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天记》古今圣

4、前尘旧事

　　忘忧谷里的人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如今日上三竿临近中午，大部分人都去了田地或者上山打猎还没有归来，谷里只有三三两两几位老人聚在一起聊天下棋。
　　洛瑶路过一一和他们打过招呼，便和几个小伙伴们跑的无影无踪，至于梦中的事情，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傍晚，当洛瑶疯玩了一天，有些疲惫地回到家里时，见洛长青提着两瓶酒要出门。
　　“瑶儿，我去找你十三叔有些事情，天晚了，你不要乱跑了，困了就睡吧。”见洛瑶回来，洛长青嘱咐道。
　　洛瑶盯着老爹手里提着的两瓶酒，眼珠子转了转，乖巧的点了点头。
　　天已经半黑了，还依稀可以认得清路，洛长青一路上满腹心事，步履沉重地慢慢踏入常十三的院子。
　　当初洛长青来到忘忧谷时，常十三是和他一起来的。常十三住在谷东头，他这人喜欢清静，把家安在了山脚下的一条小溪边。
　　常十三整日里沉默寡言，不怎么和人交流，却也会一门手艺，帮着谷里人打铁冶炼农器和打猎的器具，谷里人感激他，见他孤身一人，想为他寻一门亲事，奈何这人脾气古怪，直接拒绝了，后来再无人提起。
　　洛长青刚走进院子，便听见一阵铿锵有力地打铁声。果然，常十三正挥着大铁锤锤炼一把剑，铁锤与剑胚撞击时四射的火花溅到他赤裸的胳膊和黑色的衣衫上，并未将胳膊和衣物灼破，如同石沉大海，毫无波澜。
　　听到脚步声，手里的动作丝毫没有停下，开口道：“大哥稍等，待小弟锤炼完这件器物，再与你详谈。”
　　洛长青好似习以为常，一言不发的推开门，进了屋子，于屋内的桌边坐了下来，颇有耐心等待着。
　　过了片刻，打铁声熄了，常十三推开门走了进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坐在了洛长青的对面，伸手拿出两个杯子，将洛长青提来的酒倒了个满杯。
　　洛长青望着常十三，缓缓开口问道：“万仙大会可开始了？”
　　常十三握着酒杯的手抖了抖：“你怎么知道的？”
　　果然，洛长青心中明了，看来瑶儿的这个梦境颇为奇异。这些年来，他隐居于此，并不过问修道界中的，一直是常十三和一些道友有些联络，方能打听到如今修道界的一些大事。
　　洛长青淡淡的道：“是瑶儿告诉我的。”
　　常十三：……
　　这是疯了吗？那丫头能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洛长青瞥了他一眼：“昨日瑶儿梦到那个神奇的仙境，见到了万仙大会的全过程。”
　　“砰”，手里的酒杯滑落，摔倒在桌面上。
　　常十三满面震惊：“这怎么可能？”
　　然而见洛长青洛长青一脸严肃，便知道他没有说谎。
　　常十三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当年我们进去的那个地方，成为了瑶瑶的梦境，可她怎么会听到万仙大会？”
　　“瑶儿在梦中进入了倾华宫，见到了一面镜子，那应该就是扶天镜。”
　　随着洛长青抛出这个重磅消息，常十三再也坐不住了。
　　“若是真的，也只有此物才有这神奇的功能，可瑶瑶以后怎么办呢？她和倾华神女如此相像，会不会是倾华神女再世？”因为担心洛瑶的未来，常十三满脸愁容。
　　“不可能，倾华神女早在十万八千年前便已魂飞魄散，如果想夺舍早就出世了，这世上还没有魂飞魄散的神邸能够转生成功。”洛长青一脸坚定。
　　“我担心的是，当初我们进入那个地方，沾染上了不该属于我们的因果劫数，碰巧当初我们拿到了那件东西，随后瑶儿出生，本属于我们的劫却到了瑶儿的身上。”
　　常十三双眸精光闪烁：“大哥，你怀疑这背后有人操纵？可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够瞒过诸天仙神、甚至天帝，来布下此局呢？”
　　“我亦不知。”洛长青摇了摇头。
　　“悔不该当初拿到那件东西，还连累瑶儿的母亲失去了性命，怪我当初年轻气盛，小看了这天下人，只是事到如今，不管是谁在布局，我决不允许瑶儿被人当做棋子利用。”
　　洛长青脸色发青，异常难看。
　　常十三伸手拍了下洛长青的肩膀，叹息道：“大哥，事已至此，不要太过伤怀，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我已得到消息，万仙大会刚刚结束，劫数将至，离天下大乱不远矣。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天已经漆黑一片，唯有点点星光洒落，才依稀看得见两人的身影和面容，两个男人相对而坐，眉头紧锁，身影甚是孤寂。
　　相对无言，良久，洛长青缓缓道：“劫数是逃不过去的，这场远古大洪荒时期的劫数迟早会爆发的。”
　　常十三大吃一惊：“大哥，你清楚劫数的根源？”
　　洛长青点了点头，道：“依稀知晓一些，当初倾华神女以身殉道，将劫数暂且压了下来，如今，时过境迁，神女已逝去多年，压不住了。”
　　常十三脸色难看，如今神女已逝，六界之内谁能镇得住这场劫数，天帝能行吗？一旦大劫爆发，天下将倾，不知道又有多少生灵葬送于这场大灾难中。
　　“还有多久？”
　　“短则数十年，长则百年，拖不了太久的”
　　常十三皱了皱眉头，道：“那我们怎么办？是继续在这里隐居下去还是准备应劫。”
　　洛长青望着常十三，满嘴苦涩道：“十三，我联系了我师尊，准备将瑶儿托付给他，过上两日，师尊派来接瑶儿的人就会到了。”
　　常十三一愣，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洛长青满脸苦笑：“十三，你可知道这十四年来，我有多痛苦，每日夜里，只要我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瑶清死在我怀里的画面，”
　　“多少次，我曾想提剑杀向长留山，可一看到瑶儿，我硬生生地忍住了，如果不是瑶儿还小，我走后没人照顾她，我早就……”
　　说起伤心事，洛长青双眼泛红，抓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一股子辛辣味道冲进喉咙，刺激地他咳嗽了两声。
　　常十三看着这样的洛长青，心中有些不忍，当年的事他也参与了，他何尝不知道洛长青心中的痛苦，可是，敌人太强，有心想复仇却也无可奈何，又能怎么样呢？
　　“每天一闭眼就看着她离我而去，心中如同蚂蚁蛰咬一般，早已千疮百孔，不仅是为瑶儿，还是为了瑶清，我都要去博一把，哪怕是灰飞烟灭，我也在所不惜。”
　　这么不理智的洛长青常十三还是第一次见到，往常的洛长青是个谦谦君子，哪怕他高傲，淡漠，也是个活生生有感情的人，可如今却发狂的像只野兽，想要伸出锋利的爪子去抓捕猎物的同时，也在用舌头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你斗不过他的，去了也是送死。”常十三提醒道。
　　洛长青凄惨一笑：“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修炼到那等境界，不知要多少岁月，我等不了了。如今，大劫将至，瑶儿跟着我师尊，踏入仙途，我很放心，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要去扑一下，否则，我心难安。”
　　“你不怕瑶瑶知道后，恨你怨你吗？”
　　“那就让她怨吧，没有保护好她母亲，让她从小缺失了一份关爱，是我的错，如今我要把这份错弥补一下，以全我此生遗憾。”
　　洛长青盯着常十三，告诫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瑶儿，这丫头性格固执倔强，和她母亲极像，一旦她知道，定然会生出事端，待修道数十载归来时，我若还在，便不要提起此事，若我不幸罹难，便告知她此事的前因后果，好让她心里有个着落。”
　　常十三在心中低叹一声，这丫头性格何止像她母亲，简直像极了你，年轻时，你也惊才艳艳，堪为一方翘楚，天下谁人不识君，众仙皆说洛长青必能登临上仙之位，那时一身傲骨，眼里容不得沙子，仗剑天下，意气风发，何等潇洒。如今却也不得不向岁月低头，被仇恨给磨成了如今的模样。意志消沉，心绪低迷，为了复仇苟且半生。
　　“我明白。”常十三情绪低沉的应了一声。
　　“到时候，你和瑶儿一起走吧，替我照顾一下她。”
　　“不行。”常十三猛地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双眸死死的盯着洛长青：“我说过，此生我与大哥共生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嫂子的仇也有我一份。”
　　“十三，你不必如此，我这一去，路途艰难，凶多吉少，不要和我一起去白白送死。”洛长青劝道。
　　常十三斩钉截铁的道：“大哥不必劝我，我已打定主意，绝不会改变。”
　　这样的常十三，重情重义，信守承诺，一如当年。洛长青沉思良久，开口道：“罢了，随你吧，待安顿好瑶儿，我二人重出仙道，再战天下。”
　　常十三因长时间打铁而有些黝黑的俊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
　　待酒喝完的时候，洛长青却是完全没有醉意，慢慢地收起情绪，又恢复了平日里的那个温文尔雅、待人和善的洛先生。再次嘱咐了常十三几句，便趁着夜色回去了。
　　走在路上，心中沉甸甸的，如同堵了一块大石头，只是以后的事情和洛瑶的未来让洛长青感到无奈和彷徨，想也想不通，索性不想了罢，想着女儿一人在家，大踏步往回赶。
　　离家门口很近了，远远看到书房里的灯亮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捧着一本书仔细的看着。洛长青心中涌出一股暖意。快速的走进了家门。
　　推开书房门，洛长青不禁皱了皱眉头，尽管气味很淡很淡，但洛长青还是闻出了空气中弥漫的一股酒味。扫了洛瑶一眼，道：“你喝酒了？”
　　洛瑶快速地转了转眼珠子，刚想回答，却被洛长青瞪了过来：“说实话。”
　　好吧，老爹果然眼力劲好，洛瑶无奈撇了撇嘴，将喝酒的事情给洛长青一一道来。
　　原来，洛长青走后，洛瑶就从书房里将洛长青珍藏的美酒给提出来一瓶，又不敢在家喝触碰洛长青的眉头，就去隔壁麻婶家要了只烧鸡，之后提着酒拿着烧鸡趁着夜色无人就去了忘忧谷西边的破庙里找老疯子去了。
　　忘忧谷西头的破庙已经有很多年头了，具体有多久已经无人记得了，庙里供奉的是上古时期的三位先天神邸，太清上神，玉清上神，灵清上神。不知从何时起，供奉就断了，可忘忧谷的人自食其力，丰衣足食，不信仙神。若不是怕犯忌讳，得罪上神，只怕早就把庙拆了。
　　无人供奉，庙宇便落败了，既然不能拆，谷里人索性也不再管它。好多年前，突然来了个道人，穿着脏兮兮的灰色道袍，蓬头垢发，言语疯癫，村里人都称他为疯癫道人，也就是洛瑶所说的老疯子。
　　村里人见这道人疯疯癫癫，谁也不认得，有些可怜，便时常接济一些，任他在破庙里住下，洛瑶与老疯子认识，还是在她六岁的时候，那一天，洛瑶在门口玩耍，突然被疯癫道人带走，洛长青发现后前去追赶，待进了破庙没有多长时间，洛瑶没见出来，洛长青倒像个没事人一样自己回家了，女儿也不管了。
　　从那以后，洛瑶和这道人便有了交情，时常偷一些酒给他带过去，洛长青也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不知情，这些年，洛瑶炼的拳脚本领皆是和这道人学的。也不知怎的，那道人只教洛瑶一些普通人所学的武艺，洛瑶心心念想学的道法修炼却从未教过。
　　今天，洛瑶又去缠着那道人学修炼，也不知是那道人不愿教还是本身就不会，也是没有学得一丁点关于修道的内容，令得洛瑶满腔怨言的回来了。
　　自昨日梦中的经历，尤其是什么劫数，虽然洛长青说不要当真，只是一场梦。可洛瑶觉得事情不简单，因此愈加渴望成仙修道之术，怎奈无人教她。
　　想起洛长青学识渊博，书房内可能藏有修道的书籍，回来之后便翻箱倒柜的寻找，哪想到被洛长青回来抓了个正着。
　　洛长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又看到书房东倒西歪、到处放置的书籍，哪里还不明白洛瑶在干什么。心中叹了口气，一言不发的走到书桌旁坐下。
　　洛长青抬起头，看着洛瑶，面色平静的开口道：“瑶儿，你可想修道，学成仙之术？”
　　洛瑶一怔，望着洛长青一时未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