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生存守则[无限]》执珪

1、循环

　　第1章

　　冷风吹进来的时候，余姬被冻醒了。
　　不远处重叠的窗帘微微浮动，从缝隙里露出漆黑夜色。她裹紧浴袍，翻身下了躺椅，双脚刚踩进棉拖又突然顿住。
　　这不是她在休息处快捷酒店的房间。

　　眼前这间屋子，陈设奢华，用色夸张，哥特式灯具、波西米亚风花瓶、中式壁纸、波斯地毯……恨不得把彩虹七色都用上。
　　啧，一言难尽的品味。

　　又一阵风窜进来，她起身去关窗。
　　外面很冷，风里夹着冰冰凉凉的物质，下雪了。窗子不知是冻住了还是锈住了，很涩，她颇费力气，咚一声才关上。

　　紧接着又咚一声。
　　她掀开帘子，不在窗外，而是在——门外。

　　仅仅几秒钟，再次闷响，同时伴随尖锐的猫叫。猫很快没力气了，后面的抗议异常软绵，轻的几乎听不到。
　　她皱了皱眉。

　　她拿起桌子上的银质刀叉，在指尖试了一下，然后朝房门靠近。
　　门虚掩着，开合仅有手掌宽度。她站在门后，敲了三声，然后伸手把门拉开一半。

　　这招很有效，走廊的动静戛然而止，不大会，一个笨重的脚步声渐渐明显，咚，咚，咚。
　　她默数了五个数，却没等到人进来。

　　不过她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
　　好像半年没洗的衣服，泡在水里沤烂的味道。

　　很近。
　　铺天盖地。

　　她迅速抬头，发现门上架着一颗巨型脑袋：皮肤青灰，脸爬满蜈蚣状疤痕，两只眼珠硕大却又呆滞，嘴巴僵硬咧着。
　　在朝她笑。
　　余姬：“……”

　　这个人至少有两米高。
　　巨人笑着往她头上招呼，五指张开，跟她的头差不多大。她果断偏开，不小心被巨人抓住手臂。
　　感到剧痛的瞬间，她想，幸好不是头。

　　一切快到来不及深思，她本能地甩起右手的刀扎上去。巨人吃痛放开，另一只乌紫的手掌抵在门沿上，要把门拆了。
　　大概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保持笑容，幅度都不变，好像纹了个半永久。

　　余姬：“我长得很好笑吗？”
　　话出口的同时，手里的叉子飞出，极其精准地飞进巨人嘴巴里。
　　巨人：“……”

　　谁能想到一把叉子就了结了如此庞大的生命？
　　显然巨人自己没想到。

　　巨型脑袋还架在门头上，余姬盯着看了十秒钟，确定人死了。死的透透的。
　　她收回视线，不知是不是缺氧，冷不防一阵眩晕，嗓子莫名钝痛。

　　她甩甩头，试图保持清醒。
　　但是失败了。

　　醒来依旧睡在躺椅上，窗开着，透着风，桌上果盘里的刀叉摆放整齐。
　　她没犹豫，拿起叉子，又提了一个趁手的花瓶打开了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地上铺了波斯毯，加菲猫蜷缩在楼梯口，看到她就乖巧地喵了声，尾巴擦着地毯摇了摇。

　　“小朋友，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么？”
　　“……”加菲猫喵都不喵了。

　　门前站了会，余姬毫无收获，手里的叉子在五指间转了个来回，她懒懒地叹口气，准备回去换件厚实的衣服。
　　刚转身，旁边的屋子忽然传出轻微动静，加菲猫跟着喵呜叫唤。

　　啧，原来在这。
　　她把左右手的工具交换，右手颠了颠花瓶，眉眼舒展，笑吟吟去踹门。

　　门比预想的要智能，她没动脚，就已经往里开了。
　　简直诱人犯罪。

　　花瓶带着风抡圆了直击对方，又在对方眉心前一公分处停止。
　　她反应很快，出手时就发现不是巨人，紧急手刹。不过等了会儿功夫，对方才开口。

　　“啊——”
　　“啊！！！！”
　　余姬：“……”

　　“夫人！！！！”
　　余姬：“………………”

　　雀斑女仆满脸震惊：“亲爱的夫人，您在做什么？您差点把我吓死了！”
　　宁差点把我吵死了。

　　余姬：“你喊我什么？”
　　雀斑女仆理所当然地说：“夫人啊。”

　　很好，睡觉前还是母胎solo，一睁眼就成已婚妇女了。
　　她花了漫长的三秒钟适应新身份，把花瓶和叉子交给雀斑女仆：“你在……打扫卫生？”

　　雀斑女仆点头：“显而易见。我五点钟就起床了，擦玻璃擦家具，拆洗了窗帘地毯，正准备把客房的被罩床单也换掉。”
　　“辛苦。”余姬跟着她回房，走到窗口拽开帘子。
　　果然已经天亮了。

　　“糟糕！窗户竟然忘关了，您昨晚还好吗？”
　　余姬点头：“不冷。”

　　又问：“现在几点？”
　　“八点半了亲爱的夫人，您可以准备洗涑，然后享用美好的早餐。”

　　早餐很丰盛，比起休息处的泡面火腿肠，堪称饕餮盛宴。
　　这个家的经济实力不错，伺候她吃早餐的是另一名小女仆。小女仆五官精致，笑起来有两个梨涡，余姬一见她就想起了茉莉花。
　　名字也很美，叫茱莉亚。

　　吃完三明治，茱莉亚把切好的水果端到她面前：“水果还是夏秋时节的更加可口，哪怕果墙上长出的果子。不过今天盛水果的器皿来自神秘的东方国家，雕刻的花纹是民族图腾，龙，好看极了！相信您会喜欢的！”

　　余姬拿起来端详片刻，发现银器底部有个戳：“恒……東……”
　　茱莉亚大喜：“亲爱的夫人，您居然认识东方文字！”

　　中国人当然认识中国字。
　　何况我一直在讲中文，你们不是都听得懂，接茬接的也挺溜？

　　余姬放下器皿，让茱莉亚把糖罐递给她。
　　刚抬头，茱莉亚失声尖叫：“夫人！您怎么了？”
　　她皱了皱眉，手往脸上擦了一下，满手的血。

　　她流出了两行血泪。
　　接着，她的嘴角也流血了。

　　“夫人！”

　　早餐进行到一半，牛奶没喝完，水果没吃，余姬在茱莉亚的叫声中又睡了一觉。
　　她睁开眼，从帘幕缝隙窥视外界，漆黑一片。

　　坐在躺椅上吹了会冷风，不知过了多久，旁边那间房里骤然传出惊天动地的尖叫。
　　除了惊吓，还有恐惧。

　　她系紧浴袍走得飞快。
　　推门看见茱莉亚背对她站着，地上无头尸体横亘，中式花鸟屏风歪倒了，斜靠墙壁，消失的头浸泡在屏风另一侧的浴盆里。浴盆里全是血；尸体颈部流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地毯。
　　怪味刺鼻。

　　余姬盯着看了许久，确定死的是雀斑女仆。
　　她伸出手，片刻后放在茱莉亚的肩膀上。

　　茱莉亚捂着脸崩溃大哭：“露娜说……会有客人来访，要把家里清扫干净，这样才显得不失礼……昨天从早忙到晚，今天就……怎么会这样？为什么都离开了……”

　　余姬沉默了一瞬，想问还有谁，话到嘴边又改了：“你知道怎么处理吧。”
　　茱莉亚哭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点头。

　　欧洲小镇人烟稀少，这个时代更是少出了“万径人踪灭”的气质。大雪封山，放眼远望到处是白茫茫的，适宜埋人指数五颗星。

　　余姬和茱莉亚合力清理了房间，又把尸体装进麻袋，带着铁锹，摸索到小楼一里开外的树林里。
　　积雪深厚，行进困难，走了二十来分钟，她们在一棵绑了红丝带的大树前停下。
　　余姬环顾四周，点评：“重峦叠嶂，风水宝地。”

　　茱莉亚埋头低语，末了念句“阿门”，在胸前画个十字。
　　“死掉的人都埋这？”余姬问。

　　茱莉亚平复情绪，遗憾的告诉她：“是的夫人，艾玛正在您的脚下。”
　　余姬：“……”

　　余姬后退一步，用铁锹刮开积雪，不大会一块方形地碑裸-露出来。
　　“都是被巨人杀的。”

　　茱莉亚在一旁拿铁锹刨坑，气喘吁吁地回应：“是的夫人。不过我还没见过巨人，只听露娜描述过他的样子，太可怕了。”
　　顿了顿又说：“我和露娜一起埋葬了艾玛，不知道谁又会来埋葬我。”

　　余姬用雪重新盖住地碑：“为什么不走？”
　　茱莉亚态度坚定：“您和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的。”

　　说完，茱莉亚抬头看她。
　　冷冬的晨光里，她的眼神显得十分迷茫。
　　“夫人您还好吗？”

　　她面无表情对上茱莉亚的视线，下一刻眉眼舒展，眼中闪过琢磨不透的狡黠。
　　“你觉得我中文说的怎么样？”
　　茱莉亚：“？”
　　她莞尔：“抱歉，我需要验证一下。”

　　话没说完，茱莉亚就被她拿铁锹暴打了。
　　之后是静待报应的时刻，这段时间比以往都要久，她无聊唱歌：“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我去炸学校……”

　　歌唱到这里，耳边忽然响起阵阵杂音。

　　【滋——滋————】
　　【玩家……】
　　【NPC存在违规操作……】

　　熟悉的系统音，以前无比厌恶，此刻该死的有点好听。

　　余姬第四次苏醒是在床上，她起身走到桌子前，从刀叉里选择了叉子，对着小花瓶敲了一下：“系统，出来。”
　　无人回应。

　　她勾了下嘴角，叉子一个个敲过途径的所有物件。到了窗口，她用力推开玻璃，然后身姿轻盈地坐到窗台上。
　　“系统，我知道你听得见。”
　　仍旧无人回应。

　　“好吧。”
　　她倚靠窗户，俯视被大雪映照的深夜，白皙纤细的长腿从浴袍里露出，妩媚又迷人。
　　“巨人出现了，还是那么笨拙。”她微微歪头，“你说，如果我再杀他，玩家还能继续闯关吗？啧，不知道你设计一道关卡，需要多久。”

　　【滋——滋————】

　　“啊，”她莞尔，“可算说话了。”
　　“我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成为NPC？”

　　【滋————————】

　　3月份游戏正式上线，无标准选择玩家。被狙进游戏的非酋们，必须组队真身刷机，按规则合格才可通关。余姬作为准冠军队之一的队长，系统是认识的，并且相当熟悉。

　　不过，之所以说她带的队是准冠军队“之一”，是因为还有一队与之水平不相上下。
　　两队从闯关之初就迅速在玩家里声名鹊起，一队号称推土机，一队号称哈士奇。分则各自为王，合则世界末日。

　　系统也想知道，某祸国殃民的玩家队长怎么就突然成了关卡NPC！

　　【游戏bug正在修复中，请玩家……请NPC……请玩家耐心等待。】
　　祸国殃民的余姬轻轻“啧”了一声。

　　【滋————————】
　　系统没脸抗议，选择保持沉默。

　　“我要怎么出去，跟玩家一起闯关么？”
　　【滋————————】

　　“我不能做什么，总可以告诉我吧。”她轻笑，“让我猜猜，唔，首先不能搞死NPC？”

　　系统持续沉默，良久后，磕磕巴巴憋出一句话。
　　【NPC生存守则：不得作出违背NPC设定的行为，否则无限循环。】

　　“哦。”
　　系统：“……”

　　“搞死自己也不行吗？”
　　系统：“……”

　　？？？？

　　【滋——滋————】
　　【请N、玩家……请NPC不要冲动……】

　　来不及了，窗口没设防护，她跳下去的时候发出咚一声响，跟系统尾音巧妙地合成了二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