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生欢》厌斐

9、第 9 章

　　沅陵银矿位于沅水以北，以生产开采银石为主，养活了一方百姓。

　　前不久，武陵下暴雨，冲毁了不少房屋农田庄稼，连带山体也出现泥石流滑坡，砸死不少人。虽然明面上沅陵银矿是被大雨冲毁的，但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沅陵银矿是人为炸毁的。

　　至于这个“人为”指的是谁？大家各有各的看法。

　　沅陵银矿是梁朝主要经济来源之一，算是梁朝一个比较重要的经济命脉，现下意外坍塌，自然引起了朝廷重视，老皇帝终于可以在明面上下旨彻查此事，顺带寻找失踪的太子，听说连御林军都出动了。

　　英武候自然要更加抓紧时间除掉太子顾玦，否则一旦顾玦返回京城，事迹败露，他难逃一死，甚至还要革除爵位株连九族。

　　暴雨过后，天空一碧如洗，山林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淡淡花木清香，沁人心脾。

　　江栗雅站在山洞口，狠狠一了口气，瞬间感觉肺部宛如脱胎换骨了一般，清爽无比。

　　顾玦修养了几天，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不能剧烈运动防止伤口裂开，平时下地走动与常人无异。

　　在这几天里，众人又换了两三个地方，小心躲避英武候派来的追兵，俗话说狡兔三窟，江栗雅如今才知道其真正含义。不仅要消除原来留下的痕迹，还要在反方向故意留下走过的痕迹，巧布迷局，兜兜转转，最后才敲定秘密落脚点。

　　江栗雅跟随他们野外生存这几天，涨了许多见识。

　　“启禀主上，属下已探明后山小道可通往沅陵银矿，且守卫甚少，他们似乎还不知这条小道的用处。”一黑衣侍卫单膝跪在顾玦面前，禀报道。

　　顾玦闻言淡淡一笑，“英武候知道本太子要来调查沅陵银矿，他们在此驻守数年，岂会不知哪里有路？分明不过是诱饵罢了，这点段数便想让本太子上钩，痴人说梦。”

　　黑衣侍卫恭敬低头，“主上说的极是。”

　　“你们要进沅陵银矿？”旁边，江栗雅出声问道。

　　“父皇派我前来便是暗中调查此事，虽然现在银矿被英武候重兵把守，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过一介小小英武候，能翻出多大的浪花，我有自信全身而退。”顾玦说。

　　江栗雅沉默了下，伸手拿出一块腰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微笑着说，“或许事情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

　　通往银矿的山间大道上，一行运送棺材的队伍浩浩荡荡光明正大的朝山上走去，过往武陵驻军皆视而不见，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

　　到了山口处，数名身着铠甲的军士手执长.枪站得笔直，轮流看守银矿入口，这个地方江栗雅来过一次，所以还认得路。她看向旁边，只见队伍中一名小厮上前打点，他接近那个看似领头的将领，动作不引人注目又快速利落塞了一袋银子过去，那将士看看江栗雅的牌子，又掂了掂手中银子的重量，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眼，便二话不说放行了。

　　山间树木稀松，怪石嶙峋，进入银矿后，乔装打扮后的顾玦不动声色的看了江栗雅一眼，江栗雅回以得意一笑，因着旁边还有守军巡逻，不敢太明目张胆，于是拉着棺材进入中央的广场上。

　　腰牌是前几日赵衙役给的，那时江栗雅去送棺材，赵衙役便专门给了她一块腰牌，好方便行事，万万没想到竟在此刻能用上。

　　他们乔装成送棺材的队伍，顺利混入了沅陵银矿，任英武候再戒备森严，也难抵挡他们搜集证据。

　　当下就有几名黑衣侍卫悄然消失了，无人发现他们离开，更无人注意到这队运送棺材的队伍少了几个人。

　　只是这些在矿里做工死的人尸体略有些奇怪，按照武陵知府的说法是，暴雨冲毁银矿的筑基石，导致山体坍塌，这些人应当是死于泥石流中的，尸体被石头砸烂亦或是被水浸泡产生浮肿，才算是正常现象，然而这里的尸体皆完好无损，看似没有经过浸泡，也没有被石头砸烂，全然一副自然死亡的样子，里面绝对有大猫腻。

　　江栗雅无聊的左右看了看，又看见上次那个拿着画像找人的将士，此刻他依旧拿着画像，看样子并未在找人，反而在思考部署什么。

　　一名传令兵小跑向他，附耳说了几句，只见那名将士面色一变，点点头，抬手招来一名军士，低声嘱咐几句，周遭巡逻的士兵立即围了起来。

　　江栗雅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气反复无常，刚晴朗的天空再次阴沉下来。

　　顾玦静静盯着矿洞的入口，似乎在思索什么。洞口位于山体下方，足有四仗高，周遭寸草不生，里面黑黝黝的，看不清楚到底有什么。

　　“你在想什么？”江栗雅凑近他，悄声问道。

　　“你看这洞口，切面光滑整齐，毫无裂痕，而里面却偏偏都塌完了……”

　　“你是说，矿洞好比一只瓷壶，在同一次灾难中，壶身全碎了，而壶口依旧完好无损？”江栗雅问。

　　“是这个意思。”顾玦道。

　　江栗雅皱眉，“有没有一种可能……”

　　“其实矿洞并未坍塌，而是有人将矿洞的瓶颈处堵着了。”

　　“来人啊——封锁银矿所有出口，任何人不得出入，违者斩！”突然，一声高喝响起，成群结队的巡逻士兵纷纷行动起来，动作明显训练有素，快速就位，连给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封锁了视线范围内的所有出口。

　　顾玦当机立断，趁一片骚.乱时，拉住江栗雅朝洞口走去，人群惶恐不安，顾玦借人群遮挡，低调进入了洞口。刚进去，还未及适应眼前黑暗，江栗雅只觉天地间一片天旋地转，紧接着人便升到了半空。

　　顾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施展轻功，洞口看似不大，里面却别有乾坤，不知顾玦是否触到了机关，只见地面轻轻颤动几下后，出现一个地道通往地底，顾玦带着她立即飞了进去。

　　身后紧跟着十几名侍卫，地道很宽阔，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驾齐驱，有风不断从地道里迎面刮来，说明这底下是通风的，并且，内部结构极有可能错综复杂，机关重重。

　　一个银矿修筑成这般模样，足以证明其野心了。

　　前行了大约一刻钟左右，前方出现三路岔口，顾玦停了下来。

　　“他们发现我们混入银矿了，所以，这是一个局。”顾玦仔细回忆，冷静的说，“从我们顺利进入银矿，他们就立即下令封闭所有出入口，好像早有预谋般，料到我们会来此地。”

　　“也有可能是临时接到通知，那名守城将士貌似是这里的老大，他接到一个传信兵的话，才下令封锁所有的出入口。”江栗雅皱眉道。她是亲眼看着那一切发生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进来了，就要仔细瞧瞧，看看银矿底下究竟埋藏了多少秘密。”顾玦眉眼沉静，漆黑如夜的眸子中不带半分杂质。

　　江栗雅内心感叹，反正英武候丧心病狂下令封山，横竖出不去，进入矿洞里浏览观光一圈，总好过束手无策。

　　“主上，接下来该怎么办？”顾烨看着那三个一模一样的岔路口，面无表情，恭敬问道。

　　地道内静悄悄的，有水声从远处传来，极其细微，不仔细听听不出来。两旁石壁上点着幽幽烛火，顺着石壁无限蔓延，勉强照亮来路。

　　江栗雅无语的看着这简陋无比的三个入口，心想又不是盗墓，还能来个机关城不成？

　　只见顾玦敲了敲石壁，清脆的敲击声回荡在石道里，辽远幽深。

　　石道内滴水可闻，空气静默了一瞬，顾玦说，“走中间那条。”

　　“为啥？”江栗雅下意识问。

　　“刚才我敲击石壁时，只有中间通道的回声微微向下偏移了几分，所以，那条应该是通往底下的。”顾玦说。

　　江栗雅点点头，古代听声辨位的能力蛮厉害啊，居然还可以这样用，涨姿势了。

　　通道内昏暗无比，走了大约两刻钟，也就是半个小时，别说人影，连个鬼影都没见着，更没有什么奇门遁甲机关重重。

　　前方火把高悬，蓦然明亮了几分，显然走到石道尽头了。顾玦伸手示意众人停下，他屏息向前走了几步，刚到出口处，整个人一顿，停了。

　　顾烨见状上前查看，也停在了那里。江栗雅一时好奇心大盛，她悄悄过去，顿时被眼前这一幕震惊了。

　　巨大的矿洞内灯火通明，足足有七八个足球场那么大，周围石壁上修筑了许多栈道，供人从高处俯瞰全场，而最底下，一队队人排列整齐，貌似正在训练什么，沙袋、铜人、射箭吧……样样俱全陈列整齐，甚至旁边还有跑马场，有人正练习骑射之术，说白了，简直是个地下演武场。

　　而令江栗雅真正感到惊讶的是，她5.3的视力清楚看到那练习骑射之术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李嫂死去的丈夫——李懈。因为是邻居，所以江栗雅认识他们，此刻她特意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李懈依旧在训练，不是她眼花产生的错觉。

　　……卧槽？！

　　怎么回事？

　　他不是死了吗？那现在在马上的是谁？

　　江栗雅想起那天李嫂在棺材铺哭晕过去的惨状，顿了顿，转眼看向其他地方，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离他们最近的队伍里，全一水儿的熟面孔，至于为何是熟面孔，原因无他，刚刚在矿洞前的广场上，江栗雅见过他们，那时他们还都是尸体，躺在地上供人围观研究，谁曾料一转眼，竟跑到他们面前演武来了。

　　空气一时安静得诡异，身后是昏暗的石道，前面横着的是一条栈道，通往演武场，栈道下，就是巨大的演武场。江栗雅左右瞅了瞅，寻找摄像镜头，他们是在拍魔幻剧吧！

　　然而找了一圈也没发现……她头皮发炸，只觉背后阴风阵阵浑身发冷……

　　集体诈尸！

　　“这是……”顾烨不由自主出声，“英武候私下练兵，意图谋反啊。”

　　“那外边那些尸体又是怎么回事？”江栗雅问。来时顾玦的属下确认过，那些都是货真价实的死尸，目光所及之处多达上百具，全部被陈列在地上，不腐烂也不发臭，诡异至极。

　　顾玦眉头紧皱，漠然看着面前这一切，忽然道，“我们走吧。”

　　“啊？”顾烨。

　　“什么？”江栗雅。

　　“在他们发现我们之前，赶快离开这里。”顾玦说。

　　“发现？难、难道他、他们不是人？”江栗雅有种想哭的冲动。为啥诈尸这种事她要一遇再遇啊，都不能换个人吓！

　　顾玦回头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是人是鬼目前暂未可知，但此处疑点甚多，已是我们不能应付的，全身而退方为上策。”

　　“哦，那咱们往哪儿走？”江栗雅问。

　　顾玦默了默，抬手一指她面前。

　　江栗雅这才发现自己扶着石壁前有个小洞，比他们站着的石道窄了许多，仅够三人并排通过。

　　顾烨打头阵，第一个进去，其余人紧跟而上。顾玦挑眉看着江栗雅，彬彬有礼做了个“请”的手势。江栗雅面无表情走了进去。

　　待离开了一段路程后，江栗雅确定隔墙无耳后，说，“你仿佛对银矿内部很熟悉。”

　　顾玦闻言抬头，眸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光，“我以前来过这里。”

　　“以前来过？”江栗雅诧异。

　　他堂堂当朝太子，怎么屈尊来这破地方，当然这次例外，他是“被迫”进入矿洞的。

　　“以前这里还不是银矿。”顾玦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说。

　　听得江栗雅一头雾水。

　　一路上顾玦都在沉默，似乎这个银矿背后还隐藏了什么秘密，江栗雅不知道，顾玦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