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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只在人情反复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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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刘家跟着扶余人许久,北地边民的民俗早已融入生活。照着北地边民的习惯,长子出去拼事业,幼子守家为父母养老。
这么些年以来,赵夫人随着刘侯跟在扶余王,刘家在家乡的大宅由刘三爷伺候老父亲,一家子独占。现如今,虽然刘侯有心表现一家人和和美美,但赵夫人早就习惯了当家作主,哪里容得下他人在自家撒野。
——更不要说,这撒野的地方,是她休憩的内室!
刘三爷和刘老太爷身高差不多,但身材却痴肥。现在赵夫人、刘三爷、刘老太爷站成一条直线,刘三爷把坐在厅堂主位上的刘老太爷遮了个严严实实。
赵夫人这么多年来虽然跟刘三爷接触不多,但逢年过节看着妯娌一家子在暖房里享受,她千里迢迢跟着丈夫回到祖宅,却要住小院、还得早起操持家务的经历,早让赵夫人明白刘老太爷偏心小儿子,才会连刘三爷的妻儿都护着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夫人想到这些年回去祖宅时受的委屈,一把抓花了刘三爷的脸,揪着他的衣襟狂甩嘴巴子:“你这无耻的泼皮,你兄长建功立业成了上等人,好心好意带你们从破烂地方离开。你来者庆平城的深宅大院第一件事情竟然是羞辱嫂嫂!看不打死你个村驴!”
三两句话的功夫,刘三爷白白胖胖的脸上已经布满抓痕。
他惊叫着弯折起身体,抬手努力遮住头脸,反应过来就马上往寝院外间跑。
“爹啊,爹!嫂子疯了!”刘三爷四十多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一头扎进刘老太爷怀里,抱着老父亲的腰抖个不停。
一声“爹”惊得赵夫人瞪大了眼睛,她急急忙忙扯开帘子走出去,直接对上了刘老太爷瞪大的虎目。
老人吹胡子瞪眼,伸出手指点向赵夫人的方向:“老大说你病了,你就是这么病的?我看你就是不孝顺,恨不得我死在家乡,别来沾你们夫妻俩的光!”
“他都闯进寝房内室,还指望我好声好气把他轻出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赵夫人气上心头,不管不顾的反口骂回去,心中不解气,又把刘三爷从刘老太爷怀里硬扯出来,踹了两脚。
刘三爷这么些年来,依附着父亲和兄长,日日吃香喝辣,从无辛劳。他体魄虚弱,哪里是过去几十年,一直跟着丈夫辛劳的赵夫人能比的。
刘三爷脚下一阵踉跄,跌跌撞撞地摔在了赵夫人脚下,顺便带翻了年过七旬的老父亲。
“啊!”
“哎呦!”
赵夫人也傻眼了,呆愣在原地:“你、你们……”
刘侯恰在此时赶来,站在门口把这一幕看在眼底。
他只觉得眼前一阵晴天霹雳。
虽然刘侯教训妻子的时候,说显德帝不再提“以孝治天下”,但那是因为显德帝已经坐稳了帝位,能够朝堂独断。他们家算什么东西啊?若是让人一本“不孝”参了,还没做热乎的爵位,恐怕迅速就要掉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的瞬间,刘侯已经一个健步冲到寝房外间,伸长了手臂、双膝着地地跪在了刘老太爷面前。
“父亲!您还好吗?儿子娶妻不贤,让您受苦了!”饱含了无尽自责的语调出现在刘侯口中,他膝行几步,把头压在地上,做足了孝子的姿态,双臂把刘老太爷顶起。
刘侯孔武有力,一双臂膀堪比支撑的架子。
借着儿子的力气,刘老太爷蹭着从地上起身,坐到一旁的圈椅中,马上去拉扯仍在地上打转的幼子,“老三,来,抓着爹的手,我拉你起来。摔疼了吗?我看你刚刚手臂垫了一下着地的,手疼不疼?有没有伤着骨头?”
刘三爷也不跟父亲见外,当场抓住刘老太爷的手,借着干瘦的老父亲的力气,总算从地上坐起来了。
他坐在地上喘了几声,才撑着地面上费劲地爬起来,一屁股就坐到刘老太爷身边的椅子里,抓着衣袖反复擦着额头流出的汗水,长叹道:“幸亏有爹在,儿子这身体真是不成。”
摔了都没黑脸的刘老太爷这时候却沉下面色,不高兴地责备:“胡说什么呢。人杰是个好孩子,等他考个功名回来,有你享福的时候。”
刘老太爷突然一转头,视线刀子似的剜了赵夫人和刘侯几眼,指桑骂槐:“你老子、你儿子都指望你呢,好好活着,不然剩下老父亲和你家里的孤儿寡母,你让我们都怎么活。”
刚从地上站起来的刘侯有噗通一声重新跪回地面上。
他急声分辨:“儿子盼着父亲长命不绝,父亲千万不要多心。都怪我家这恶妇……”
刘老太爷说话不快,由他和刘三爷来回折腾这么一出,赵夫人糊成一团的脑子总算重新转动。
她前面和刘侯生的一场气还没消,再听刘侯竟然把所有罪责都扣到自己头上,顿时脾气也上来了。
反正闹不闹,黑锅都扣在自己头上了,赵夫人索性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大步上前,一把推到刘侯肩膀上,指着刘三爷,怒骂:“你爹都带着你弟弟都闯进你老婆卧房里来了,等我什么时候生下不知道谁的儿子,你改戴绿头巾,你就知道轻重了!”
“不孝是吧?那我就不孝了,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弟弟这种不知道规矩的人,他要是留在宅院里,我就吊死在大门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陪你风里来雨里去的正妻命重要,还是上门吃你用你占你家产的弟弟重要!”赵夫人说完,哀嚎一声,捂着眼睛大步往外跑。
路上遇见儿子,她也全然没有停步的意思,竟然一把拉住刘文杰,抓着他冲出穆安侯府,不管不顾的闯进了隔壁梧桐苑!
刘文杰:?!
直到跟着只穿着在家不适合见客的旧衣站在梧桐苑的石板小路上,刘文杰脑子还是懵的。
“母亲?”刘文杰下盘用力,强拽住赵夫人,拧眉询问,“您怎么衣衫不整的拉着我来、来这梧桐苑。”
说话时,刘文杰情不自禁摸了摸后颈上的伤口,感觉伤处又在隐隐作痛了。
赵夫人拿下挡着眼睛的手,眼中不见泪水,也没了在寝房里的哀恸。
她抬手抿了抿耳畔的头发,咬着牙根磨了半天。
赵夫人紧张左顾右盼,确定守门的婆子离得够远,才压低声音对刘文杰说:“你祖父只喜欢你三叔,他这次带着你三叔一家子过来,就是为了霸占咱家家产的。”
他还以为什么事情,原来就是这种挑拨的话?
刘文杰心下一松,被母亲拽进梧桐苑的紧张消失了,心中只觉得母亲没见识,说出口的话可笑。
他摇摇头,抓着赵夫人手腕,转身打算把人带回家去:“母亲多心了。我们回去吧,别再梧桐苑里吵闹,让京中的贵小姐看不起。”
赵夫人急忙扯住儿子衣袖,止住他的脚步。
她知道,自己要是不把话说透,刘文杰肯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面了:“你祖父刚刚把人直接带进我寝房内室,险些撞见我没穿衣服的样子。死老头知道你爹在乎名声,故意跟你三叔串通好了,上门闹事,逼着咱们给他们好处呢。”
竟然有这等荒唐的事情?
刘文杰忙上下扫了赵夫人全身一遍,确定母亲穿好了衣裙,安心了。
他沉声道:“母亲细细与我说来,祖父与三叔,到底是什么成算?”
赵夫人面对儿子严肃的神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从来只会“就事论事”的丈夫。
她心中慌张不已,一个念头出现在她脑海中——她手里哪有刘老太爷和刘三爷联合坑骗自家家产的切实证据呢?如果儿子和他爹一模一样,没证据就不信她的话,她可就彻底没法子给自己出这口气了。
转念之间,赵夫人已然听见自己镇定地说:“老太爷已经借着这个机会开口了,要让咱家动御赐的两千两赏银,把西面相邻的宅子和地都收了,动土给他们另盖一座跟梧桐苑一样好的宅院。这不是存心坑骗咱家家产,是什么?你和儿媳妇的关系再差,有陛下的保媒,也得一辈子在一块。难道日后生养了孩子,穿衣吃饭都指望你给林斓端洗脚水,求她掏银钱?”
刘老太爷当然没说过这种话,但以赵夫人对丈夫的了解,她相信再过一个时辰回去,丈夫肯定能做出她口中的“孝顺”决定来息事宁人,维护他的好名声。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事情牵扯到自己的未来,刘文杰就没有之前的云淡风轻了。
何止生养教育孩子的事情,他加入边军,正是需要大量银钱上下走动的事情,怎么能把陛下给的赏银浪费在给外人买房子买地上!
刘文杰顿时改口:“母亲说的是。大事上还是母亲最清楚。儿子不管和林氏如何争执,到底是夫妻,您带我过来与林氏商议此事真是太对了。”
他说完就指着门口的婆子吩咐:“去,替我通传,我有正事找她。”
守门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心道:都被小姐又打又赶出去几回了,还有脸借着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当借口上门,真是不要脸皮。
她先转身把角门上锁,才对刘文杰母子行了个礼,口称“是”,大步离开,把刚刚听得八九不离十的烂事一股脑全禀报给林斓知晓了。
贺芝坐在炕头,手里剥着松子仁,笑做一团:“姐姐,一顶‘孝顺’的大帽子压下来,刘侯要么让院子,要么出钱的事情。有什么可商量的?”
林斓摆手示意婆子把人带过来,捻了一粒贺芝剥给她的松子仁送进口中,轻笑道:“对刘家是坏事,对我来说,却是好事呢。”
新媳妇进门,就被婆家找借口逼着变卖嫁妆换钱给他们置产。
这种流言一旦产生,刘家还想在辽东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