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震江潮平骨

1、第 1 章

　　“24号马上到了。你们只有半小时，抓紧时间。”狱警说完锁上铁门。

　　女人缓缓坐下。

　　零望去。

　　女人眉目舒展，带着不耐风雨的娇柔和艳丽，静静坐着就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是个不算熟悉的熟人。

　　她有一头栗色小波浪，一半斜披在胸前，拎包的手指节纤长，浅粉色指甲灯光下反着光，脸上涂抹着浅淡的妆，显出一张好颜色。

　　她变的更好看了，零想。视线在女人身上逡巡，又一次将她和30号女囚比较起来——那人头发黑亮，但很短，没有这样漂亮的卷发；那人五官周正，但脸色苍白，也没有抹靓丽的妆；那人唇色极淡，身体纸片一样单薄，更加没有这个女人凹凸有致。

　　明明，30号已经是这里最美的女人。

　　零有些颓丧，一瞬间明白了他会为她走进这所牢房的原因。

　　这样的女人，合该让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用心对待。

　　铁链声哗啦哗啦的响起，狱警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进去吧，只有半小时时间。”

　　零猛然抬头。

　　戴着脚镣的男人慢慢走进，消瘦的身体撑住宽松的蓝白相间的囚服，青色的胡茬布满下颌。

　　怎么会这样？零的目光惊疑不定。不是这样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两年前，他英挺而帅气，棱角分明的脸生机勃勃，宛如混沌世界里第一束光，明亮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在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的出现，成了她短暂生命里唯一的期盼。

　　对比现在暮气沉沉的男人，零第一次感到害怕。有什么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而她无能为力。

　　抽动从心尖处传来。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会过的疼痛，像锥子在一下下的击打心口，像血肉在一点点的被迫从身体剥离。

　　男人举起手来，修长的手指印上零的脸颊，如同触摸她的心脏，“两年了，我还是等到了你。”

　　女人轻抚长发，嘴角抿起，露出浅浅的笑来，“抱歉，让你等这么久。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这两年发生了很多事。”

　　男人的目光微微颤动，放在腿上的手青筋显露，宽松的袖口向下滑动，露出瘦黄的小臂，他问，带着零曾经听过的温柔和低沉，“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声音回荡在零耳边，击打她的耳膜。

　　她垂下眼睑，感受心脏处传来的，新的疼痛，那是种隐隐约约的，扼住咽喉的疼痛，开始让她无法呼吸。

　　女人微微愣住，继而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没有，没有遇到不好的事。相反，是挺好的事，对我来说。”

　　女人的面容瞬间蓬勃，温柔从眼梢蔓延至发梢，连说话都带了些蛊惑的味道，“其实，我来，一是来看看你，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男人的目光专注而炽烈，仿若他的整个世界里，只盛的下一个人的影子。

　　她多么希望，那个人是自己啊！零哀伤的想。哪怕岁月篡改了他的容颜，哪怕时光让他孤单无依，哪怕全世界都会对他指指点点，她还是希望，有一秒自己能在他眼里停留。

　　男人微微愣怔，转瞬即逝，神色重新温柔下来，“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零看向男人，她想她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事。

　　下个月18号，是他出狱的日子。他终于要重新站在阳光下了，这样真好。

　　零笑了笑，是的，这样，真好。

　　钝痛渐次出现，零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她也不在乎了。

　　女人显得有些讶异，旋即弯了眼，“好啊，那你先说。”

　　男人低沉的笑，“还是你先来吧。”

　　女人又抚了抚长发，头发随着她的动作轻摆，晃出迷人的□□来，“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什么？她要结婚了？这个他付出了整整7年的女人，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愣怔过后，零开始感到不平，也突然不敢去看男人的脸。

　　可即使不去看，她也能猜出来，那双藏满感情的眼会写出怎样的悲来。她害怕她只要看一眼，心痛会无法抵挡。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心痛啊。

　　零缓慢的望向男人。

　　那双深情凝睇的眼此刻暗潮涌动，透过他眼睛晦涩的光，她读懂了他的悲伤和落寞，听得到的是他心脏搏动发出的痛苦嗡鸣，看得到的是他那双慢慢沉寂的双眼。

　　她突然明白了他对女人所有的情感：从开始的情深不悔，到最后的为爱放手。

　　心痛的感觉锐不可当。

　　零深深的望向那个男人，就同之前她每次都会做的那样。他是那样消瘦，青色的胡茬上是挺直的鼻梁，深陷的眼眶深处是宝石般炽烈的内心。

　　为什么一开始，她会以为他变了呢？他从来都没有变啊，他依然是她心中最爱的少年，岁月只是篡改了他的容颜，可她的眼里，他还是那个温和的年少模样。

　　接着，她听到男人用低沉的声音说“恭喜你。祝你幸福。”，醇酒一样的言语轻柔的像是要抚平她心脏传来的尖锐疼痛。

　　但言语的力量终究有限，疼痛带来的抽搐和痉挛开始让她站立不稳。冥冥中她有预感，她快要撑不下去了。

　　她的感官开始支离破碎，所有的声音开始离她而去。

　　恍惚间，她听到女人真诚的说“谢谢你。”，宛如最后一支强心剂扎在零的胸口，身体奇迹般的恢复了力气，她开始挣扎着向男人靠近。

　　再不说怕是要来不及了，零感到难过。

　　她用已经陷入黑暗的眼睛望向男人，她知道他在这里。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她暗藏心底很多年的话，缓慢而坚定。

　　男人的神色一瞬间恍惚，他望向她，这一刻，痛苦呼啸着席卷而来，痛的零几乎要立即死去，但她却分明感到了幸福。她知道，她看向的人，是她，而不再是那个女人。

　　他的眼睛里有显而易见的疑惑，她好像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询问，“你是？”

　　“什么？”女人很疑惑。

　　男人定定的看着前方，他在等一个回答。

　　可是他再也等不到了。零望向胸口，裂纹辐射状布满心脏。

　　她的心，碎了。

　　闭上眼睛前，她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那句话：玻璃是没有心的，一旦有了心，破碎便随之而来。

　　——其实很早很早以前，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我就隐约明白我的生命里存在这样的因果。如果注定要经历一场心碎的别离，我更希望，遇见的人是你。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后记：A市监狱迎来了一次大整修，据说里里外外都安装了新型高强度钢化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