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总是万人迷》黑色的酱油

5、贡阳城

　　就在阿奴比看着李弥沉默的时候，安静的毡房外忽然吵闹起来，

　　“阿奴比，王让你过去！”有人在毡房外喊到

　　阿奴比的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并没有多少惊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李弥立马抬头望着他，他向着门口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看了看被绑着的人，

　　“别动。” 语气有点笨拙但低沉而富有磁性。

　　说完这句话他就掀开帐篷走了出去 ，

　　留下目瞪口呆的李弥，

　　刚刚，他确实，说的是中原话吧！

　　过了很久，阿奴比掀开帐篷回到了毡房，被绑住的李弥仍然坐在原地。

　　李弥觉得，待在毡房里至少比被外面的蛮人抓住好些，在没有想出万全的逃脱方法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阿奴比在李弥面前站定。

　　和离开时的冷静不同，他这时明显是生气的，浓眉紧紧地皱在一起，不知道王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能让他如此动怒。

　　感受到阿奴比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李弥大概能猜到，让他为难的事，恐怕和他有关。

　　“快一点，阿奴比！” 毡房外传来帕尔塞嚣张的叫喊声。阿奴比可以无视他的话，但他一定会听王的话。

　　阿奴比听到外面的催促声，转过头深深地盯着帐篷外倒映着的人影，眼里的戾气仿若实质，

　　但是最终他还是攥住了李弥胸前的
　　衣服，将李弥提了出去。

　　听不懂蛮人语言的李弥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蛮人要做什么，但他隐隐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他不会，要把自己带出去杀了吧？

　　李弥又开始挣扎起来，但阿奴比的手臂仿佛钢筋铁骨，任凭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能撼动分毫。

　　毡房外的空地上多了许多的骆驼，阿奴比把李弥像麻袋一样放在了一匹骆驼上，紧接着自己也骑了上去。

　　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同样骑着骆驼的蛮人，阿奴比心里清楚，他们是王派来监视自己的。

　　表面上对自己看重有加，其实，王也在心里警惕着自己吧，这次，也只是王给自己的一个测试而已。

　　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而找借口让阿奴比亲手放走抓到的猎物，如果他照做了，那就是在所有同伴面前承认，强大如阿奴比也要听从王的命令，如果不放，那王恐怕会想办法除掉他这个已经开始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无论是哪种结果，都是帕尔塞乐意看到的。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低估了这个猎物在阿奴比心中的地位。

　　骆驼开始慢慢地走动起来，向着绿洲的边缘进发，

　　趴在骆驼身上的李弥被驼峰顶着肚子，每走一步胃里都在翻江倒海，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想调整一下姿势都做不到。

　　随着骆驼的颠动，头重脚轻的李弥渐渐有从骆驼身上滑落的趋势，阿奴比就用手拽住了他背上的衣服，被扯住的领口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煎熬地走了不知道多久，李弥看到骆驼脚下的黄色泥土渐渐□□燥松软的黄沙所取代，他们已经走出了绿洲。

　　终于，骆驼停了下来。

　　李弥被人从骆驼上拖了下来，一坐到地上李弥就开始干呕起来。

　　“李弥！”

　　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弥顿时惊讶地抬起头望向身后。

　　在他面前的一片沙漠里，每隔两三米远就钉着一根木桩，足有一人粗细，现在这些桩子上绑着的正是上午在湖里消失了的士兵们，他们只来得及穿上裹裤就被蛮人给抓住了。

　　没有衣服覆盖的皮肤暴露在毒辣的太阳下，红彤彤得明显已经被晒伤了，可见他们已经被绑在这里不短的时间。

　　蛮人会贩卖抓到的俘虏，将他们绑在沙漠里，等到有商人沿途经过时，挑选到满意的奴隶，他们会在桩子上放上一笔钱，桩子上的人就被卖给了商人。没有人敢只放人不付钱。

　　蛮人显然明白，与其把人杀掉，用他们来换取钱财更有意义。

　　商人买奴隶是因为在漫长的旅途里，总会有几个工人因为各种原因死掉，人手不够需要补充，而在这里的买到的奴隶，即使累死也不用负责。

　　很少有被买走的奴隶能够活着走出沙漠，但是如果没有商人路过的话，被绑在桩子上的人，更是必死无疑。

　　阿奴比提着李弥来到一根空着的桩子前，解开了李弥背后的绳子，将他双手绕过木桩，捆在木桩之上，

　　“等等，” 帕尔塞阻止了他的动作，“让我的人来吧。” 他是怕阿奴比做手脚，故意让李弥跑了。

　　阿奴比不屑地嗤笑一声，退后一步把李弥交给了走上前的蛮人。

　　“李弥，你没事吧？”

　　这时，最初叫他名字的人又说话了，他就被绑在李弥身后的柱子上，

　　“…没事。” 李弥最终憋出了两个字，不是他不想理人，而是他猜测蛮人中有人听得懂中原话，说太多，反而会暴露自己。

　　“走吧。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把他们带走。”

　　帕尔塞满意地看着被牢牢绑住的李弥，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早晚会死，他对着阿奴比催促道，带着他的人开始返回。

　　阿奴比走在队伍最后，临走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弥，

　　湿润的头发沾满了沙土，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比旁人显得更白一点的皮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虽然脸上被沙土弄脏了，但阿奴比还是能想起他当时一眼就惊艳到自己的容貌。

　　“李…弥… ”

　　不由自主的用生涩的语调念出了他的名字，

　　李弥仿佛听见了一般，抬头望向阿奴比，两人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阿奴比便转回身子，赶上了前面的人。一群人骑着骆驼渐渐走远，只留下被绑在桩子上的人继续太阳下烘烤着。

　　“李弥…”

　　身后又响起了那道怨念的声音。

　　李弥都要被对方给气笑了：“邵羽，你到底要干嘛！”

　　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万一被蛮人发现自己是李镇的儿子，那后果将不堪设想，面对完全不知道喊出李弥名字有什么错的邵羽，李弥真是又气又无奈，

　　“我，我就是担心你嘛。李弥，你到哪里去了，他们没有把你…”

　　“没有，我很好，如果等会儿不用和你们一起被晒死就更好了！” 打断了对方的唠唠叨叨，李弥半开玩笑地说道， 自己至少还有一件能避体的衣服，不用让皮肤直接被太阳暴晒，他们被绑在这里至少半日有余，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的，他必须尽快把他们救下来，

　　从两人说话的语气中不难看出，他们平时的关系是不错的。

　　其他人都已经昏昏沉沉，听到李弥提到死字，个个都面露惶恐，虽然已经上阵杀敌，但这些人也不过十七八的年纪，个个都稚嫩得很，即使是征战多年的老兵都做不到视死如归，更何况是他们这些刚刚开始崭露头角的新兵，任谁都是怕死的。

　　邵羽虽然早已脱水严重，但和李弥说话时还是精神抖擞，只是听到李弥的话，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我…都怪我太没用了…” 邵羽嘟囔了两句就没有了声音，语气里难掩失落。

　　李弥没空安慰邵羽。他扭动着绑在身后的双手，和阿奴比用来绑自己的绳子不同，这种绳子十分纤细且坚韧，只要稍微挣扎一下，立马就嵌进肉里，顿时就是钻心的疼痛。

　　李弥留意到大部分人的手腕上都有血迹，显然是挣脱无果，最后只能坐以待毙。

　　眼看着李弥手腕上的血越流越多，邵羽实在看不下去了，

　　“别动了，这样是不行的，你的手会断掉的…” 话语间满是焦急和担忧。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邵羽说话，李弥都忍不住想要捉弄他一下，

　　“不动不行啊，”李弥装作为难的样子，“我要把自己的手给磨断，这样我才能挣脱绳子来救你们啊。” 说出这种话的他脸上却带着笑意，可惜邵羽看不见，等着邵羽回应的李弥发现他突然沉默了…

　　“呜呜呜…”

　　李弥慢慢停下了动作，邵羽他，不会是在哭吧？

　　“不要啊！让我把我的手磨断吧，李弥，让我把我的手磨断吧，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身后的木桩上传来剧烈的撞击声，

　　“喂，邵羽，我开玩笑的，你听见没有，我开玩笑的！” 李弥努力地想转身去看身后的状况，他没想到，邵羽竟然当真了，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

　　“呜呜呜…李弥，你的手那么好看，你对我这么好，我不要我的手了！让我把我的手磨断吧，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已经全然进入暴风哭泣模式的邵羽根本听不进旁人的话，剧烈的挣扎下手腕上绳子深深地勒进肉里，顿时血流如注，一滴一滴的血珠子刚摔在地上就立刻被黄沙给吸干了。

　　李弥顿时一个头两个大，邵羽这人也太天真了吧。

　　“邵羽！你给我听着！” 李弥用尽全力地吼道，“给我停下，把你的手给我留着！”

　　终于听进李弥的话的邵羽渐渐停了
　　下来，但还是不停地抽噎着，一抽一抽的样子格外可怜，

　　“李弥…” 邵羽委屈的说着

　　“你是不是傻啊你？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的手要是为我断了，我怎么向你爹你娘交代啊，你是想救我还是要害死我啊！” 一顿骂劈头盖脸的灌进邵羽的耳朵里

　　“我，我错了…” 邵羽的话里还带着浓重的鼻腔，“我只是，想要你活着…”

　　听到这种话，再硬的心也软了。李弥只好放软了声音：

　　“我会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你相信我。”

　　“嗯！”邵羽坚定的回复道，“我信你！”

　　“李弥，我也相信你！”

　　“我们也相信你！”

　　…

　　被李弥的话鼓舞的士兵们也纷纷回
　　应起来，

　　李弥之所以能够这么坚定，是因为
　　阿奴比在临走时，给他留下的东西。

　　在给自己绑手的时候，阿奴比就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一个东西，李弥一直紧紧攥在手里，是一个椭圆形的坚硬物体，中间厚边缘薄。

　　为什么，阿奴比要救自己？

　　没时间让他想太多，为了让锋利的部分凑近绳索，他努力地用指尖夹住，用力得切割着绳子。在这途中，手腕被绳子割破，鲜红的血顺着苍白指间滴落下来。

　　忍受着伤口被摩擦，血肉被切割的疼痛，李弥的手拿着工具快速的来回切割着，但这到底不是刀具，与其说是割绳子，不如说是磨绳子更贴切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寄托着所有人的期望，李弥一点一点地磨着绳子，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望眼欲穿得盯着李弥的手。

　　汗水混着血水滴落下来，又立马被毒辣的太阳蒸发干净，连呼吸都是滚烫的，嗓子仿佛要被烧干，身体已经疼痛到麻木。

　　但至少他们知道这样的等待是有意义的，消逝的时间带来的是生机而不是死亡。

　　过了很久，只听到一声细微的崩断声，绑在手腕上的绳子终于断了。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李弥一个一个的割断其他人的绳子，速度比割自己的绳子快了许多，

　　当李弥准备解开邵羽身后的绳子时，视线忍不住被他亮晶晶的眼睛给吸引去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望着羽饱含着泪水的眼睛，李弥忍不住说道，

　　“嗯，你说！” 邵羽用力地点点头，现在的李弥在邵羽心里，无异于一个英雄，救了所有人的英雄，

　　“以后不要再哭了。”

　　…

　　被从桩子上解救下来的士兵们大都已经脱水严重，体力不支，原本已经绝望的他们现在又重新燃起了对生的希望，他们都把希翼的目光投向李弥，现在只有他能带他们走出沙漠。

　　“旗子都被破坏了…” 李弥望了一眼一望无际的漫漫黄沙，喃喃自语道：“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像是下定了决心，他语气坚定地大声对众人喊道：

　　“大家都跟着我走，眼睛看向远方，顺着沙丘的迎风面走，不出一天就能走出这片沙漠！”

　　李弥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沙丘的迎风面是粗砂，踩上去结实行走省力，而背面是细沙，非常松软，脚踩上去会陷入很深，行走缓慢且严重消耗体力。其实他并不确定能够逃出沙漠，但是在这种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大家失去信念。

　　果然在李弥坚定的语气下大家都信心大增，他们开始互相搀扶着向前进发…

　　而在沙漠的另一边，阿奴比靠坐在毡房里的矮桌前，太阳落山后带走了阳光，毡房里阴暗寂静，外面传来蛮人的嬉笑怒骂，一道帘子仿佛隔着两个世界。

　　阿奴比望着李弥被绑住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如果王不能让阿奴比做他想做的事，如果王不能给阿奴比他想要的东西。

　　那他是不是应该，代替他成为王呢。

　　他不想再有下一次，亲手放走猎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