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未绿》cersie

5、第五章

　　第五章：
　　[异香楼]

　　“怪我，我忘了，张姑娘向来要强。”云子乔坐在床边摊着手等小花来上药。

　　受了罚，她面上也没有太多的难过之色。

　　小花挑了些消肿的药细细的涂在云子乔掌心，口中还骂:“就她会作。”

　　“算了，以后离她远些。”
　　她知张影儿脾气不好，可想着大家到底一起住了五年，总还有几分情意在。
　　外人只瞧见了她得楼主欢心，却不知这五年来自己又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半分异心也不敢表露。

　　只为着活下来，也许有一天还能见一见家人..

　　她知希望渺小，却也不愿轻易放弃，否则这没有盼头的日子该如何才能过下去..

　　＊

　　第二日，凤姬遣人叫了云子乔去雅阁。

　　大家都看见了。

　　原本这也无妨，五年来，能去雅阁的次数最多的就是云子乔，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可偏偏前几日有传闻说安西黎氏派了人来，这也说明楼里马上就会有姑娘被挑走了，云子乔这会儿被叫走，大家都猜测着凤姬是不是要把送云子乔进王室了..

　　张影儿在翠竹苑坐立难安，又不敢去偷听，一时间着急得直冒冷汗。

　　＊

　　雅阁内只有凤姬与云子乔两个人，云子乔瞥了眼凤姬的神情也有几分不安。

　　若是被送进王室..怕是这辈子都出不来了...

　　她不想去。

　　凤姬瞧见云子乔的攥紧的双手，只是幽幽的笑了一下，“我知你心思，你一直想要回家去看看，是吗？”

　　云子乔一愣，不敢接这话。

　　凤姬微挑眉眼。

　　楼里的姑娘们多数都被荣华迷了双眼，对嬷嬷们勾画的未来报了无限的期望，只有云子乔一个人，看似不喜不悲，甚至不争不抢，这样的姑娘，凤姬总觉得没把她真正的捏在手里，就算是真把她送进去了又如何？她还能为楼里做多少呢？更何况就她这样的性子，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性命丢在王宫之中。

　　确实也是可惜了。

　　于是凤姬淡声道：“听说你是北靳人？”

　　云子乔微微一愣，还是点了点头。

　　“你姓云，我听说北靳有个富商也姓云。”

　　这话便不是随口问的了，凤姬早年找人查过，那云家的确丢了个女儿，可云子乔身上的血界不是云家的，她便放弃了那边的消息，有意无意的捂住了云子乔这个名字。

　　云子乔抿了抿嘴，低声道：“北靳商人太多了，姓云的也有，不知道楼主说的是不是我家。”

　　凤姬性子古怪，从不曾过问姑娘们家里之事，今日忽然问起她的家人也不知道有什么动作，她怕有危险，只好打了马虎眼。

　　凤姬却不在意，她歪了歪头，“你还记得你家在哪吗？”

　　“有些印象，但是不深。”

　　凤姬轻飘飘的说：“那你回去看看吧，若是还有家人，就远远见上一面。”

　　“什么？”云子乔忽然睁大了眼睛，怕是自己听岔了。

　　她来异香楼五年，何曾看见过有姑娘自己能走出去的？楼主刚才说什么？要放她回去？

　　“你不必惊讶，我不是放你回家，只是让你去看看，看看家人，了了心愿，回来以后好好接下我这异香楼。”

　　云子乔张了张嘴，一时无法理解凤姬这话中的意思。

　　她不用去王宫了？

　　凤姬见她双眼茫然，便简单解释了一番：“云子乔，你出身不错，眼界也不像其他人那般短浅，我好好培养你几年，做下一任楼主也不是不能，你应该知道，入了楼，你这一世便是我楼中之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你能逃出这五洲，也定会有人将你抓回来的。”

　　这话，楼里的嬷嬷们已经说过无数次，云子乔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身边还带着个小花，当年入楼之前那点想要逃跑的想法早已在这五年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认了，如果这就是她的命的话...

　　可是凤姬要她做下一任楼主？

　　这怎么可能呢...

　　凤姬见她不说话，于是抬了抬手：“回去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我可以让你见一见父母，但是你不能和他们接触，兰嬷嬷会陪你一起去。”

　　＊

　　凤姬的话让云子乔回到翠竹苑后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花不知楼主跟她说了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回家。

　　多么遥远的奢望...

　　云子乔只怕自己若是见了家人便再难甘心的回到这里。

　　然而，云家又有什么能跟异香楼对抗？若是因此让家人也陷入险境又该如何？

　　五年来楼里也曾出过逃跑一事，所有人都见过那姑娘是怎样被抓回来的，受了折磨再也没露过面，至今不知生死。

　　凤姬不会轻易让她逃走的，既敢允她回家，也一定有办法捉她回来，甚至任何逃跑的举动可能还会威胁到家人。

　　所以云子乔根本就不会这么做...

　　她躲在房间里反反复复的犹豫了几日，众人不知，只是眼见着黎氏来了人，更是坐不住了。

　　不出十日，定有姑娘要离开，或去安西黎氏，或去周南黎氏，或去渝州黎氏，再不济去个最穷的晚山黎氏也好。

　　那到底是王族，谁不盼着去王宫里生活呢。

　　所有人都在猜测着，疑惑着，关于黎氏那充满传奇色彩的谣言也越传越离谱...

　　张影儿本来对能去哪个黎氏她都无所谓，可是这神武被人说的多了，她也心动不已。
　　楼里好久没出过姑娘能去神武了，她总想着凭自己此等姿色若是能去神武，将来混个宠妾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在于凤姬是否会让她去。

　　＊

　　“姑娘，拿来了。”张影儿的丫头偷偷塞了一包东西给她。

　　这是丫头托采买的人弄来的药。
　　张影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总之是能让云子乔面目全非的好东西。

　　绝对不能让她就这么抢了自己的名额，风风光光的去了黎氏。

　　张影儿盯着手里的东西下了决心，“去请云姑娘来用饭。”

　　＊

　　“她好好的要请姑娘过去用饭？定是不安好心！”小花拦着门不让云子乔去。

　　云子乔这几日全在想要不要回家的事，突然知道张影儿要请她用饭，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小花说楼里都以为她要去王室了，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张影儿想叫她过去打听些消息，如果云子乔这次不去，说不准张影儿又得闹起来说她看不起她。

　　云子乔实在不愿意跟张影儿起冲突。

　　她们还不知要在一起住多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云子乔劝了小花几句，还是换了身衣服去了张影儿那儿。

　　＊

　　饭菜早已摆好。

　　张影儿邀云子乔落坐，云子乔见她态度还算不错，于是低声道：“我还未曾给张姑娘赔个不是..”

　　“得了得了，咱们都受了罚，我到底年长你些，说的话也不好听，云姑娘也不要往心里去了。”

　　“自然不会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才开始用的晚饭。

　　张影儿神情有些发紧，桌下的双足不安的点着地，一双眼盯着云子乔夹菜的手。

　　云子乔瞥见张影儿如此神情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液说不出什么，以为张姑娘跟旁人一样，只当自己要被送进王室了，所以心中有些不舒服罢了。

　　她只好沉默的用完了饭菜。
　　一直到饭后上了茶点，张影儿才忍不住问:“云姑娘是要出去了？”

　　云子乔摇摇头，老实的答:“不是。”

　　张影儿不信，觉得她在撒谎，不过见她老老实实的吃了饭，压了压心底的喜悦，懒得去分辨真假了。

　　“往日到是我的不是了，云姑娘可不要记恨我啊..”这是一句干巴巴的道歉，再多的，张影儿也说不出口了，末了，只好尴尬一笑。

　　“张姑娘言重了。”

　　两人又随便说了些话，都是点无关痛痒的东西，张影儿见她话不多，也没什么意思，天黑以后就放她回去了。

　　一转脸问自己的丫头，“那药什么时候发作？”

　　“估计要等几个时辰。”

　　“哼，看她到时候还得意什么！”

　　＊

　　张影儿的药发作的很慢，一直到第二天的早上云子乔才浑身发软，头晕想吐。

　　小花急忙去找了兰嬷嬷，没多久，凤姬也来了翠竹苑。

　　凤姬把脉，问小花，“她昨日吃了什么？”

　　“是张姑娘！张姑娘昨日邀了我们姑娘去用晚饭，今日就成这样了..楼主..这可怎么办。”小花也急的掉眼泪。

　　凤姬抿了抿唇，对小花说：“你先出去，她暂时无事。”

　　小花不得不按照凤姬说的，可是她心里担心，只能远远的守在附近。

　　房间里只剩下她们后，兰嬷嬷才低声开口：“应是中毒。”

　　凤姬瞥了眼云子乔吐出来的那团透明丝状物，眉眼间也变得凌厉起来。

　　“玉碎。”

　　兰嬷嬷点头：“是玉碎。”

　　凤姬瞳孔微缩：“好大的胆子！敢把玉碎弄进楼里！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楼中最要紧的就是女子的容貌，玉碎一毒毁得就是容貌，原本的症状应该是肌肤发痒，中毒之人定会用手去抓脸，那痒会越来越厉害，直到自己将自己的脸抓破为止。

　　可是云子乔却将毒药吐了出来。

　　这实在匪夷所思。

　　兰嬷嬷立刻让人去拿了张影儿和她身边的丫头。

　　张影儿快要吓死了。

　　她原想着只要云子乔毁了脸，那么送去黎氏的人除了她也没别人了，凤姬估计也不能拿她怎样...

　　谁知云子乔的脸没有毁，自己却被押进了雅阁。

　　凤姬的面纱之后双目杀气腾腾，手里的鞭子更是乌黑发亮，看得张影儿冷汗直冒。

　　“是小锦！小锦给我的..楼主..我真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张影儿抖着手指向自己的丫头。

　　小锦早吓的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听见自己姑娘如此说更是抖了起来。

　　凤姬扬手一鞭子抽在小锦身上，霎时间皮开肉绽，从衣服里沁出一道血痕。

　　“哪来的？”凤姬厉声询问。

　　小锦被那一鞭子抽的几乎要疼晕过去，咬着嘴唇抽抽搭搭的说了个名字。

　　很快，那个负责采买的人也被拎了进来。

　　凤姬眯着眼，问:“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楼里的规矩吗？敢把这药弄进来？”

　　采买的人被问了几句话后跟小锦一起被丢进了异香楼后面的山里。

　　谁都知道，这两人应该是没命了。

　　“至于你..”凤姬的目光扫过张影儿的脸，皱起了眉，犹豫起来。
　　的确，现在不能要她的性命，黎氏已来挑人，她打算把云子乔支出去，留下来的人里面这张影儿是最容易被挑中的，若是没四五个上等姿色的姑娘怕是不好交代..

　　“搬去翠喜苑吧，兰嬷嬷，找人把她给我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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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你看，能将这毒药吐出来是个什么原由？”凤姬皱着眉，对云子乔中毒这事也十分疑惑。

　　兰嬷嬷摇头，“确实不太清楚是不是那血脉之故，从未听说过还有此等奇事。”

　　凤姬眼珠一转，犹豫了几分，眼里也闪起了不明所以的光亮，“赤血一事..楼里不曾有记载，我也不过是听上一任楼主说的，当真如此神奇，这岂非说明她并非是五洲之人？”

　　兰嬷嬷垂眸，小声道:“如今也只好压下不谈，这事本就无从考证。”

　　凤姬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才道:“我估摸她定会要求回家，你随她而去，找到那云家好好查一查，总会有些痕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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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北漠出去大概要半个多月的路程，凤姬派了兰嬷嬷随行，她给了云子乔两个月的时间，并且也允了她一并带着小花。

　　这一路虽劳累，但云子乔心中却是无比的兴奋，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她们的马车进入北靳城门...

　　城中鸦雀无声，空荡荡的竟没半个人影。

　　路面的石头缝里满是杂草，周围原本人声鼎沸的商铺几乎都已变的破破烂烂，有的连大门都倒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灰。

　　云子乔完全愣住了，慌乱中唯有一把拉住兰嬷嬷的手：“嬷嬷，这...这是怎么了？”

　　兰嬷嬷显然也不知北靳为何会是眼前这幅模样，只好摇摇头，“云姑娘，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云子乔离开的时候才十岁，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记得宅子准确的方位，但是景氏曾经跟她说过，云府就在北靳最大的一条主路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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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子乔红着一双眼走完了这条路，终于看见了云府的大门。

　　抬头望去，牌匾已经断了一半，大门上的铜锁早不知去向，红漆斑驳的不成样子，上面挂满了蛛网。

　　云子乔见状，眼泪马上又落了下来。

　　小花有些担心，急忙伸手扶了她一把，“姑娘....”

　　兰嬷嬷上前，推开了云府的大门。

　　“吱……”干涩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里头，自然是没有人的。

　　曾经的石板路早已盖满落叶，许多花草枯死，池塘里看不见水，只有厚厚的一层水藻..碧幽幽的散着绿光。

　　云子乔朝思夜想的家，就以一副破烂模样映入了她的眼底深处。

　　府里的路她很熟，轻易找到了自己原来的那间屋子，想不到里面的陈设皆在，她用过的小浴盆，爬上爬下的小桌子，甚至连床上的小花被也在，只是早已肮脏不堪，连棉花都翻了出来。

　　云子乔双足发软，险些晕过去。

　　＊

　　北靳城不远处还有一座小城，名唤洛水。

　　这会儿的洛水城中正聚集着一群黑衣人，其中一人对为首的年轻男子说道：“主子，北靳方才进了一辆马车，看样子不像城中之人。”

　　年轻男人懒洋洋的一挑眉，“哦？漏了消息？”

　　“那马车往云府去了，看样子是几个女的，应该是误闯。”

　　“女的？误闯？”

　　年轻男人抬眼。
　　那是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勾勒出完美的小弧线，他面上白的近似透明，清晰可见细小的血管，又高又挺的鼻梁下是一张薄唇，鲜红欲滴。

　　这么一张脸，放眼五洲，也没什么人能比的上了，只是，神情到底冷淡了些，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他斜睨而来，问站在下方的所有人:“玉澜苍阁里的妖女屈指可数，怎会光明正大的踏入北靳？”他声色幽幽，又带着几分寒意，屋里的黑衣人皆低着头，不发一语。

　　男人勾了勾嘴角，又道：“偏还去了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