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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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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娘实打实地睡了超过三十六个小时,中间在进急诊室被医生诊断和护士给她注射和换药的时候恍恍惚惚地醒过几次,又都很快地昏睡过去了。
大概只有那些连轴转加班了三十六个小时,刚回到家准备大睡一觉就接到了公司电话,被通知要接着回去加班四十八小时的濒死社畜能理解她现在的苦逼感受。
半路接手一个有问题的身体不像是换一个卫生纸卷筒那么简单,她的脑子就好像是一个本本来配置挺好、却被大量灰尘塞住了风扇而嗡嗡作响、随时都有可能卡机的电脑主机一样,除非她的灵魂已经强大到可以实体化,否则她还是要受到身体的桎梏。
如果是普通的病痛,以她超出一般人强度一大截的灵魂都应该能起到反哺的作用,可以带来很大程度上的缓解,问题是,如果她的推测无误——目前看来正确的可能性极高,那这就是世界意识的惩罚。
她上次就没斗过老天爷,现在也没觉得能跟老天爷掰腕子,哪怕她要忍受的仅仅是被惩罚之后的后遗症。
菇娘半点儿逞强硬抗的想法都没有,她只希望她这身体上的状况是通过科学而不是玄学的方式体现出来的,这样她还能指望医生可以至少帮忙缓解一下,哪怕只是缓解一下晕眩和恶心的症状呢。
中间她甚至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模模糊糊地觉得她甚至都没在呼吸。
好在当她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状况比她预想的要好一些,虽然晕眩和恶心这两种最让她不爽的症状还在,但是程度已经减轻了很多,已经在她可以容忍的范围内,甚至还要豪商不少,不过依旧很让人烦躁。
轻微的耳鸣让她觉得房间里很嘈杂,尽管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正常情况下她甚至应该听得到点滴的声音。
但眼下她跟正常本来也挂不上边儿。
“啊,你醒了。”门被打开,一个护工模样的中年女人拿了一个花瓶走了进来,惊讶地叫了一声,快走几步把盛着大束紫蓝色绣球花的花瓶放在窗台上之后马上按了呼叫,知会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她已经醒过来的消息。
医生很快就来了,问了几个身体状况的问题,菇娘努力挤出力气回答了。
医生点点头,对有经验的老资历大夫而言,本来病人们也很难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来,菇娘其实更多的是好奇,但表现出来的就是跟一般病人一样紧张地追问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目前看应该是过敏,用药之后已经缓解了不少,你还得再做一个更彻底的检查,没什么坏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对什么过敏,可能是平时基本接触不到的东西,这都是不一定的,你的话应该是酒里的某种成分,应该是喝了以前没喝过的酒吧,也比较少见,以后得注意点儿。”
菇娘直觉地偏过头去扫了一眼点滴袋包装上的标签……看不懂,但推测应该是应对过敏的药物,考虑到身体状况的好转,应该是真的在起效。
这就很神奇了。
还真的是有逻辑能解释的,这还不错。
菇娘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没想明白的,还有更多细节需要她考虑。
这个世界才是第二个世界,还是个据说插队接进来的紧急任务,什么碎片任务世界的短期任务,结果居然江河直下,开篇就是迎头痛击,还有一堆问题。
菇娘跟系统签约的时候是没怎么考虑,实际上也没有她能考虑的余地——要么打工要么死球,傻子也知道该怎么选。
她也确定她签的那个玩意儿不是什么合同,更没有一堆的条文和细则能说明问题的。
如果这次她还能顺利完成任务回去,揪也要揪住那只系统,逼它多吐点儿东西出来。
不过当下菇娘是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实际上只是回答几个问题她就觉得已经把好不容易攒出来的力气都用光了。
医生也很有经验地让她别着急,多休息,睡觉对人来说本来就是一个自我恢复的过程,说问题不大,让她不要紧张。
医生走了之后,护工大姐才有机会跟菇娘自我介绍,“我姓王,是你家里人雇来照顾你的,有好几年经验了,你就放心养病,这里我都熟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说完还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我留了你家人的电话,你们通话确认一下。”
电话等了一会儿才接通,那头应该是沈玫的母亲,说话的声音虽然不高,但语速很快,听上去颇有些焦虑。
菇娘暂时没敢说太多话,嗯嗯啊啊尽量简短地安抚过关于自己身体的问题,确认了护工的身份,最后又听那边说回尽快结束手头的事儿赶过来云云,就结束了通话。
对一个病得昏昏沉沉的人来说似乎是通有点儿冷酷的对话,对菇娘来说却刚刚好,她还没太多底气直接面对接手身体的家人,又没什么力气地在犯困,昏睡过去之前想的最后一个问题是自己的手机是不是落在酒店了。
等菇娘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才觉得有种终于冒出水面的感觉,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大概是下午三四点的样子。
偏头看看窗台上的花,还是那一瓶绣球,花也没有太大变化,应该没有又睡掉一天。
菇娘不知道自己具体多久没吃饭喝水了,嘴唇发干,也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完全没有食欲,倒是很需要去个厕所。
那个她之前迷迷糊糊醒来几次都没有看到的护工大姐像是有什么特殊感应一样,又一次及时走了进来,这次手里拿着的是个保温桶。
“哎呀,你可醒了,这都睡了两天半了。”
怪不得她觉得她膀胱都要炸了。
没什么羞耻感地提出要去上厕所的要求,被护工大姐扶着去了洗手间,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照了个镜子。
她还没机会看到这个身体健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但是镜子里的人看起来像是发酵了大半天的面团,尤其眼睛的部分,眼皮肿得像两个桃,怪不得她觉得睁眼困难,原来不只是没有力气的原因。
好不容易回到床上,实在是不想继续躺着了,难得这会儿没有在点滴,护工大姐把床给她支了起来,放下了小桌子,把保温瓶打开,倒出了里面的汤。
“才做好送来的,正好你就醒了,正好喝点儿,晚点儿你爸妈就来了。”
菇娘活动了一下手指,感觉还行,拿起勺子,稍微有点儿费劲儿地把第一口汤喝进嘴里了,昏睡太久造成之后味觉不敏感,其实尝不太出味儿来,但菇娘还是坚持在喝。
几口之后,温暖的感觉从食道一路滚下胃肠,像是整个人终于活过来了一大半。
一口气喝掉了保温桶里一半的分量,长出了一口气。
护工大姐把保温壶收拾了,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菇娘捧着水暖手,第一次有精神打量自己睡了两天多的病房。
是个单间儿,但显然不像酒店那样有用于休闲的舒适长沙发和茶几,除了必要的医疗设施之外没有太多家具。
护工王大姐看上去很勤快,房间里被收拾得很整洁,放置东西的矮柜上摆着的好几个果篮都放得错落有致。
“有人来看过我吗?”菇娘问道。
王大姐把保温壶放好,转身笑道:“那可多了,你一直没醒,大夫说暂时不让人来打扰,都是送的花和果篮过来的。”
说着还把柜子打开给她看里面装得满满的果篮,“屋里花放太多不好,我把其他那些都暂时放在护士站了,你想不想吃水果?我给你洗点儿去?”
大概是鸡汤打开了胃口,菇娘看着一堆鲜艳饱满的水果,还真有点儿口舌生津。
“那就麻烦了,随便洗点儿就好,别弄太多。”这么多果篮都放着也不是事儿,“这些太多了我也吃不完,放坏了就浪费了,麻烦你看看能不能帮忙处理一些,护士站的护士们,医生们,还是其他病友,您自己也多留一些吧。”
这活儿护工大姐也熟,没多客气,大方地道谢之后就让菇娘放心。
菇娘没什么好不放心的,用小叉子吃护工大姐帮她洗好的水果很好,不过她更想知道她的手机在哪里。
以这个世界的背景来说,除了那些被一股脑塞进她脑子里的世界背景和一大堆原故事线,重启之前发生了什么之类的搅和得她脑浆子都快要崩出来的东西之外,她应该能在手机里找到大部分她更需要的细节。
幸好她之前是作为宾客被安排住在酒店最好的房间之一里,大半夜被救护车匆匆拉走之后,房间里的个人物品都被仔细地保存了起来,在她要求之后,很快酒店就安排人给她送了过来。
打开手机之后,没有意外的,大量的未接来电和信息的记录冲了出来。
花了一会儿功夫理顺了一下,菇娘才发现她最需要抓紧回复的竟然是她任职的学校方面的来电——居然没有人帮她请假。
好的,推动原故事线偏离是她的任务,但改变的第一步就是丢掉大部分人都会羡慕的大学教职工作?
事儿不是这么办的。
谢天谢地现在还没有到下班的时间,菇娘赶紧回拨电话,把事情说明了一下。
也幸亏在大学任教并不是每天都有课的,菇娘虽然旷工了一天,倒还没旷课,不过接下来势必要找人给她代课了。
就算她现在就能出院赶回学校,她也不可能赶鸭子上架马上就去给人上课的,那叫误人子弟。
因为还不知道具体能出院的时间,菇娘先请了一个礼拜的假,话也没太说死,方便需要的时候可以延长。
解决完学校的事儿,菇娘快速地浏览了一下其他的电话和信息,确认没有其他需要紧急处理的事儿了。
菇娘叹口气,拿过笔记本电脑,决定趁这会儿精神还不错,先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如果是其他的工作还好说,教师这个职业比较特殊,菇娘应对起来还挺有压力的。
很多事不是身在其中的时候是无法真的有切身体会的。
只看故事线的话,沈玫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完美人生的模板,很难想象她居然会做出那么疯狂的事儿来。
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的痛苦,产后忧郁症,产前忧郁症,心理压力,骤然被世界的真相打击到等等等等似乎都是肇因。
但杀戮是不同的。
即使是菇娘出身的那个严酷的世界,一切都岌岌可危,很多东西都名存实亡,人类的社会性与动物性的界限开始模糊不清,但杀戮依旧不是一件堂而皇之的事儿。
终归一切都是有个原因的。
即使是看上去让人羡慕如沈玫,生活里也不是都那么尽如人意的。
家里双亲都是有很强事业心和能力的人,比起家庭,更多的精力都铺在事业上,合作默契,缺一不可,这才能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里闯下那么大一摊家业。
上头有个哥哥没错,但是年龄差了好几岁,哥哥上高中的时候沈玫才上小学,时间上都凑不到一起去。
而且等哥哥早早就显示出自己的进取心和能力,开始被父母培养之后,更是连寒暑假都几乎见不到几面了。
也不是说重男轻女或者不关心不爱护她,但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在这里多花一些,在那里肯定就要少一切。
沈玫又不是跳脱的性格,家人放心的同时也就意味着不用太过操心,久而久之难免就比较忽视。
长期缺乏家人的关注很容易让人走极端,要么变成个社交达人,呼朋唤友填充过多的自由时间,要么就干脆成个社恐宅人,连人都不愿意见。
沈玫偏向后者,但没那么严重。
不远不近的朋友也有几个,工作之后寒暑假期出去旅行也能找到伴。
但真的可以交心的知己……没有。
家人间也没什么坐下来好好沟通的时间,虽然沈玫自己的时间也被学业和大量的兴趣课填满,而且也不是说完全被忽略,但是那种从没被放在首位的遗弃感还是会如影随形地压在心里。
尤其随着年龄增长,人变成熟,也能理解,甚至开解自己抱怨这些甚至都有些像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什么的,可问题还是没有解决。
放在平时一切都好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但遇到特殊的时间就难免会浮出水面。
这次的婚礼并不在沈玫和家人居住的城市,只是她家父母的老朋友家里办喜事儿,给了请帖。
维系关系也是必要的,这种场合本来应该是沈玫的哥哥出面更好,但他出差在国外肯定是赶不回来。
父母也忙于一个要紧的生意抽不出时间,于是家里唯一一个闲人被派来参加婚礼。
婚礼的时间特意选在周末,就是为了不耽误宾客们的正常工作。
两个城市相距不远,本来一切顺利的话沈玫早就能返回,现在应该已经在学校备课了。
可现在却被一个人孤零零地扔在陌生城市的医院里,而且都已经好两三天了,居然除了一个短暂的通话和一个护工之外,就再没收到任何家人来电,更别说探望了。
即使是在菇娘看来这也未免有些离谱了。
这可不是感冒发烧的小毛病,女儿可是大半夜的被救护车送了急诊啊。
哪怕自己脱不开身,随便找个关系比较过的去的亲戚或者信得过的下属过来看看都好啊,就远远地请了一个护工,通了一个电话,就放心撒手了?
心真大。
菇娘是个半路出家的西贝货还没什么所谓,她反而更担心她能不能应付上课的事儿。
但原本的沈玫呢,应该就没那么能想得开了吧。
考虑到送急诊都是这个反应,那么漫长的好几个月的孕期肯定更没什么值得期待的互动了。
自己娘家人都是这个反应,菇娘使劲儿回忆了一下脑子里被塞进来的关于许恺的那些相关记忆,好的,跟爹妈亲爹都是一路人没错了。
菇娘怀疑沈玫其实可能一直都有点儿轻度的抑郁倾向,平时不显,孕期身体的剧烈变化和新生儿严峻的健康问题显然点燃了导火索。
儿子死后的巨大打击撕裂了世界,把残酷的真相显露在她面前,于是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一心二用地在打开电脑上的课件软体的同时分析了一大堆,菇娘觉得自己在应付沈玫家人和朋友,以及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上有了不少信心。
感谢她在上个世界未雨绸缪地报了几个演技培训班。
她还一度被以为真的要踏足演艺圈什么的,解释了好几次、又报了不少别的兴趣课之后才被接受她就是单纯想要学点儿什么的理由。
这让她不至于在第一个半路接手的任务世界就抓瞎。
看了一小会儿课件,医生就来查房了。
这次医生跟她详细解释了一下她的症状和大致确定下来的过敏源。
实话实说,菇娘听得不明觉厉,其实没太懂。
但她尽量努力地记住了那几个偏门的学名,甚至还记了笔记,准备查一下除了特定的酒类品种之外还有什么可能会接触到那几个过敏源。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短期任务会持续多长时间,又会以一个什么形式结束,总不能因为粗心大意而中道崩殂。
又在医院住了两天,但是住院的生活并不怎么清闲。
除了做了一堆进一步的检查,听医生给她解释她的身体状况,打针这些病人必须要做的事儿之外,她还得抓紧时间掌握被灌输的记忆,熟悉工作内容,甚至趁着护工大姐不在病房里的时候尝试着讲了一下课。
比较有意思的是,虽然在她住院的时候没有人记得帮她向学校请假,但是有人记得因为她大半夜地被救护车从人家婚礼安排的酒店送去急救这个感觉不太吉利的事儿跟喜事的主家打招呼送礼物道歉。
这事儿还是在人家来医院探望她的时候她听说的。
在菇娘看来是有些哭笑不得,但在原本的沈玫看来这种差别待遇应该还挺让人抑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