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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   原来湄嫔自发落付嬷嬷未成,狼狈离去时,便看着卜儿碍眼,心想这样的人留在自己跟前,不仅不能成为助力,反而更招惹是非,不如打发了省心。
      她回到自己小院里,李嬷嬷取东西去了,只王嬷嬷在。湄嫔便打发了旁人,同她商量,欲寻个错处,求皇后将卜儿调去别处。
      王嬷嬷听了却摇摇头:“寻个错处可不容易,皇后娘娘仁善,些许小错便撵人她不一定肯答应,若闹个大的,又显得娘娘你治下无方。”
      湄嫔听着,一时也犹疑起来,赐了王嬷嬷座,又问:“那,依嬷嬷的意思呢?”
      王嬷嬷才半坐下,闻言又起身表了忠心:“奴婢怎敢替娘娘做主?只不过奴婢的生死荣辱都全仰仗着娘娘,虽然愚笨,但倘有些不抵用的想头,也必要尽数说与娘娘罢了。”
      湄嫔连忙道:“你我之间何须多礼。我孤身一人,来到巍巍天家,正是有嬷嬷教导陪伴,才不至于惶恐无错啊。嬷嬷只管说,我听着呢。”
      王嬷嬷这才放低了声音,缓缓道:“那位付嬷嬷,可是太后跟前得力的老人儿了,太后…毕竟占着长辈的名分。娘娘年少,好日子还在后头,如今是万不可落下个目无尊长的罪状。”她见湄嫔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接着道:“今日之事,难保不会传进皇后娘娘耳中,与其任由旁人乱嚼舌根,娘娘不妨主动去皇后跟前,说明来龙去脉,请皇后做主处置这卜儿,才显得娘娘又诚心,又谦恭,万事以皇后为尊。就是皇爷知道了,心里也只有更疼娘娘的。”
      这末一句说得湄嫔尤为心动,寻思片刻,朗声道:“卜儿,备一样东西,随我去凤仪宫。”
      卜儿不明就里,只听这话中意思,送东西无非是个由头,不好平白无故地去凤仪宫罢了。见李嬷嬷领了牡丹酥回来,便索性连盒子也不必揭开,就接过手去湄嫔跟前了。
      湄嫔自然不在意,领了她便动身。
      可怜这卜儿直至到了皇后跟前,见湄嫔这么一跪,声泪俱下的一席话说下来,才晓得主子这是要弃车保帅呢。
      她原本是个贡生的女儿,家就在京郊,曾经也略有些薄产。盖因父亲得急症没了,只剩下娘俩,族里便给这一房过继了个儿子来,那孩子已七八岁了,岂能养得熟?成日里只算计着如何把这家的钱财都搬到生身父母那儿去才好,虽还不大成气候,终究令人烦心。卜儿的娘日防夜防,哪还有闲心在别处?也没顾得上给她张罗人家,正好宫里来选人,干脆就送了进来。
      论起来她也曾享过千金小姐一般的日子,卜儿心里从不肯轻慢了自己。进了宫,若服侍旁人还罢了,偏服侍的是个属国贡女,说直白些,不过是样用来巴结天.朝的礼物而已。
      是以虽在湄嫔跟前还算得用,卜儿也并不觉得称心遂意——棣兰院拢共才几个人?何况矮子里面拔将军,终究不值当夸耀。
      不过眼前不是她意难平的时候。卜儿见湄嫔把过错都往自己头上推,也不甘落后,打定主意,膝行到皇后跟前,落落大方地磕了个头,道:“皇后娘娘明鉴,奴婢既说了那些话,自然不敢在娘娘您跟前狡赖。湄嫔娘娘彼时心绪不佳,撞上了老嬷嬷,奴婢担心主子伤着了,一时着急,言语失了规矩,愿凭娘娘处置。”
      皇后听其言,观其色,倒是沉着分明,比湄嫔只一味委屈哭诉强出许多,只是瑜也不能掩瑕:“你说你担心主子,便该好生瞧瞧湄嫔伤着哪儿了,回去或是给揉一揉,或是请太医来诊治,怎么先不管这些,却和一个老嬷嬷大小声?”
      “奴婢…奴婢性子太较真了,”卜儿不敢再分辩,“奴婢一定改过。”
      皇后一笑:“这话于情可恕,于理却不可恕。将来你也在宫里尽心尽力地服侍多年了,却被一个小宫女呵斥,你脸上过得去么?”
      “奴婢知罪!”卜儿这下再抬不起头来,话音中也带上了哭腔。
      皇后叹一口气,又转向湄嫔:“说到底,你…的宫女,究竟冒犯了哪位嬷嬷。”
      湄嫔这会儿哭也止住了,握着手帕拭一拭眼泪,怍然抬首:“正是您身后的付嬷嬷。”
      皇后闻言不禁讶然,见付嬷嬷只垂首侍立着,心中明了:“你瞧瞧,付嬷嬷并未同我诉苦呢。”
      湄嫔也臊红了脸,心中又愧又疑:“妾知道了。妾辜负了娘娘的教诲,又以小人之心,度付嬷嬷君子之腹,实在没脸见您!”
      皇后见她又有要哭的架势,不禁略感头疼,幸而卜儿乖觉,爬过来给付嬷嬷磕头:“奴婢给付嬷嬷赔罪了。”又转向皇后,恳切道:“奴婢行事莽撞,连累了湄嫔娘娘的清名,无颜再留在棣兰院,求皇后娘娘大恩,许奴婢在嬷嬷跟前端茶递水,一为报答,二则,若有造化将嬷嬷的进退气度学些皮毛,也再不敢似今日这般放诞无礼。”
      皇后已然看出这宫女是个心大眼高难驯服的,如今湄嫔是铁了心不留她,派去别处又似乎都不算妥当。不料她自己又有这一番志向,皇后便把目光望向了付嬷嬷。
      “奴婢是什么身份的人,怎配让同侪说一句‘端茶递水’?”付嬷嬷低着头,话锋一转:“只不过天和宫里原本喂猫的宫女前些日身上不好,暂且当不了差…”
      “那就让这宫女补上罢,”皇后拍了板,“嬷嬷多指点着便是。”又问:“得的是什么病?传染人么?”
      付嬷嬷道:“竟不是病。不过是女孩家那回事,疼得下不来床罢了。”
      皇后这才点点头,对湄嫔道:“你院里少了个人,你瞧着是从用惯了的里头提一个,还是让六尚再挑个稳重的来。”
      湄嫔低声细语道:“妾位卑人小,不好再讨扰六尚,原来那些人便尽够了。”
      皇后一哂:“又何至自拘于这一个半个的人数上。”仍叫补了个小宫女去,以充粗使而已。
      付嬷嬷差事已毕,先行告退出来,领着卜儿回天和宫去,一路也无甚话,进门将卜儿引至一间挟屋前,开门进去。
      “付嬷嬷回来了?”里间床上本躺着个人,见她进来,忙撑起身招呼。
      付嬷嬷点点头,脸上带了点笑意:“茜儿姑娘且躺着罢。今儿可缓些?”
      茜儿也不便躺了,围着被褥坐起来:“好得多了。晚些我就去抱会儿偷炭郎。”
      付嬷嬷道:“哪还等着你去抱,可不知又野哪儿去了。正经都入夏了,还这么着。”
      又指着卜儿:“这是卜儿姑娘,皇后娘娘添给咱们宫的,先代你照顾着猫,往后你们俩谁不得闲,也有个换手。”
      这一番话便是顾全了卜儿的脸面,卜儿领了情,心中也不再怪她二人冷落自己多时,笑盈盈地同茜儿见过礼,道:“茜儿姐姐好生歇息,有事我做就是。”
      茜儿摆摆手:“当不起你一声‘姐姐’呢。你我年岁相仿,称呼名字便好。”
      卜儿应了,又听付嬷嬷道:“被褥枕头锁在柜子里面,都是干净的,姑娘自取就是。伺候猫儿是个精细活计,还要茜儿姑娘同你分说,我便不妨碍姑娘们安置了。”
      卜儿与茜儿忙道:“嬷嬷慢走。”
      送走付嬷嬷,茜儿便和卜儿细细讲起来:太后娘娘的猫儿名字叫偷炭郎,盖因这是只暹罗国来的洋猫,模样便与国朝本土的不一般,浑身洁白,偏偏脸上一团黑,仿佛是炭堆里扒拉过的。偷炭郎如今快五岁了,正是有主张的时候,除太后与少数几个宫女外,寻常人唤它多半都是不理的。
      “只是太后娘娘早不抱着它了。”茜儿叹一口气:“它每日里就在宫中上下游荡,你也不必管着,到了时候将水食摆在屋外台阶下,它知道来吃——喏,几上那只红釉蟹爪纹的瓷盘便是给它吃饭的,旁边鱼形的青玉盏专盛清水,可不能混用。”
      “它吃的东西厨房每日有人送来,鱼不拘哪一种必有一条,再便是鸡蛋黄。用墙角那小炉子略煮一煮,弄得嫩些,拌饭给它吃。吃完的盘子要咱们自己洗,否则它要嫌呢。”
      卜儿认真听着,不时点点头。待她停下来,又斟水给她喝,瞧见里面是红枣、桂圆一类,知道是特意炖的汤,便说:“有些凉了,我去给你再热热。”
      茜儿不肯这么劳动她,卜儿便笑:“客套什么?往后我也有要你服侍的时候呢!”
      茜儿因问:“你也是这般么?”
      “唉,再别说了——往年还有一次疼得打滚、被管教嬷嬷满地撵的。”
      两个人立刻有了同病相怜的感觉,絮絮说起来,茜儿又把自己知道的偏方告诉她:“究竟治不了根儿似的。倒是往年随太后娘娘去万顷行宫住了一阵,那里温汤泡着,仿佛还管用些。”
      卜儿听了,心里却想到了别处,一时竟是百转千回,发起了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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