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91、烛明香暗

　　苏醒坐在对面整整沉默了两分钟，红娘才有所动作。
　　她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掏出一个本子，翻到第十六页，上面赫然写着“苏醒”的名字。再往下，则是一排一排的男人名单。她把本子掉了个个儿，推到苏醒的面前，一声不吭。
　　苏醒顿时尴尬了起来：“我----”
　　“按照合同的规定，我只需要在一年内给你介绍满十二个就算履行了合同，你自己数数多少个了。”红娘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经常有会员在背后说我们，说我们仅仅是拉人头为了挣钱，凑满人数就不管了。还说我们为了早点完事就乱拉人来配，甚至会说我们找婚托。如果真是那样，我何必跟你在这里点灯费蜡地找几十个？”
　　苏醒莫名地感到羞愧：“我从没说过---”
　　“今天找你来，不是给你谈合同的，虽然你的合同的确很快就要到期了。”红娘摆了摆手，阻止了苏醒继续说下去，“我就想问问，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明白----”
　　“我们这里有各种各样的会员，针对每个会员的特征我会找各种各样的办法。”红娘说，“比如半年前的一个小姑娘，她开口就说一定要找个一米八以上的男人。我就特地给她找了个一米七九的，别的地方都很优秀。长得帅，条件好，也有钱。结果她看上人家了，人家没看上她。事后我反问她，一米八还重要吗？再比如一个月前，有个女孩儿说只要有房有车有钱，别的都不重要。我就给她找了个三十五岁事业有成，但长得丑离过婚的。她没看上，我反问她，别的真的都不重要吗？我相信每个人都是有办法的，但是对于你-----苏醒，你能告诉我，解决你的办法是什么吗？”
　　苏醒感觉自己被逼到了角落，她很不喜欢这种状态但又不得不去面对，支吾半天说：“对的人。”
　　“如果我现在问你什么是对，你肯定不知道。”红娘笑道，“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是错吗？这世上的事情就真的那么黑白分明？不是对就是错？”
　　苏醒无言，继而又自嘲地笑笑：“我是不是你带过最难的会员？”
　　“当然不是。”红娘毫不客气，“我见过的比你难的有很多，真的有相亲相了一百次的人，男人女人都有。而且我发现你们现在有一个荒谬的心理暗示，总觉得自己寻找爱情的道路越艰难就说明自己对爱情的标准越高。其实这道理很扯，一件商品一直卖不出去，到底是它质量好，还是它质量差呢？”
　　“商品？”
　　“不然呢？”红娘反问，“说实话，在我眼里，你已经错过了自己最值钱的年华，再这样下去，真的会一步一步地贬值。”
　　苏醒咬牙，冷声道：“所以我应该趁着自己还值钱，尽快把自己卖了？”
　　“不，你可以继续等下去，这是你的权利。”红娘表示自己并不在乎，“但是贬值也是事实，毕竟年龄，长相，青春，这些都是不可逆的，对吧？”
　　“对不起，我不能认同----难道我们选择婚姻的标准就一定要如此单一吗？找结婚对象真的可以类比为商品待价而沽吗？”
　　“不是啊！”红娘笑，“这世上真的有那种人，不在乎物质，不在乎外在，不在乎女孩子的容貌，甚至性格；他们只在乎人内心的闪光点，只要找到这个闪光点，别的什么都可以不顾，然后你可以成为唯一。”
　　“所以呢？”苏醒反问，她知道红娘还没说完。
　　“所以，苏醒，你的闪光点又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吗？”
　　这一刻的苏醒，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杀人诛心。
　　“去相个亲吧！”红娘继续道，“男孩儿已经来了。这男孩儿也是个老大难了，你也帮帮我，说不定两个老大难凑一凑，还真能成。”
　　苏醒愠怒，她觉得红娘今天的话一直带着强烈的讽刺，这让她很不爽。
　　“行了，去吧，小房间！你是个成熟的姑娘，不会因为跟我赌气就放弃一次机会的。”

　　苏醒推门进入的时候，男人刚好抬头。
　　深深的抬头纹感觉他很疲惫，也不像以前大多数男人那样，一看到苏醒就堆满了笑容。而是略微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看样子还算年轻，戴了一副圆框的眼镜，板寸头发有些刻意地拉高精神状态。算是个中等的相貌，身高感觉不是很高，穿一件淡灰色的西装，里面是银灰色的毛衣。
　　“你好，全勇。”他先说。
　　“你好，苏醒。”苏醒顺势坐下。
　　“三十二。”
　　“二十七。”
　　“苏北人，在中吴十年，上市公司员工。”
　　“无锡人，毕业后来的中吴，三年，服装厂会计。”
　　全勇沉默了一下，抬头看苏醒：“第一印象怎么样？”
　　“你呢？”苏醒反问。
　　“还行。”
　　“一般。”
　　“接着聊？”全勇问。
　　“可以啊。”苏醒说。
　　“毕业三年买了车，开了一年付不起油钱，卖了车买了房，房子到手后没钱装修，空着，现在自己租房住。”
　　“这么惨？”
　　“不欠债。”
　　“那就不惨。”苏醒说，“我毕业后想回家，后来又觉得呆在父母身边没出息，于是从无锡到了中吴，来了之后才发现中吴其实还没无锡好，出息也谈不上，但呆惯了就不想回家了。”
　　“相亲多少次？”全勇问。
　　“你呢？”
　　“几十次。”
　　“差不多。”
　　“有跟相亲对象交往过吗？”
　　“没有，你呢？”
　　“交往过两个。”
　　“为什么吹了？”
　　“有一个嫌我矮，另一个嫌我穷。”
　　“嫌你矮我想不通，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的，如果真嫌你矮，为什么还会跟你交往？”苏醒问。
　　“处着处着，她就觉得亏了。”全勇说。
　　“你如果拼命追，有机会的。”苏醒说。
　　“是。”
　　“为什么不呢？”
　　“就算追到了，她余生每每想起，还是会觉得亏。我不想让她觉得亏。”
　　“你可真为她考虑。”
　　“我是为自己考虑。”
　　苏醒懂了，沉默片刻，说：“我相了几十个，没处过一个。”
　　“没那种感觉？”
　　“什么感觉？”
　　“怦然心动。”
　　“有过。”苏醒说，“但人家看不上我。”
　　“那就没辙了。”
　　“女孩子倒追有用吗？”苏醒问。
　　“没用。”
　　“那不就得了。”苏醒看了看表，“还能聊点啥？”
　　“能聊的很多。”
　　“其实也没多少。”
　　“不想再走流程去套路了，累了。”全勇说。
　　“所以说其实也没多少。”苏醒笑道，“我这才发现，也许相亲是件很简单的事儿，之前都被我们搞复杂了。”
　　“不相个几十次，也悟不出来这道理。”
　　“真的没话题了？”苏醒问。
　　“爱过吗？”全勇问完，自己先憋不住笑了。
　　“你这还不算套路？”苏醒也乐了。
　　“你真心回答就不算。”
　　“爱过啊，你呢？”
　　“当然。”
　　“多久以前的事儿？”
　　“十年前。”全勇说，“你呢？”
　　“六年前。”苏醒说，“现在她怎么样了？”
　　“不知道。估计已经结婚生子了吧。”全勇说，“不想知道。”
　　“不想还是不敢？”
　　“因为不敢所以不想。”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有些人，一别就是一生的。”全勇摇头。
　　“也是。”苏醒说，“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还饱含热情吗？”
　　“起码还有斗志。”
　　“怎么做到的？”苏醒问。
　　“做好两个准备。”全勇说。
　　“孤独终老、明天结婚？”
　　“对。”
　　“祝你看破红尘，还能觅得佳人。”苏醒站了起来。
　　“祝你过尽千帆，找到灯火阑珊。”全勇说。
　　“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