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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沉船 ...

  •   一番话说完,鬼面郎君嬉笑着不再言语。窗外楼船愈靠愈近,连船身上剥落的朱漆与贝类都能隐约瞧见,衣轻尘吩咐众人带上行李,往二楼去。

      去往二楼途中,衣轻尘还特意放缓脚步等了一阵鬼面郎君,与他交代道,“一会若想要救江止戈,便委你将这船沉了。”

      “哦?”鬼面郎君却笑着反问道,“奴家为何要救他?”

      衣轻尘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无声地笑了一会,什么也不说,转身往楼上去了,只留鬼面郎君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地望着衣轻尘的背影,淡淡地骂了句,“笑得真恶心......”却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两船错身,中间只余几丈空隙,衣轻尘一行人在甲板上候了多时,皆一瞬不瞬地盯着对船甲板上的那些人。

      那些凶神恶煞,身穿马褂的男人们正围着江止戈倒地的身体,不时踢上一脚,其中一个右眼带疤的男子道,“喂,老三,你别不是把人捅死了?”另一坐在矮凳上擦拭朴刀的男人冷笑一声,不以为意,“死了就丢水里喂鱼去,这一船都是我们的人,还怕闹到官府去么?他们有人证么?”

      不待衣轻尘出声,身侧便掠过了一道黑影。

      黑影翩然落于对船的船舷之上,湖风猎猎,将鬼面郎君的盘发都吹得散了。那些凶神恶煞的男人看清来人,直睁大了眼睛,啧啧惊叹,“美人啊!”其中有一两人将好奇的目光投往衣轻尘这处,疑惑地指了指鬼面郎君,“你们的人?”

      衣轻尘下意识要摇头,但是想了想,却又点了点头。

      那提了朴刀的男人一拍桌案,怒而起身,直指着鬼面郎君道,“瞧你这模样应当也是练过的,泰山刀门听过没,劝你别自找没趣......”话音刚落,脑袋便飞向了水面,但听“噗通”声过,无头尸首摸了摸自己的断颈处,鲜血喷涌,胡乱摸索,方才走出几步便倒地了。

      鬼面郎君兴奋且癫狂地睁大了眼,伸出五指摆于眼前,痴笑道,“果真还是自己的身体杀人最为方便......”下一瞬,察觉到衣轻尘等人想要跳到这边船上来的动作,侧首回望过去,笑道,“衣白雪,你先前委托奴家的事,奴家会做的,只是奴家那好哥哥,可不会还给你......”

      衣轻尘警惕道,“你要抓江大哥去作甚?将他变作尸人?”

      鬼面郎君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捂嘴笑了片刻,“将他变作尸人?奴家可从未想过在他身上动用甚邪法,奴家就是要他作为一个人活下去,一辈子感受着奴家为他制造的痛苦,在悔恨中度过。”

      “所以,眼下这不时互换神识的邪法必须解开......”

      “虽然奴家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学来的这邪法,用来约束奴家的行动......但那天鬼老头定是有办法解开的,所以奴家奉劝你们,不要和奴家抢人,否则......”

      还未说完,绸带便缠上了衣轻尘等人所在船只的栏杆,衣轻尘赶忙抬起后脚,径直跳到了鬼面郎君所在的船只上,可是其它人却没有他这般快,衣轻尘方才安稳落于甲板之上,便听闻身后轰然一声,整座船便歪斜了过去,连带着撞到了眼下所处的这艘船,撞出了个窟窿。

      鬼面郎君颇为钦佩地望着衣轻尘,拍了拍手,“不愧是上任盗首,不过只你一人,能做得了什么呢?”

      花沉池等人虽然连同船只一并沉入了水中,但衣轻尘相信几人的水性,因而也不如何担心,只静下心来思考着如何与鬼面郎君周旋,“你想要将这船上的人都杀了?”

      鬼面郎君咧嘴笑道,“不可以吗?”

      话音刚落,又有两颗人头飞了出去,鲜血四溅,直将衣轻尘的一身白衣又染了鲜红。衣轻尘抹了把脸上溅到的污血,拔出匕首,摆出架势,鬼面郎君难以置信地狂笑道,“你要与奴家打?只凭你?”

      衣轻尘面色却颇为认真,“只凭我。”

      话音刚落,人已冲出,灵活避开扑来的几道黑色绸缎,连翻身带腾空,连滚地带抵挡,只拼命朝前冲,鬼面郎君一开始还对这种碾死蝼蚁的压倒性胜利感到痛快,可渐渐的,他便意识到了不对劲。

      衣轻尘的目的,好像并不在此......

      待他真正意识到这点时,衣轻尘已成功冲到了江止戈身边,将之一把拽起,背在背上,往船舷方向跑去。

      且如衣轻尘所料,虽然江止戈很沉,大大放慢了自己的速度,但只要有江止戈在,鬼面郎君便再不敢胡乱攻击,加上船上其它刀门弟子的纠缠,只能愤怒地进攻着衣轻尘的手脚等一系列江止戈挡不到的地方。

      最后,愤怒如鬼面郎君杀光了所有刀门弟子,放弃了船舷的至高优势,整个人向衣轻尘扑来。

      却还是晚了一步。

      衣轻尘回过头朝鬼面郎君笑了一笑,背着江止戈,噗通一声扎入水里。

      幸而花沉池还在此地等着衣轻尘,得以帮后者分担江止戈的重量。他是活死人,呼吸的频率与需求的空气比常人少上很多,是以在船夫等人都忙于寻找湖岸时,仍能在此滞留。

      眼下衣轻尘已有些力竭,他本就无甚力量,饶是多年前花沉池帮他洗去了黑血,但在自己从幼时长到成人的这段岁月里,黑血已经彻底腐蚀了他的体质,再改变不得,纵使调养,也只不过是奢求一丝心理慰藉。

      加之手腕脚腕处还有伤口在流血,湖水侵入,更是生疼。花沉池见之,忙握住衣轻尘的胳膊,将他往一个方向带去。

      衣轻尘在水下没有什么方位感,只乖乖跟着花沉池游出一段,至于这一段究竟有多长,他也不大清楚,只晓得中途露出水面换了三次气,第二次露头以后,两艘楼船皆已消失在视野中。最后一次换气时,远处连绵的山脉已清晰可见,这一次他们未再继续下潜,而是将头露出水面,不疾不徐地朝那处游去。

      朝雨等人早已登岸多时,正各自脱去外套,拧干布料中的水。

      衣轻尘上岸后,因为离了水,再无浮力支撑,身子一瞬间重了不少,脚踝一疼,便半跪在了岸上,花沉池将昏睡中的江止戈交给朝雨,在袖中翻找着止血的伤药。

      朝雨将江止戈接过,探了探后者的鼻息,又按了按肺部,直逼的他吐出两口水来,方才直起身子问花沉池,“鬼面郎君会否待会借着这个身子醒来?”

      花沉池便将一个白色的瓷瓶丢给朝雨,淡淡道,“喂一颗,能睡三日。”

      朝雨将瓷瓶打开来闻了闻,只吸了一口,便觉得头晕脑胀,当即拿远了些,倒出一颗来摁进了江止戈嘴里。

      船夫在一旁看了许久,终是按捺不住地搓搓手,凑上前来谄媚道,“这位姑娘,我们早先说好的报酬......那个,你看眼下船也沉了,人也救来了......是不是......”

      朝雨将肩头的包袱取下,打开来,长条状的金块在日头下发出刺眼的光辉,衣轻尘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刺痛不已,那船夫却能一瞬不瞬地盯着,末了,还擦了擦嘴角,拍手笑道,“姑娘果真豪侠!言而有信!”

      朝雨将包袱在手中掂了掂,拨开最上那层,露出金条下头的一摞摞银票,解释道,“这里头只看金子的话,约莫也就千金,余下的数十万两我已兑成钱票垫在这些金子下头,虽已被水泡的有些软烂,但想来船家应当不会介意?”

      船夫激动地搓着双掌,连连应道,“不介意,不介意……”

      朝雨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指着身旁的一众山脉道,“那你先告诉我,往渭城怎么走最快。”船夫赶忙伸手指引,“沿着这山路往东去,能瞧见一座名为招福的村子,在这村里租两条竹筏,顺水而下,无需半日便能抵达桃泽了。”

      朝雨了然地点了点头,将装满金条银票的包袱抛给了船夫,船夫再度打开来翻了翻,随手抓了根金条出来,用牙咬了咬,方才放心地将包袱背到了肩上。而后跑去树丛中拖出艘小木船来,准备转道回江陵。临行前仍不忘与朝雨客套,“在下就此告辞,姑娘若是日后还有这般好的生意,切莫记得在下。”

      朝雨摆了摆手,不欲搭理,船夫便乘着木船往湖心去了。

      花沉池将衣轻尘手脚上的伤口挨个包扎,又将剩下的纱布小心翼翼地用油纸包好,方才抬眼看向衣轻尘,眼底有一丝责备的意味。衣轻尘见之,嘿嘿一笑,挠头道,“形势所迫,形势所迫。”

      月家杀手凑了过来,蹲在一旁,拍了拍衣轻尘的胸膛,感慨道,“你小子厉害啊,轻功比小爷我都快,你就不怕那疯子把你给杀了?”衣轻尘揉了揉被月家杀手拍疼的地方,如实道,“怕......倒是有些怕的,不过当时的情况没容我去想那般多,只能随机应变了。”

      “眼下鬼面郎君被江大哥的术法所缚,二人会毫无预兆地交换神识,这在一定程度上约束了鬼面郎君的行动。他本人一定是想将江大哥带回去给天鬼老道,让天鬼老道强制解开术法。毕竟眼下食髓教入侵中原,他一个做护法的若是出了状况,应当会给食髓教带来不小的损失,所以我们只要一日不将江止戈交给他,他便一日不敢胡作非为。”

      “不过......”衣轻尘陷入沉思,喃喃道,“分明只是牵梦之术......为何会出现神识交换的情况呢......”

      月家杀手却只听见了衣轻尘的第一句话,拍了拍后者的肩膀,赞赏道,“这一点像我,不错不错,你小子仗义,小爷我喜欢!”

      衣轻尘谦虚地笑了笑,扶着花沉池站起身来,仰头望着眼前的万重青山,与众人道,“事不宜迟,赶路吧。”

      众人也都是这般想法,毕竟再逗留下去,是否会被鬼面郎君找到也是个未知数,不过鬼面郎君虽不知晓他们走的是哪条路,但定能猜到他们是要回去渭城的,届时若在渭城附近阻拦,也很危险了。

      如此作想,衣轻尘便盘算着入夜歇息的时候给慕容千去信一封,委他届时接上一接,便能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一行人在山路上行进,入目皆是翠绿,有树叶遮去日头,林间倒也清幽,偶尔看见些草药,花沉池还会停下来采摘,月家杀手也不是个安生的主儿,不时翻上树去摘取野果,更有一次险些冲进猴群里,被猴子们围攻,幸而他身手矫捷,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朝雨不止一次警告众人,这是逃命,不是游玩,却并没有什么人肯听她的,只有一个衣轻尘,因着手脚受了伤,全程一直在乖乖赶路,不过每次月家杀手上树摘果时,他都会投去万分艳羡的目光。

      到达半山腰时已是正午,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几人身上的衣裳都被晒得半干了。衣轻尘脚上有伤,爬山举步维艰,花沉池受不得烈日与高温,月家杀手与朝雨轮流背着江止戈爬山亦是很累,几人一合计,便择了块靠着山泉水的阴凉处歇息,凑合着吃一点午膳垫垫肚子。

      月家杀手极为主动地将自己从猿猴手底下抢来的水果贡献出来,却惨遭朝雨拒绝,衣轻尘挑了个像桃的果子递给花沉池,问道,“木头,你觉得有毒不?”

      月家杀手只觉得十分委屈,直将水果重新包好,一扭头一生气,不给了。

      衣轻尘笑了两声,将毛桃就着山泉水洗干净,放进嘴里咬了一口,虽然甘脆,却还是有些涩味,但就一日不曾进食的衣轻尘而言,已经算是上等的粮食了。

      朝雨静坐在泉水另一侧的角落里,捂着胃部,面上忧心忡忡,衣轻尘问她是不是胃疼,她犹豫着点了点头,“这都是些小病,这么多年都是这般过来的,忍一忍便好,不碍事。倒是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衣公子你们......”

      “我......还是不怎么放心长公主的事,虽然江陵那边的事情解决了,证明了鲛珠并非衣白雪所盗,长公主的威信保住了......但国师毕竟老奸巨猾,长公主一人对付他未免吃力,我想回去帮一帮她......”

      衣轻尘闻言舒了一口气,他早便觉得朝雨应该这么做了,依他对朝雨的了解,若是长公主有难,她还能安心呆在别处做旁的事,那才是真正的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身处江陵这段时日,他能明显感受到朝雨憋着一股子心事,饭也不好好吃,觉也不好好睡,眼圈都深了许多,正考虑着回渭城后帮她开解开解,不想今日她却愿意主动提出,倒是顺遂了衣轻尘的心意,便点了点头,“我能理解,你准备何时启程?”

      朝雨思索道,“我想抵达招福村后,便租一条筏子往京城去。”

      衣轻尘心下理解,只将桃核埋入了脚下的泥土里,又在山泉水中清了清手,方才站起身道,“既然如此,自是越早回去越好,事不宜迟,继续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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