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一章 ...
-
第一章:
[芝兰山]
云压得很低,整座芝兰山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雾之中,峰峦叠嶂的山脚下,有一座孤零零的坟,石碑蒙尘,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远处的密林之中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尖锐的鸟叫,惊得大树下的马儿一声啼鸣,好半晌,它才打了个响欠,安静下来。
马儿的主人一袭白衣,复手立于石碑面前,清冷英俊的面上神情却是不屑和冷漠。
“小芝,如何?这便是你要的?”
林中的风把他本就不高的音调吹散,带着几分凉意又隐进了雾气之中消失不见。
一阵风吹来,将云角的几滴冷雨吹下。
那座坟仍跟他来时一样寂静。
不过就是一声宛若自嘲般的低语,无人应答。
良久之后,又听他忽然冷笑一声,“他把你一个人葬在这儿,逍遥快活去了吗?”
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璇儿落在那人的肩头。
男人毫不在意的垂了垂眸...
谁又看见了他侧过头时,一颗晶莹的泪滴在了袖口,润湿了昂贵的料子。
深秋的林子,又湿又冷,从远处飘来的那片乌云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妖兽,遮住了微弱的亮光。
雨珠终于落下,没多久,山中就被雨声覆盖。
男子不再多留,转身上马,马儿踢踢踏踏的没走几步,似乎感应到主人的不舍,又停了下来,他回头望了望雨中的坟墓,湿润的睫毛有些颤抖。
“我不会再来。”声调清冷异常。
随后手上马鞭扬起,绝尘而去。
*
*
*
在这五洲大地排得上名号的富裕城池中,北靳也可以算是其中之一了。
平原辽阔,内河丰富,人口众多,天南地北的来往客商最愿意停留下来的地方也是这儿,在北靳不仅生意容易做,就连当地的姑娘长得也一个比一个水灵,许多人一留便留了一辈子。
当地有个大户,姓云。
那户主云林生本是一个小货郎,带着老母亲吆喝着买卖一路来了北靳,遇上了现在的夫人景氏,景氏的父母见这年轻人双目有神,性子果敢,买卖做起来也是一丝不苟,又见两个小的情投意合,当下也不计较他的出身,便结了亲,捐了一大笔银子给云林生做生意。
得了丈人的支持,云林生这生意越做越大,不过几年功夫,俨然成了北靳第一富商。
客商们都相信这样的好兆头,总觉着手头上的买卖若是能拉来北靳做一做,说不定哪天自己也能成了那云林生,因此在北靳这个地方最多的就是生意人。
再说云林生的夫人景氏,她一口气给云家生了三个儿子,其中最小的儿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偏北靳遇上了百年的大旱,再如何富裕的城也经不起持续的天灾,虽说生意人居多,可哪儿还没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呢,于是有钱的人请了山上修炼的道士来做法,又修了不少的粥铺施粥,却始终没有一滴雨落下,日子久了,不少人的小本买卖也做不下去了,纷纷带着家眷逃难出城,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没人想到这繁华的北靳竟也有如此荒凉的一日。
云家仗着粮仓充裕,散了半数的家奴,才撑了下来,只待夫人产下腹中之子,一家人也打算离开此地了。
谁知道,最小的儿子落地那日,天降大雨,整整下了小半个月,云林生喜不自胜,连连道此子乃是上天的恩赐,才一降生,便能带来了如此福运,于是取名为云子霖,极为宠爱。
云子霖周岁之时却生了场大病,眼见着快不行了,景氏和云老爷急红了眼,重金招揽天下名医为其治病,大夫一个接一个的摇着头从云府而出,也不知是感伤稚子年幼,还是可惜那黄澄澄的金子。
就在云家开始筹备后事之时,有一道骨仙风的老者怀抱一婴儿扣开了云府的大门。
老者道,若想化解此难,需将他带来的婴儿与小少爷放在一处养大,只需十年,十年之后,小少爷必定一路顺遂。
景氏早已伤心至极,忽听有人能救儿子性命,也不去细想,千恩万谢的接过了那婴儿,转身便放在了自己儿子身旁。
小少爷粉雕玉琢的小脸早就烧的通红,仍瞪大了眼睛,好奇不已地盯着身旁的人,只见那女婴双目紧闭,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白嫩的小脸上投下一整排的阴影,一张朱红的小嘴抿成了细线,瞧着竟是个美人胚子。
云林生心中虽疑,可见自己夫人哭的昏死过去好几次,当下也不敢多问,包了包金子塞给老者,口中道:“道长身居何处,若我儿果真得救,云某必定亲自登门道谢。”
老者淡淡一笑,把金子推了回去,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淡紫色的扳指,放在了云家那张黄花梨的桌面上,云林生是见过不少好东西的,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扳指的材质,似玉而非,看起来冰凉凉的还冒着隐隐的紫气,定不是俗物。
老者道:“你们将此物挂于小少爷胸前,只需半日,这烧便退了,不过你要记住,那女婴,这十年内必须好好的养在府里,如若不然,便是神仙也难救小少爷了。”
云林生连连称是,云家家产丰厚,别说多养一个孩子,便是养上十个也不是不能的,更何况,这是救自己儿子性命之事,岂能当做儿戏呢?
老者离开不久之后,云子霖果然如他所说,不消半日便退了烧,景氏大喜,扯了扯儿子身上的小被子,把那紫色的扳指往里塞了塞。
这烧退了,人也不那么难受了,云子霖哼唧了几声,闭上眼睛睡着了。
*
*
*
十年间,云子霖顺风顺水,连小病也不曾生过,于是景氏越发相信那老者之言,待这小女孩也更加好。
当时云家对外宣称此女乃景氏亲生,与云子霖为龙凤双生,外人虽有疑惑,可女儿家养在闺阁,又不时常出门,流言蜚语便也慢慢停歇下来,北靳这十年来,来来往往多少商客,连府里的丫头也换了几批人,自然没人在去质疑一个女孩儿的身份来历。
既为双生,便按辈份所排给她取名云子乔。
云子乔如今不过十岁,脸颊上还攒着不少孩童特有的圆润,可眉目间却早已见得美人的模样,一头乌黑的长发更是深得景氏喜爱。
原本也不过是为着儿子的性命,可是景氏到底没生养过女儿,这一日又一日,也生出了感情,小姑娘软软糯糯的一声娘亲足已融化了她的心,多少个日夜,景氏都在与夫君商量着要一直将女儿养下去,就当她是云家的亲生女,几年后还要好好寻个夫家,看她风风光光的成亲才好。
云林生自己也是极喜欢这个丫头的,听夫人这么说,自然答应,于是两人便当这十年之期不存在一样,仍旧好好抚养着这孩子。
那个看似有些特殊的日子,在阳光明媚中过去了。
*
云府宅邸正东面有一大院,进院的屋子便分了左右两间,修的十分精细,住的就是云子霖和云子乔。
最开始景氏只是不想云子乔离儿子太远,于是请人修了这么一座特殊的院子,久了兄妹两人感情甚笃,就这么一直住了下去。
是夜,云子乔被人伺候了沐浴,早早歇在了床上,先生今日教了琴,那琴弦又锋又利,刮的她手指疼,景氏正挑了药膏准备给她上药的时候,忽听儿子那屋一声尖叫,吓的立刻丢了手上的东西,急忙忙的跑去了隔壁。
小小的云子乔也一溜烟的爬下床,连鞋子也没穿好,光着脚一路跑了过去,丫头跟在身后手里拎着小姐的鞋也追了出去。
景氏进门便见儿子赤脚站在床上,不停的揉着胸口,一旁的丫头正将帕子浸了凉水敷在儿子的胸口上,那枚紫色扳指上的红绳被人扯断,扔在了地上。
景氏见状大惊,急忙道:“这是怎么了?扳指怎么能丢在地上呢!”
“娘!烫,那扳指烫的跟火一样,都烧红了。”云子霖委屈的在床上跺脚。
云子乔跟在后面进来,见到扳指落在地上也吓了一跳。
从小娘便告诉过她,这是哥哥保命用的,绝对不能取下来的,她想也没想,便伸手去拿给小哥哥。
得赶紧给哥哥带上才行。
“妹妹别碰!”云子霖着急的喊了一声,可是已经晚了,云子乔已将扳指抓在手心,两眼茫然,“哥哥,你怎么把这个拿下来了?快戴上。”
云子霖见她握着扳指完全没事,心下疑惑,问道:“你,不烫手吗?”
“烫手?”云子乔歪着脑袋,似乎不大明白哥哥在说什么,“怎么会烫手?这是凉的..”
“凉的?”云子霖喃喃道,似乎不相信,绕开床边的景氏跳了下来,云子乔摊开手掌,那枚紫色的扳指安安静静的躺在她小小的手心,仍旧冒着浅浅的紫气,看起来跟平时一样。
云子霖半信半疑的伸出手指头,小心翼翼的点了点那扳指,嗯?似乎不烫了?
他又伸手摸了摸,果然不烫了?
这才他又将扳指整个抓了起来,那扳指仿佛瞬间升温,烫的他大叫一声又扔了出去。
景氏皱眉,走过去想捡起来,谁知道手指刚碰到,也被烫的钻心的疼。
“娘,哥哥,你们怎么了?”云子乔不解,刚才她明明摸起来是凉的,怎么他们都被烫了?
景氏回头问女儿,“乔儿不觉得烫手吗?”
云子乔摇摇头,“不烫啊..”
云子霖不信,“你去,你再去拿起来!”
“哦..”云子雨软绵绵的应了一声,就要走过去拿。
忽然间云子霖又有些心软了,皱着脸想说叫她别去了,万一烫到了呢?可他心中就是不信,为什么自己和娘都觉得烫,妹妹却没事?
云子乔慢悠悠的捡起扳指,握在小手里晃了晃,“哥哥,看,没事啊..”
景氏:“……”
云子霖:“……”
几个丫头:“……”
*
“这可如何是好啊?”景氏回了房,急的直掉眼泪。
云林生也是眉头紧皱,问道:“乔儿没事?”
景氏双目含泪,点点头。
“扳指呢?”
景氏道:“先放在了乔儿屋里,我想着如今只有她一人可碰,离霖儿近些总是好的,要不然..要不然让霖儿去乔儿那屋睡吧?”
“胡闹,孩子都多大了!怎么好睡在一处?”
景氏攥了攥手帕,“亲兄妹,有什么关系。”
云林生叹了口气,“可我们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啊..”
景氏一听,又恢复了刚回房时的呢喃,口中不停的念叨:“这可如何是好?我可怜的霖儿...”
云林生眉心一动: “我记得那道长不是说了十年之后霖儿便无碍了?咱们好好的养了乔儿十年,想来如今有没有那扳指应该都无妨了吧...”
“是..是吗?那道长说过这话吗?”
云林生迟疑着点点头。
其实已经过了十年,那老者说过什么早就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养了乔儿,儿子再带着那扳指,便无碍了..
“你,你还是派人去找一找那道长吧?”景氏擦了擦眼泪,推了一把云林生。
“唉。”他叹气,自知这十年风云变幻,想找个普通百姓尚且不易,又如何能寻得一位得道之人呢,“也罢,我遣人去寻一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