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叁·陆 双双燕 ...
-
“回禀王爷，王妃她……秦小姐还在门外。”
点点头，挥手叫那丫头下去，姬清苑一口接一口喝着酒。天气已经逐渐转冷，但他也没什么要温酒的心思。昨日清晨与她说那样的话，连自己出口之后，都遗留下满嘴苦涩，以为她一气之下，当真便走了，谁知却又回来。回来也就罢了，偏生还要杵在门外，不知是跟他过不去，还是与她自己较脾气。
看一看外头院子，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也不甚大，偏是那样毛毛细细昏昏沉沉的压抑，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提起酒壶，才发现已经空了，不知为何，便突然想起她的说话来：“身体没好之前，不要喝酒。”
不要喝酒，不要喝酒，不要喝酒……
挫败的将桌上的酒壶酒杯全部扫落在地，低咒一声，姬清苑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行去，径直穿过院子走到大门前去，门外青衣的女子双臂早已冷得抱作一团，但不知为何，即便她不停踱步的模样，看在他眼里，依然是恬淡静好。
可是这样雨中淡薄的她却让人总也要从心中生出几分怜惜。
费力的想要扯下身上的披风给她，但一只手总也比不上从前利索，倒叫前方的女子听了声响，转过头来。
两人相望，一时也不知心里有什么感想，半晌秦冉冉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拍开他手，重又帮他系好已经扯开的披风带子：“这么冷的天气，还想再发一次烧是不是？”
有些责备却温存的语声，热气呼吸在他颈间，姬清苑只觉心中一动，不知为何便忽的捉住她的手。秦冉冉抬头，正自有些莫名，却见姬清苑忽然又放开手去，脸色不甚自然退后三步，淡淡说了句：“进来吧。”便自转身匆匆向里间行去。
秦冉冉仍是有些疑惑，她没看错的话，方才他微红的容色是在……害羞？
进屋一见那满地狼藉秦冉冉便觉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又喝……”
“你不是走了，为什么又要回来？”姬清苑神气活现的恶人先告状。
秦冉冉一窒，半晌扭头道：“我、我爹爹走了，我在京城之中，早已没了栖身之所。”忽又转过身来，望了他道，“你若当真那般恨我，从前的休书已被我撕了，你再写一纸休书给我，我带着它，从此便独自想办法讨生活去。”她说这句话时，唇角带着微不可见的调皮的笑意，望向他的眸子仿佛在发光。
讨生活？姬清苑咬牙切齿：“你可是秦冉冉！”
“秦冉冉如今也不过是个举目无亲、又为夫家所不容的凄凉女子。”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自己竟然这般可怜。
姬清苑又再被噎住，起身气急败坏叫道：“你还有褚惊鸿，为何不与他一起离开，漂泊四海，仗剑天涯，那岂不正是你想要的生活？”
目中黯了一黯，片刻秦冉冉却又笑起来：“清王爷不是明知褚公子在京城之中只有最后三天逗留之期、这才急着费尽心思赶我走？既然如此，你也该知道，他昨天便已经离开了。”
跌回椅子上，姬清苑喃喃道：“你去送他了？”
沉默良久，秦冉冉方“嗯”了一声。
“他看到你，为何却不带你走？”
其实这问题他是白问了，也没想过要秦冉冉回答。她就算去送他，又怎会让他知道？她就是这样一个女子，不是不体贴，但那体贴，永远也不会放在人前。
半晌姬清苑颓然问道：“其实，你为什么一定要留下？”
俯身挨着拾起地上的酒杯和碗碟，秦冉冉垂首道：“我对你心中怀有内疚，不管怎么掩饰，总也是真实存在。这内疚纵然可以让我答应你任何事，但又怎会成为我留在你身边的理由？清苑，你为何就是不明白？”
姬清苑惘然的看着她，他是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那一份带着内疚的真心，他更不愿、不能去承受！
“我想为你接上断臂。”将地上杂物拢在一起，秦冉冉也不起身，转过身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抬头望他，“你还记不记得你父皇死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什么？我承认这件事很困难，甚至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挑战，但是我不可以试都不试，就那样放弃，那样对你我都不公平。”
“那不可能的，那怎么可能……”姬清苑喃喃，自从那一晚过后，他再没想过要接回自己的手。揣着一个没有希望的希望，只会比绝望更让人难受。
“你相信我。”更紧握住他，秦冉冉目光切切，“那一条断臂，我如今正冰封住它。我知道人体的一切机能都是活的，那手臂断了之后，我若不能及时替你接回，迟早会完全坏死。但你相信我，我如今虽然还不能这么做，但这些天翻遍医书，我很快就会找到保持那条手臂的方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已经挣脱她，挨上了她热切的眼，一遍一遍轻抚：“冉冉，你放弃吧，那不可能的，断了的手，怎么可能再接回去？不要做梦了，冉冉。”
“是可以的，你信我，那一定可以。”
“断了就断了，我并不在意……”
“你在意你在意！”猛地叫出声来，她扑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第一次在他的面前，为他流下眼泪，“你在意的，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别人担心才装作不在意，我知道你是为了不让我内疚也装作不在意。可是我知道，你喜欢练武，你喜欢喝酒，你喜欢习字，你喜欢抚琴，你喜欢的，通通让那一只断掉的手给毁了！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连做梦也会讲说小的时候跟着你的父皇你的师傅练字舞剑的情形。清苑，我求求你，你不要再说你不在意！”
姬清苑注意到她每一句话结尾语声都很激动，而她原本是个说话万般平缓的女子。今晚阴雨连绵，然而怀中这个人，却给了他这些日来最大的温暖：“冉冉，就算我心里怎么在意都好，没有了已经是事实，你……”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相信我可以为你接回断臂，你这个胆小鬼，你不敢相信我，也不敢给自己希望！”从他怀中跳出来，秦冉冉胡乱抹一把脸上的泪痕，狠狠骂他。
她从来都是大方得体，他从没有看过她这般狼狈和泼辣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她这样子，却在他心里打下深深的温热的印记，姬清苑颔首坦然承认：“对，我不相信。”
秦冉冉气极，恶狠狠道：“你不但不相信，倒现在还想赶我走，是不是？”
姬清苑老老实实的再点头。
秦冉冉二话不说，转身便往外行去。
褚惊鸿已经走了，她现在却能去什么地方？姬清苑想着，不知道自己已经问出声来：“你去哪里？”
应声回头，秦冉冉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姬清苑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竟然觉得那里面还有几分得意？
“自然去面见皇上！”
“你去见皇兄做什么？”姬清苑万分不解。
秦冉冉怪笑两声：“任谁都知道，那晚逃婚，我才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之所以大家都装作不知道，就因为我和你当着先皇的面完婚，我已经是堂堂清王的王妃。我原本想着陪在王爷身边，好赎我的罪过，但既然王爷不领情，一心要赶我走，我也不好意思在厚颜留下，唯有去找皇上禀明此事，从此我与皇室再无瓜葛，请他秉公处理。”
这还不是厚颜？姬清苑目瞪口呆望她。
见某人不说话，秦冉冉转身继续往外走。
“喂！”明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的性子，姬清苑连忙叫住她，“你当真去找皇兄？”
“自然是真的。”秦冉冉步子迈得越发大。
“喂！”姬清苑这才真的慌了神，跺一跺脚叫道，“秦冉冉，你给我站住！”
秦冉冉应声回头：“王爷有何指教？”
“你，你……”你了两声总也说不出话来，眼见秦冉冉又要抬步，姬清苑连忙吼道，“不许你去找皇兄！”
“你给我一个理由。”秦冉冉似笑非笑。
看她半晌，姬清苑终于败下阵来，颓然坐倒：“你若当真愿意留在此处，那边留下吧，我不再赶你离开便是。”
望着他那目光一丝丝柔和下去，秦冉冉最终回头，走回他身边，再次握紧他左手道：“你答应我，不会耍脾气，会好好配合我治疗。”
姬清苑点头。
“会听我的话，不会再随便酗酒，糟蹋自己身体，不会……”
“我都答应我都答应！”
那声音中满是不耐烦，但其中的将就和妥协却终于叫秦冉冉笑出声来，抬头与他相望，目中都是明亮的光：“那以后，就请姬公子多多指教了。”
哪有娘子叫自己相公做公子的？姬清苑感觉怪怪，转念却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他何时已经觉得这个胡搅蛮缠的丫头是他妻子了？
第二日早上姬清苑方起，便听外头闹哄哄一片，心下不由有些奇怪，他这王府中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能发出这许多响动，便自出门去看。刚走到门口便见秦冉冉绑了围裙匆匆从厨房方向跑出来，姬清苑不由皱眉，府内不是没有做饭的人，何至于要她亲自动手？
随后目光却被门口的一大堆人吸引去。那些手上持了工具的众人他是一个都不认识，但其中频频出声指挥的那人，却是近身服侍姬重光许多年的德公公。不待姬清苑出声，德公公已满面笑容走过来：“哟，王爷，您可起身了这是。”
姬清苑忍住气道：“公公，你一大早招这许多人来我府上，却是要作甚？”
“皇上口谕，命令奴才给王爷您整修宅子来了。”德公公指了身后众人笑道，“这可都是京城中手艺一流的工匠，王爷要不满意，奴才再给您找去。”
“修宅子？”姬清苑眉皱得愈紧，“好端端的，做什么要修？”
“皇上说了,”向走过来的秦冉冉施了一礼，德公公继续笑道，“清王爷是堂堂九千岁，这王府岂能太过简陋？皇上说王爷喜欢这地儿，便也不给您重新建宅子，但势必要好生修整一番。”
再看众人一眼，姬清苑道：“公公先叫他们住手吧，我这就进宫去见皇兄，房子的事，等我从宫中回来之后再议。”
方转向秦冉冉，已听她道：“吃了饭再去吧。”
摇一摇头，姬清苑淡淡道：“你吃吧，我这就进宫去。”
他说完便利落转身出门去，秦冉冉咬了下唇，心里便自又几分气恼怅然，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等不到他吃晚饭，她特意自己早起做早饭，就算这样，却还是不能与他一起吃饭？
眼见王妃不甚高兴，德公公自然不会站在这里惹人嫌，一溜便进了人群里叫众人暂定手中的动作。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叁·陆 双双燕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