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粉追星手记》俨容

30、第 30 章

　　凌晨四点半，许褚生出院回了剧组，人尽皆知。这个时间本应该是所有人耽于睡眠的时候，可人人心里压着事，又怎么能睡得着？手机微微亮一下就足以把人惊醒。

　　其实他回来之后人们反而松了一口气，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待着，总比在医院里突然作妖或者引起媒体骚乱要好得多。金导迷迷糊糊地再次沉入梦想，他想着，至少有什么事还可以当面谈，总比他麻烦缠身还找不到当事人要好。

　　上午九点，《难知如阴阳》官方微博发表声明，称拍摄过程中出现的暴力事件给剧组的舆论声誉和拍摄进度造成重大影响，决定与侯丹泽解除拍摄合约。

　　被开除的当事人正在房中吃早餐，事前没有任何人跟他沟通，也并未告知此事。谁能想到这样关乎自己事业的消息还是自己上了网才知道的呢？而且做出这个决定的人都跟他住在同一所酒店的同一层楼，出门相见只需要走几步路。

　　出人意料的是，《反转人生》的高收视率和高热度不仅仅体现在侯丹泽上涨的粉丝数量上，也体现在强大的路人缘上。一个是不经常出现在公众视野中的大牌演员，一个是每周固定观看的快乐源泉综艺节目的MC，即使事实还未明，许多人也本能地不相信自己所熟悉和喜爱的人会做出值得这样严惩的事。

　　[光写暴力事件，前因后果你倒是讲清楚啊？到底是互殴还是单方面动手？许褚生一个打星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况下吃了亏？这个更需要官方说明吧。]

　　[剧组不用给许褚生道歉的吗？一般这种声明都会附带道歉吧？]

　　[这声明完全回避真相，是不是证明另有隐情呢？]

　　[另有隐情个屁，人都进医院了还隐情呢？说过多少次了病例都已经被发出来了某鲜肉粉丝就别再洗地了吧？]

　　[不是粉丝，但是看节目感觉这个男孩子很懂事啊。他本人还没有做出解释呢你们就给他忙着定罪是不是太偏心了？欺负小演员没钱没势力吗？]

　　[下场无路人望周知，楼上说话也太好笑了，没势力只能怪你自己糊啊，你弱你有理呗？]

　　[那进医院的就一定伤势更重吗？这不也是你弱你有理？双标的不要太明显哦。]

　　乔佳瑞已经带着人去跟剧组开会了，这种毫无预兆的解约尚且能蒙骗公众，但知晓内幕的人都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所以他们要签的不仅仅是个简单的开除通知或者解约合同，这件事剧组处理不当使侯丹泽方造成了许多损失，认真谈起来的话倒是能凑够很多要求剧组赔偿的条目。

　　侯丹泽咽下口中的新鲜草莓，问道：“你觉得能赔多少钱？”

　　陆小邱想了想，道：“许褚生本身就是过错方，所以解约肯定怪不到你头上。也就是说剧组要给你赔违约金、过错补偿金和名誉损失补偿。这钱如果是许褚生出的话他肯定会百般阻挠，但金导太拎不清了，一味想着讨好人，所以这个钱肯定是剧组掏腰包，你尽管拿着走人就行。”

　　“嗯，乔姐特别刚，肯定能狠狠宰一笔。”

　　可惜这件事没有谈下来，僵持了三个多小时后，乔佳瑞拂袖离去。

　　仍旧抱着茶杯的金导看着桌子上散乱的草拟合同，无视同事们满口对于侯丹泽和乔佳瑞“不知好歹”的怒骂，微微叹了口气。作为一个颇有名气的导演，他其实有些佩服侯丹泽的硬气，除去他带来的麻烦之外，他看到了自己刚入电影圈时的满腔抱负和傲气。

　　只可惜，这里是精心搭建的剧组而不是明镜高悬的衙门公堂，里面有上亿的投资和无数人的心血，他不是来给小演员维护清白的，他是要来赚钱的。许褚生的态度非常明显，不仅要把侯丹泽踢出剧组，还要断了他所有的后路，那他何必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小演员跟人硬碰硬呢？

　　他倒是不担心解约合同会谈不下来，毕竟拂袖而去这种事在探班桌上也有过不少，等大家都冷静下来之后继续谈就是了。毕竟侯丹泽手里没有什么其他证据，他抢过小孩的手机将录音文件粉碎的时候那人眼中的愤怒、不甘和双手的颤抖都是他看在眼里的。

　　——忙着遮掩丑闻的金导忘了，他面对的可是个演员啊。

　　下午一点半，一向低调内敛无存在感的侯丹泽工作室发表声明，言简意赅：《难知如阴阳》剧组违约行为严重，解约事宜将委托律师处理。

　　粉丝们松了一口气，有声明就代表有底气，有底气就说明至少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暴力狂——即使暴力事件的真相依然不为人知。

　　[无条件站在哥哥这边！小室请照顾好他！]

　　[好演员不怕没戏拍！好好照顾自己！今天也要开心呀！]

　　[这个工作室也太废物了吧？不愿意好好工作就赶紧滚。]

　　[所以到底为什么打人啊？]

　　[啧，这年头“律师处理”就是不处理的意思呗？]

　　[这也太随便了吧？连律师委托书都没有的？法学专业的人哭了，这年头什么事都能拿律师出来挡枪了。]

　　下午两点，许褚生用自己的个人微博发布了自己受伤的图片，表示将不惜任何代价严惩动手之人。老演员的生活年代与现在不同，他名满天下的时候还没有微博这种东西，因此他的粉丝只有两百多万。但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与侯丹泽工作室的声明过于接近，他的态度明显就是要跟侯丹泽死磕到底。

　　在这样的正面对刚之下，吃瓜群众们都敏锐地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许多原本不关心这件事的人也都纷纷前来观光，参与到了各类猜测讨论中。有人说侯丹泽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也有人说许褚生似乎太小心眼了些，而无论人们持什么观点，都对侯丹泽打人的原因抱有极大的好奇心。吃瓜的乐趣远远超越了《反转人生》本身覆盖的观众群体，侯丹泽可谓是“一打成名”，微博粉丝数量竟然不降反升，令人瞠目结舌。

　　下午五点，小说的原著作者籍绘悄然离组，而人人都沉浸在许褚生团队、侯丹泽团队和金导的剑拔弩张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很好说话的小姑娘为什么要离开。

　　很快，籍绘在个人微博上宣布，由于观念不合，她将辞去剧组中顾问编剧的工作，回归文字，安心创造更多更优秀的文学作品。

　　将IP小说影视化的热潮之所以经久不衰，一方面是因为剧本本身质量优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大热小说有着天然的读者群，无论选角是否合人心意、无论故事是否符合原著、无论成品质量是好是坏，这些书粉都是贡献收视率和热度的主力军。剧组将原著作者聘为顾问编剧，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让作者真正出多少力气，而是表明对这个IP的看重，也能够让粉丝更加放心地去期待成品。

　　籍绘的辞职很明显地表达了“版权已经卖掉了，这个剧拍成什么样子与我无关”的意思，而她对剧组的否定则意味着这部剧将会失去大多数原始观众。她早不辞职晚不辞职，偏偏赶在这个声明频发的当口，让人心中更加好奇：恐怕这个剧组的事儿是个大瓜。

　　酒店外面堆满了记者，冒着雨扛着仪器守在门口期待能够得到关于剧组的一手消息，连出去买瓶矿泉水的某位灯光师都不放过。

　　侯丹泽一整天没有出房门，他正拿着一本精装小说细细端详——这是《难知如阴阳》的原著，在进组前他已经看过两遍了。可他手中的这本书相比于“读物”，更像是一个值得珍惜的纪念品。

　　这是籍绘今天下午离组前送给他的，附带着她的签名。

　　扉页上，娟秀的字体写着：“山高水长，正气不忘”。

　　剧组对于事情真相的避而不谈可以瞒得住观众，但哪能瞒得住内部人员？她只是个作家，不能参与剧组的事务，不能替他挡下这次的灾祸，却也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这个最符合她心中人物的优秀演员被狼狈驱逐后继续在这里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选择离开。

　　虽然版权早已卖出，但一字一句雕琢出的作品当然不是赚了多少金钱那么简单。当知道自己的作品要影视化的时候，每个作者都期待影视作品能够真正重现自己所想象的那个世界。可这次，籍绘终于认识到，她卖出去的东西，已经和自己无关了。

　　饰演她心中顶天立地的正气师尊的人是个潜规则小演员的禽兽；融合了晁槐继复杂灵魂的人被这种肮脏的事情赶出了剧组；而金导——那个缔造她心中朝堂与江湖的人却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怎么能不令人失望？

　　中文系出身的陆小邱自己编过剧本，也看过不少文人故事。精神世界坍塌之后郁郁寡欢甚至一心求死的文人都不在少数，籍绘只是辞个职而已，他很理解她的感受。

　　意识到自己的沉思影响到了陆小邱的情绪，侯丹泽对这个一整天都小心翼翼陪在他身边的人有些愧疚，在房门被敲响时没有再装聋，而是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还一边对他笑道：“可能是小高回来了，真是的，买份晚饭也太慢了……”

　　房门打开，面容和装扮都极尽妍丽的女人对他歪头微笑，小巧的银色行李箱立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