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星辰》山岚风

8、星夜

　　“皇上，你让我走罢！”

　　寻喊得大声，却只是为了让后头的封听见。没有人知道她是在乞求，还是在呐喊，从寻的语气中已听不出半分情感。

　　封的面色格外沉冷，几乎不啻于冰冻的幽潭，也许更甚。

　　“放你走？为什么……”

　　“为什么？皇上，你岂会不知？”

　　后头的人没再说话了。寻夹紧马肚，禾渊马会意，奔腾得更快，穿梭林间，如履阔道。封追而不及，逐渐落在了后头。寻回望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多好，我再也不会过问你的江山了。

　　寻漏夜南逃，迦城已去三百里，往事难再往。

　　下了马，牵缰绳，伴禾渊，悠悠走在晚风里。漫天星斗，迢迢星河，从北方横亘至南方，从东方延绵至西方。苍莽天地之间，只余下她与身侧的禾渊马。

　　卸下碧空长剑，仰躺在茫茫荒原中。禾渊马也停了下来，轻轻摇晃着尾巴。

　　“禾渊……我终究还是离开了。”寻用手枕着脑袋，望着上方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夜空，目光渐渐迷蒙。她好像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长长叹了一声。

　　感觉有些累了，她便朝着禾渊马的方向翻了个身，未几，已入眠。

　　荒原上风轻，荒原上星明。这才是寻原本的样子。

　　许久许久之后，她醒了。眼前逐渐浮现出点点星光，这星光又在东方天际的橙色晨光中慢慢淡去。

　　禾渊马察觉到寻已醒来，在她周围绕着圈踱步。寻起身，轻轻一摸禾渊的鼻子，笑了笑，翻身跃上了马。

　　“我们走吧。”

　　寻没有捎上碧空长剑，那柄长剑被她留在了荒原之上，一如被她舍弃在身后的回忆。

　　＊三年前

　　大延国灭，长寻国立。

　　定都迦城，年号尚祯。

　　至于圣京城的那座皇城，已是一片仍旧冒着袅袅黑烟的废墟。

　　宫变后不久，便是新帝的登基大典。万人稽首朝拜，乾天坤□□鉴。新帝登上了宝座，文武百官叩首，呼曰吾皇万岁。

　　殿外，一名女子正静静地观望着，那人正是寻。

　　封谋划了十数年，终于达到了他的目的。这一刻，寻却无法与他携手并肩，共享圣荣。这与礼法的规定无关，这种疏离，或许是在心里的。封艰苦卓绝的那些年，寻并未陪伴他走过，即使是在将军府的三年，寻对封的每一着棋也都一无所知。

　　寻转身离开了大殿。封，不，陛下，恭贺您君临天下。

　　大局初定，朝政不稳。封夙兴夜寐，时常昼夜连轴，即使留宿长寻宫，与寻也难得说上两三句话。后来，他便也没再去长寻宫，往往批阅完奏折，就直接在乾泰宫侧殿憩下了。

　　学完宫中礼仪，寻的日子愈发清闲。闲暇时光里，她总喜欢去后花园游逛。日子一长，渐渐地有烦闷之气涌上心头。高墙，雄庙，长宫道，方碧空，她望着这一切，总觉得太严谨肃穆了。

　　是日午时，寻来到了乾泰宫，江直接将寻请进了侧殿。

　　“臣妾参见皇上。”

　　封摆手，示意寻免礼。“过来，一起用膳。”

　　“是。”

　　一旁的奴才试完了毒，与江一并退出门外。

　　封盛了一碗桂花莲子羹递给寻。“料到你会来，朕差人提前备了桂花。尝尝味道如何。”

　　寻接过碗，细细品尝了一口。花香清淡宜人，莲子与薏米脆糯互补，确实美味。

　　“皇上原来知道臣妾喜爱喝桂花羹。”

　　封道：“你的喜好，朕怎能不知。”

　　寻放下了碗，做不高兴状。“是吗？那皇上是否知道，臣妾此次前来是为了何事？”

　　“你，已经知道了？”

　　早在不久前，就有朝臣呈上奏表，请封充实后宫。封一直未允，今日早朝却准了。寻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却免不了失落。

　　封将寻的双手握在手心里，慢慢地、郑重地说道：“你永远是朕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寻定定地望着封，眼前逐渐水雾朦胧。

　　岂知誓言如毒‖药，美丽又虚伪，却让人甘之如饴，趋之若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