹当即明白了衣轻尘话里的意思,后者赶忙摇头道,“公子你不会死的,你们会赢的。”

      衣轻尘闻言轻笑道,“你原来是希望我们赢的吗?”

      彩竹愣了愣,旋即抠着脸颊,尴尬地转移话题道,“公子说笑了,我当然是希望你们赢的呀。”又指着远方的一片田地道,“公子你看,那便是水车哦!”

      彩竹抬手时,手腕上佩着的银镯子晃了晃,铃铛声清脆,使得衣轻尘不自觉看去,顺带数了数铃铛的数目,五个,两手都是五个。

      衣轻尘了然地笑了笑,顺着彩竹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大片的阡陌之中隐着一条沟渠,沟渠里筑着一个同房子一般高的木制水车,正咿咿呀呀地转着,田埂中耕种的男人女人们见着彩竹,都纷纷与之打招呼,彩竹也高声回以招呼,村子仿佛被一股朴实且和乐的氛围包裹着。

      午时前,衣轻尘又跟着彩竹走了村中的很多地方,但都未有发现异样,直到路过一座破落的土地庙时,方才若有所思地驻了足,问彩竹道,“这土地庙平日里都无人清扫吗?”

      彩竹用食指抵着下唇,解释道,“因为狼神娘娘已经不如从前灵验了,除了村里的老人,已经没有什么人还相信这些了。”

      衣轻尘却意识到了彩竹话语里的矛盾,笑问道,“可你先前还说过狼神娘娘不会饶恕你的?”

      彩竹下意识想要做出捂嘴的动作,虽是及时止住,却仍是被衣轻尘注意到了,他却只是微笑着,等候彩竹接下来那蹩脚的解释。片刻后,彩竹果真解释道,“因为阿娘的年纪比较大,所以阿娘从小便让我信奉这些。”

      衣轻尘装作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再清楚不过,如若彩竹当真对此深信不疑,绝不会放任土地庙如此破落,更不提淡然地从旁走过,这分明就是已经习惯了土地庙破落的反应。

      衣轻尘未再继续为难彩竹,迈步往前走去,彩竹随后跟上,却没了先前那般活力,只怯怯地跟在衣轻尘身后,似再担忧衣轻尘会问些有的没的。

      衣轻尘察觉到彩竹的情绪,轻笑一声,开口道,“彩竹姑娘的娘亲能酿的一手好酒,想必定是个心灵手巧的女人。”

      彩竹松了一口气,继而笑道,“对啊,阿娘她年轻的时候是村中最漂亮的姑娘,有很多小伙子喜欢他,可她偏就选择了爹爹。”

      衣轻尘走在田埂上,静静地听着彩竹说故事,脚下的泥土很软很黏,空气亦很清新,村民们在空旷的水田中忙活,各忙各的,也不会吵吵嚷嚷地高谈阔论,天地之间很是寂静,只有鸟鸣,以及彩竹清脆的说话声。

      “不过后来爹爹出门做生意,遇上战乱,客死他乡,连尸骨都未能寻回来,只留了些遗物托人带回给当时怀有身孕的阿娘。”彩竹说这些话时并不见得有多难过,应是时岁久远,淡忘了恨意,“姑姑他们都说,连尸骨都没见着,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去世了呢?或许只是想借口离开这穷乡僻壤。不过阿娘相信爹爹,我便选择跟娘亲一块儿相信,其实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呢......”

      衣轻尘浅笑道,“你能如此作想,应也是放下了。”

      彩竹便也跟着一块儿笑道,“毕竟我活得很快活啊,实在没必要去纠结一个素未谋面之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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