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0、天赐一梦 ...

  •   一一看罢,衣轻尘将书信重新叠好还给虞封,陷入深思,因他意识到沉生与沉依非但是自己的故友,更是灵山如今的大师兄与二师姐,肯将他二人派来京城一同御敌,便相当于将药宗下一代的脊梁骨派上了前线,足以看出灵山对京中形势的重视,除此之外,也是要做给江湖上那些还在犹豫的小宗派们看吧?

      虞封将书信不紧不慢地收回袖中,也不细究里头究竟有无衣轻尘的故人,或者说只看衣轻尘神情的变化便足以说明一切了,只与衣轻尘道,“夜已不早,客房已为轻尘你安排好了,既是慕容公子也要住下,再多打扫一间也无妨,明日便从府中安排你二人入宫。”

      衣轻尘好奇道,“要如何进去?正大光明地进去么?”

      虞封点了点头,“届时你二人的身份便是我府上寻来的名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二人带着老夫的通行令过去,外城无人敢拦,至于内城,已不知被那孙冥老儿渗透了多少,行事须得小心一些。”

      衣轻尘又与虞封商讨了许久的入宫明细,直到一阵夜风吹过,虞封克制不住地咳了两声,衣轻尘方才意识到夜色沉沉,而面前的老者是年岁较柳师父还要大上一些虞老国宰,自己这样勉强一位老者委实有些不妥,便借口道,“师伯,计划我等也大概知晓了,只剩明日入宫后的随机应变,夜已不早,我等今日已有些累了......”

      虞封会意地笑了两声,击了击掌,白日里那名负责传话的下人便走入院中,与衣轻尘鞠了一躬,“公子,请随我来。”

      宰相府很大,衣轻尘与慕容千的房间同在一座院落中,离得很近,却也隔了一片池子,入夜时可以互相注意到彼此房间有无点灯,若将窗户开着,也能轻易瞧见对方房内的动静。

      衣轻尘出于安全考虑,进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木窗合上,而后慢慢检查屋内,可待他走到窗边,双手搭在门框上头,正要关窗之际,稍一抬眼,便瞧见荷塘对面的慕容千正站在窗户跟前,一支千山雪横于唇畔,幽幽笛声伴萤火摇曳,正是衣轻尘当年为哄幼年慕容千入睡瞎哼哼的摇篮曲。

      衣轻尘不明白慕容千究竟要做些什么,只神色复杂地盯着慕容千看了片刻,越看心中越是自责,这种自责源于衣轻尘作为一名兄长的责任感,如果当年他没有将慕容千送回慕容家就好了。

      他当时只满心想着慕容府是如何的荣华富贵,以至于忘了这些世家家族内是如何的污浊,一直被自己悉心呵护的小千初涉进去,想要融入其中,又是何等的艰难。

      他活成如今的样子,会否当真是自己的失职?

      如果当初自己肯将小千带上灵山......

      曲声止,衣轻尘再抬眼去看,发现慕容千正手持千山雪,微笑地看着这边,衣轻尘回以一笑,比口型道:睡吧,晚安。

      慕容千会意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未有要合窗的打算,不得已只得由衣轻尘先合。

      合上窗后衣轻尘将房间角落挨个检查了遍,谢绝了前来送热水的侍女,翻身躺在榻上,怀着一肚子心事沉沉睡去。

      再睁眼时,眼前已是一片浩瀚之海,衣轻尘熟门熟路地循着一个方向走去,寻到了正坐在水面上发呆的真真,真真闻声转头看向衣轻尘,端详片刻后者面上的神情,歪了歪脑袋,“你又有很多问题想问我?”

      衣轻尘走至真真身边坐下,点头道,“我想知道小千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真又歪了歪脑袋,“特征呢?”

      衣轻尘答道,“明明先前受了很重的伤,我不可能看错,但只一天左右便愈合了......”真真听罢衣轻尘的叙述,斟酌道,“仅凭你的叙述,我也无法确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联系到他的身份和身边的人的话,很可能是被煞气侵蚀了吧。”

      衣轻尘心中一紧,当即追问道,“什么意思?”

      真真用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解释道,“他与魔族结约,常年接触魔族,被煞气感染并不罕见,更何况是那般强的一个魔族。”

      衣轻尘难以置信道,“没有挽救的方法了吗?”

      真真摇了摇头,“目前看来是不可逆的。只要他与魔族的约定还存在一日,煞气便会伴着这份联系源源不断地将他侵蚀,任何外物的洗涤都是要建立在切断来源的基础上的,否则便相当于用水桶去舀干一片流动的水域,很不切实际。”

      “就没有别的方法吗?”

      “没有,除非你能找到那个魔族,让他毁约并离开慕容千。不过我觉得不可能。”

      “为何?”

      真真深吸了一口气,折服于衣轻尘的执着,无奈道,“虽你体内有厌喜殿下的一半神魂,但你终归只是个人,你凭什么找到一个魔族,又凭什么让他听信你的话?”

      衣轻尘方才意识到自己果真是气急攻心,竟连这种最基本的道理都给忘了,只能无力地坐回原地,任凭那种无助的失落侵袭四肢百骸。真真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虽然是他的兄长,可你是不是管的太宽了些,你弟弟好歹也这般大了,损益自会估量,你若有闲心想这些,不若考虑考虑如何去救厌喜殿下?”

      衣轻尘惊疑地看向真真,真真伸出手,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身下的水面,霎时涟漪扩散开来,原本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出现一片墨渍,衣轻尘定睛看了许久,方才意识到这并非墨渍,而是光线太过晦暗。

      等了好半晌,钥匙碰撞的声响并脚步声终是打破了这片平静,黯淡的火把光芒照开一方小小的天地,花沉池正平静地坐在牢房的角落里,手脚上缚着手臂粗的铁链,未被衣料裹缚的皮肤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淤伤。

      一人正站在牢笼外头,身旁侍卫的火把照出他的半张面孔,可以看出是个长着凤目,神情狂妄的男人,他阴森地笑了两声,拍了拍手,身侧的侍卫便将火把丢进了牢笼之中,任凭火舌将花沉池脚边的干草飞快舔舐,花沉池只是木然地望着这一切,逃不掉,便干脆不逃。

      那长着凤目的男人冷哼一声,“还不肯说吗,死鸭子嘴硬......”

      火焰所带来的温度连人靠近了都受不了,更不提已变作活死人的花沉池,他被火烤了片刻,额头已渗出淋漓的汗珠,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起来,却仍闭口不答。

      长着凤目的男人便伸手从侍卫端着的托盘里取出一个圆滚滚的物事,丢到花沉池身边,那物事在火中滚了滚,很快便被吞噬了,只剩下个大致的轮廓,但衣轻尘还是看清了,那是一颗脑袋。

      长着凤目的男人淡淡道,“若再不说,明日滚到你脚边的可就不止是这些灵山弟子的脑袋了。你的起死回生之法只能救回尸身完好的死人吧?若是脑袋都没有了,便连成为尸人的可能都没有了......”

      “我听闻不日前衣白雪同你一道入了京?他人呢?你怎没将他一并带进宫来?舍不得吗?不想让他受伤吗?你还真是舍得牺牲呢,不过若是我将你的手割下来给他送去,你说他会不会大哭一场然后跑来求我放了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说慕容千那家伙也跟着一块来了?你以为凭他就能在我的地盘里保住衣白雪?你恐不知道他小子也是我们的人吧?他是舍不得他哥哥,可你,你们这些普通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

      见花沉池还是什么都不肯说,长着凤目的男人也失了耐心,只拍了拍手,侍卫们往笼中倒入清水扑火,一阵黑烟散去,长着凤目的男人便道,“你们,去将他的左手给我砍下来。若是剁成泥馅包成饺子给衣白雪送去,不知他会有何反应呢?”

      两名侍卫拔刀出鞘,推开笼门进去,没走两步,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惨叫声,而后缓缓倒地蜷缩,口吐白沫,长着凤目的男人大惊失色,再看身侧侍卫,已倒了大半。花沉池则在这阵黑烟后缓缓抬头,用那双幽深的眸子死死盯着凤目男人,淡淡道,“此毒遇水化烟,可十日不散,于常人而言是剧毒之物,他们不可能靠近我。不若你亲自过来?”

      “还有......阿雪他绝顶聪明,绝不可能仅凭肉馅便上钩的......”

      长着凤目的男人闻言愤恨地嗤了一声,从侍卫腰间拔出朴刀,一拍牢笼,走了进去,“哼,你以为用毒就能拦得住我么?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耍什么花样......”

      黑暗中,似有血肉被割裂的声音响起......

      不多时,那个长着凤目的男人便提着一只胳膊离开了......

      花沉池目送男人离去,待确认他走远后,方才失力般靠在墙上,捂住胸口痛苦喘息,额上渗出涔涔冷汗。

      衣轻尘恨不能直接冲入牢笼之中,可待他的指尖触碰到这片墨色时,便似石子投入湖面,破碎开来。

      归于平静后,便什么都没有了。

      衣轻尘艰难地抬起头去看真真,“还能继续吗?”

      真真摇了摇头,“出门带的蛇涎香都用完了,方才那是最后一颗。”

      衣轻尘一听,心里便更慌了,“这,这里头放的是何时的事?是刚刚发生的吗?”

      真真想了想,答道,“应当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我与你看这些的目的是希望你能快些将他救出,如今他体内只有一半神魂,若是现在死去不知会有何后果,也不知能否回归天道,若是侥幸能够回归,西王母定不会放过你身上的另一半神魂,届时你也须得跟着一块丧命。”

      “若是不幸未能回归天道......我担心西王母会一怒之下降罪于这个朝代......虽然神魔平日无法干涉人界事务,若是胡乱插足必遭反噬,但对于这些位高权重修为高深的神魔而言,遭到反噬后只要不足以灰飞烟灭,只消修炼千万年便可养回来的代价,根本都不算什么......”

      “就算你不说这些......”衣轻尘面上的神情已不知用何词汇来形容,真真也是自古以来头一次瞧见,当真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处在一个微妙而又濒临崩溃的边缘,更多的还是无奈。

      真真叹了一口气,便听衣轻尘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就算你们什么都不说,都不做,我也会去救他的......”

      真真神色复杂地望着衣轻尘,“你当真是个好人......”

      衣轻尘闻言痴痴地笑了片刻,摇头道,“不,我觉得我这样真的很傻......”又喃喃道,“为什么身边人都是这样.......我明明不想让他们受伤的......小千也是,木头也是......”

      真真无奈地看着衣轻尘,不得不说她当真是有些为之动容的,否则依照她以往的脾性,根本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将同一人拉入梦境之中。

      最初,她之所以会来渭城,不过是因为西王母怜惜厌喜太子,恳请真真护他劫中安平,并应允会为真真提供这些年一直寻觅之物的线索,真真一时心动,方才应下了这件麻烦事。不过她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一直默默观察着这位神君的一举一动,通过各种手段进行引导,永远无法直接干涉劫数。

      渐渐的,她发觉这位神君当真是一如当年般死气沉沉,十分无趣,反倒是他身边的这个看似很弱不禁风的人类,时常会做出些出人意料的举动,明明很弱,弱到仿佛随时都会死掉,却总是笑嘻嘻的想要保护那些比他还要强的人。

      这个穿白衣的少年曾经死过一次,所以看待人情都较旁人透彻一些,对待所有人都很温柔,真真很喜欢这样的人,所以她对厌喜神君的关注渐渐转移到了这个少年身上。他分明是不尽信鬼神的,却渐渐地接受了这些世人所认为的荒诞存在,还会偶尔对他们施以援手,这在人类之中当真难得......

      真真对于温柔的人总会有一种莫名的怜惜,以至于她并不想让温柔的人受伤,见眼前衣轻尘情绪濒临极点的模样,只缓缓抬起手,自他眼前拂过,许他一个和乐安宁的梦境。

      梦中会有他曾与最重要之人一起度过的难忘的岁月。

      除此之外,连她也无法在不违背天道的前提下做出些什么了。

      此夜,衣轻尘梦到了一个很完满的场面,依旧是十年前的京城,街巷热热闹闹,人潮熙熙攘攘,灯笼光将整座城池晕染成橘红色,自己并花沉池、沉生、沉依三人伏在一座高楼的围栏上远眺,从这儿能够瞧见不远处的湖泊并木桥。

      一朵烟花骤然升起,嘭一声炸开,又倏忽落下,夜风撩开身旁花沉池斗笠上的黑纱,露出那张俊逸皎好的侧颜,此刻的他竟也少了些遗世的疏离,多了丝世俗中的人情味。

      衣角被人从身后扯了扯,衣轻尘转头望去,便瞧见小小的慕容千正怯生生地抬头望着自己,手里捏着根糖葫芦,吃的嘴边到处都是黏糊糊的糖渍,可怜巴巴地同衣轻尘撒娇道,“雪哥哥,小千也想看烟花......”

      衣轻尘蹲下来为他擦了擦嘴角的糖渍,进屋为慕容千搬个垫脚的板凳,方一进屋,便见屋内酒席依旧热烈,觥筹交错间,混杂着柳师父的大喝与巧娘的浅笑依稀。衣轻尘欣慰地笑了笑,方一搬起板凳,便见如会举着酒壶凑了上来,“公子也来喝一杯吧!外头多冷啊!喝一杯暖暖身子!”并用胳膊肘杵了杵身后那人,“你说是不是啊?如英。”

      如英被如会如厮一杵,忙将视线从沉依身上收了回来,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嗯!”衣轻尘正想拒绝,走廊上又响起慕容千的哭闹声,“雪哥哥......烟花雨要开始了,小千要和雪哥哥一块看,小千不要这块木头抱,小千要雪哥哥呜呜呜......”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天赐一梦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