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你不认识》墓园

4、第二章 太阳以东（1）

　　第二章 太阳以东

　　从火车上下来，吴悠随着人流涌出了站台，才发现这个大城市的火车站原来破旧混乱得很。目之所及，是满眼的人，流动的蚁群般，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味儿和汗臭味儿，再加头上那一轮大太阳，更是令人郁闷。

　　好在他行李并不多，就一个画夹，一个书包和一个行李箱。他拎着箱子在地铁入口处站住了，开始考虑接下来自己该何去何从。出门的时候他身上只有三、四百块钱，住个两三天就没了。他想了想，打算先去打个电话。四面张望一下没看到公用电话亭，于是他拦住身边匆匆走过的一个年青人，问他哪里可以打电话。

　　那人看起来年纪跟他差不多，感觉跟吴悠差不多也是刚来这城市不久的外地人。他眨眨眼，向右边一指，说：“那儿，邮电局有公用电话。”就又匆匆下去地铁站了。

　　吴悠拿起电话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给谁打。姑姑是不行的，好像也没有相熟的同学，他就那么呆了一会儿。后面等着的人不耐烦得催促起来，犹豫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拨通了上面记着的电话号码。

　　十分钟后他提着箱子按照约好的等在地铁站出口。空气闷热得厉害，汗珠子成串得往下掉。他索性用皮筋把略长的头发绑了起来。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一个穿白衬衫的中年男人过来了。他四处张望着像在找什么人，然后他看到了吴悠，径直走了过来。

　　“让你久等了！”他满面笑容，伸手帮吴悠拿箱子。

　　“你干吗？！”吴悠却紧紧按住箱子，冷然得看着他。

　　那人一呆。

　　“帮你拿东西啊……”他一脸茫然，仿佛受了不明不白的委屈。

　　吴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下次想抢东西，麻烦装得再像一点儿，别他妈当我是外地来的就好骗！”

　　他声音很大，周围的人都纷纷看过来。那人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骂骂咧咧走开了。

　　接下来吴悠索性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跷起了二郎腿。他看着许多的人从站口进去了，许多的人出来了。太阳好像越来越近，自己被晒得都有些头晕目眩。

　　正迷迷糊糊间，他忽然感到背后的书包在被什么东西一拽一拽的，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顿时怒从心起，猛地转过头就要开骂，却一下子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好像被他的表情吓坏了，手还举在半空中，僵在原地不知所措，一脸惊恐。他所有的火气顿时像一阵轻烟，消失在了空气里。他把书包从肩上拿下来，果然，拉链已经被拉开了。怔了怔，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些零钱，塞在那孩子手里。

　　“去买些东西吃吧，以后别再这样了。”

　　那小孩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好像也没听懂他说什么。他于是凶凶地加一句：“还不快走！”

　　那孩子这才反应过来，握着钱飞也似的跑了。

　　“你这样做也帮不了他什么。”身后突然有人说，吴悠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身去。

　　一个穿灰色T恤的高个男人冲他一笑，伸出了手。

　　“你好，你是忽悠吧，不好意思，塞车，来迟了。”

　　吴悠没想到雁渡寒潭原来已经这么老，都二十八了。他看起来老成且稳重，同在网上的感觉有稍微的不同。那时候吴悠只是个刚学会上网不久的菜鸟，经别人指导申请了□□。而雁渡寒潭不过是某个无聊的时间里出现在在线名单里的昵称，吴悠喜欢黄舒骏的那首同名歌，所以随手加了他。没想到两人很谈得来，渐渐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他们甚至通过一两次电话，吴悠也曾猜想过有着沉厚声线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子。

　　但这是他们两年多来第一次见面。

　　雁渡寒潭告诉他，他的真名叫韩潭。

　　吴悠一听就笑了。

　　“你还挺老实，网名基本就是原名么。”

　　韩潭笑道：“你不也是么。”

　　其实吴悠心里并不很踏实。他求助于韩潭实属无奈，因为他并不确定究竟对方是不是一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尽管他们已经认识两年多，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但那是在网上。之前他已经听过和看过了无数网上与实际性格全然不符的例子。

　　韩潭并没有多问，他径自带吴悠去车站附近一家清真面馆，要了一碗孜然羊肉面和一瓶啤酒。吴悠在火车上一天一夜什么也没吃，早饿坏了，也顾不了许多，便狼吞虎咽起来。韩潭显然已经吃过饭了，只是坐在吴悠对面，慢悠悠地喝着啤酒。面馆里的小风扇嗡嗡地吹着，吴悠心里大呼过瘾，由于吃地太快，额角冒起来一大串汗珠来。偶尔抬眼看韩潭，他却总是看向别处，神思游离状，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仿佛总在微笑似的。

　　待吴悠吃饱了，韩潭告诉他，他可以住在自己家里。

　　韩潭在某个居民区有自己的一套房子，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空调、家庭影院这些高档设备一样不少。不过房间的装修，家具看起来都简单朴素，色彩也并不张扬。书籍、生活用品都摆放地整整齐齐。吴悠知道他是单身，但没想到他一个独身男人能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地这么干净，这么井井有条。

　　给吴悠倒了杯茶后，韩潭在他身边坐下来，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忽然问道：

　　“那么，你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