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79、文字推销员

　　晚上八点。
　　自从进入夏季以来，小熊咖啡馆的生意就变得冷清了许多，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精力不旺盛的人群总是喜欢蹲在家里吹空调看电视，而精力旺盛的人们则更偏爱酒吧而不是咖啡馆。
　　周舟却一点也不急，这一点周然一点也不奇怪。
　　在她的记忆里，自己的哥哥从小到大，好像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急过。他总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淡定地觉得世间所有问题都会在相应的时候迎刃而解。
　　而每一次的事实都证明了，他是对的。
　　面对着空荡荡的咖啡馆，周舟正在一遍遍地擦拭着一只杯子，淡淡地问：“你还不走？”
　　“你不还没关门嘛！”周然无聊地收起手中的手机，“问你个事！”
　　“嗯。”
　　“苏醒，是不是很久没来了？”
　　“嗯。”周舟说，“快一个月了。”
　　“她是不是找到对象了，所以不需要相亲了？”
　　“没有。”
　　“哦。”周然反应慢了半拍，眼珠转了转，立刻叫道，“你怎么知道没有？”
　　“我就知道。”
　　周然狐疑地打量哥哥一周，笑嘻嘻地问：“你是不是已经泡到她了？”
　　周舟皱了皱眉：“胡说八道！”
　　“呸，你别假装失忆，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过，对这姑娘有意思的！”
　　“我不否认。”
　　“那你不就是想泡她吗？”
　　周舟终于转过身，冲着周然没好气地道：“你就不能换个词？你不觉得这个字对女性很不尊重吗？”
　　“那个字？泡？”周然哈哈大笑，“这有什么不尊重的？你泡她，她也泡你啊！”
　　周舟无语，不再理她。
　　实际上他并不像周然看上去那么淡定，至少对于苏醒，是这样的。
　　他报了婚介所相亲这事儿，并没有告诉妹妹，事实上谁也不知道。所以他现在心中的忧虑和纠结也就跟任何人都说不上。自从那天跟苏醒“相亲”之后，苏醒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并且不是最坏的那个；需要他的下一次行动，这他也知道，但现在却还没到时候。就在这两次之间的空档，却让他难以过度，这些天总是会莫名想起那天相亲的情景，总觉得自己还有哪点做的不够好，总害怕苏醒因为什么细节对自己作出了否定。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畏首畏尾？
　　周舟不自觉地笑了笑。
　　周舟笑起来永远那么好看，所以就在他笑得最阳光的时候，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抬头，看见苏醒。
　　一旁的周然惊讶地小嘴都哦了起来，瞪着眼睛看着苏醒：“说曹操曹操到啊！”
　　“你们说到我了？”苏醒瞥了一眼周舟，又扭头问周然。
　　“何止是说到了，简直就是关于你的研讨会！”周然口无遮拦。
　　“肯定没什么好话！”苏醒开了句玩笑，“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稍等。”周舟接过了话，以一个标准咖啡店服务员的语气。
　　苏醒不再理会周然惊诧的目光，走到窗边的位子上坐下。
　　她是来相亲的。
　　也许在这个时候选择小熊咖啡馆相亲并不是一个好主意，但她还是来了。
　　自从那天跟周舟的相亲之后，苏醒几乎没有再去回想当时的场景，和周舟当时说的话。不是想不起，而是不愿想。
　　一想到这事儿，她心里就会出现一团乱麻，而自己又无力解开，所以索性不想。
　　她从始至终都对周舟的印象很好，但似乎又只是印象很好而已。那天的相亲，或许周舟企图转变这种“印象”，但苏醒又说服不了自己去改变。
　　于是，一条小巷两头堵。
　　索性不想。
　　选择小熊咖啡馆来进行这一次相亲，苏醒有那么点恶趣味，她想来看看，看这个店，也看看周舟最近怎么样；同时又有一种洒脱和坦诚的意味在里面，自己总归一直在相亲的，有必要躲着周舟吗？
　　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就在周舟给苏醒上了卡布奇诺的时候，男方来了。
　　瘦高个儿，戴着副眼镜。他实在是太瘦了，腰又有那么点弯，以至身上穿着的衬衫，都感觉凹进去了一部分；进了咖啡馆后，先不找坐着的苏醒，而是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似乎在看咖啡馆的陈设和场景，然后又眼神闪烁地看了周然两眼，要了杯摩卡。
　　苏醒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是，这人怎么这么猥琐？
　　好在此刻的咖啡馆里仅仅坐着苏醒一个人，没那么难以发现，他迈步朝着苏醒走过来，先在对面坐下，然后才抬眼打量苏醒，问了一句：“您是苏醒女士吧？”
　　“是！”苏醒心中更感别扭，“冯浩？”
　　“对，我是冯浩。”他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一句话里倒有一半是气声。
　　周然这时候端着咖啡上前了，放下咖啡后，突然又朝着冯浩挤了挤眼睛。
　　冯浩看呆了。
　　苏醒抿嘴一笑。
　　周然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冲着冯浩小声说：“加油！”
　　苏醒突然觉得，周舟有这么一个妹妹也够闹心的。
　　冯浩这才把目光转移到苏醒身上，突然有些尴尬，暗自指了指周然，问苏醒：“她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苏醒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她哥哥喜欢我，所以她故意来搞破坏？想了想，索性撒了个半真半假的谎，“我经常在这家店里相亲，这里的老板和服务员都知道。所以他们总是开我玩笑，对相亲的男方说加油。”
　　“哦，原来如此！”冯浩神色镇定了一些，“那苏小姐，我们就，开始简单聊聊？”
　　“嗯哼。”
　　“我吧----今年三十一岁，中吴人，家住在市区，靠近市中心。”冯浩自我介绍终于把声音提高了一点，似乎对自己的条件还是有信心的，“我是在无锡上的大学，毕业后回中吴。一开始干的是电子技术方面的工作，这两年转行了，做文字工作。”
　　“文字工作？”苏醒听到这里终于有了点兴趣，难不成又遇到一个作家？
　　“对，文字工作。”果然，一提到职业，冯浩脸上有那么点骄傲，“现在算是一个----作家！”
　　苏醒顿时有点肃然起敬的感觉，她从小对能舞文弄墨的人有一种先天性的好感。况且这次遇到了一个职业的作家，比之前遇到的那个吃不饱饭的网文作者要高出很多。
　　“您是写----小说？”
　　“偶尔也写点短小说吧，要看任务的。”冯浩说。
　　“任务？”
　　“对，我们写文章都是有任务的。”冯浩脸上的得意更加明显了，“我们写文章，跟那些纯粹编故事的不一样，我们的每一篇文章都是要直接创造经济价值的。”
　　这是----什么意思？苏醒没怎么弄明白。
　　“具体是什么呢？”
　　“就比如----我们接了一个洗发水的广告，我们就要写一篇文章；你可以写科普类的文章，就比如首先描述头皮屑的危害，油腻头发和干燥头发的区别，然后就可以顺利代入到洗发水的科普，科普一段足够了，接着就顺利进入到推销洗发水的环节----”
　　“所以是软文？”苏醒豁然开朗。
　　“对，软文。”
　　苏醒顿时有些失落，在她看来----软文真的算不上文学，写软文的也真的算不上作家。
　　“我---还以为你是写那种出版物的，误会了。”苏醒委婉地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那种东西风险性太大了！”冯浩摆摆手，“就比如写篇小说吧，动辄几十上百万字，能不能卖到钱赚到稿费还要另说，都是些不入流的写手干的事，真正写得好的没几个！而且，不赚钱！”
　　“不赚钱吗？”
　　“不赚钱！”冯浩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你想啊，写作能有多少稿费啊？一个字一块钱顶天了吧？我们这不一样，一篇文案明码标价，这都是有行情的！而且，某些产品的推销，最后还能根据销量拿提成，两笔钱，哪个赚得多？”
　　苏醒还是不认同，勺子搅拌着咖啡，喝了两口之后决定不再跟他就这个话题再辩论什么了，毕竟价值观不一样。
　　“所以，冯先生的文笔一定很好了？”平心而论，这是苏醒一时半刻找不到话题的情况下，拍了一个小小的马屁。
　　“那当然，我们写文章是专业的，不是那种野狐禅的网络写手能比的！”
　　“专业？”苏醒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写文章----有专业一说吗？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感性跟理性相结合的问题。”
　　“当然有专业！”冯浩瞪大眼睛，仿佛这是对他职业的一种辱没，“你说的感性理性，那是写散文编故事的，那都是骗骗读者感情的，那能有什么专业性。我们写文章不一样，我们是受过专业培训，拿过证的！”
　　“培训？”
　　“培训！”冯浩面对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苏醒，顿时从科普中获得的优越感十足，“我当时花了一万块钱才上的那个软文写手培训班，学了三个月才合格拿到证的，并不是每个学员都能顺利拿到证书的！”
　　“培训什么呢？”
　　“写文章的专业性啊，技术啊！”
　　苏醒眼珠一转：“我家门前有两棵树，其中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
　　“啊？啥意思？”冯浩没听懂。
　　苏醒笑了：“如果文章这么开头，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是句废话！”冯浩说。
　　“那应该怎样开头？”苏醒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当今社会，越来越多的人群面对着一个危险，而这个危险却被很多人忽视。”冯浩说，“这才叫开头。”
　　“为什么？”
　　“开头你要引人入胜啊，就比如我的开头，越来越多的人群面对一个危险，这时候你肯定想看是什么危险吧？而这个危险又被很多人忽视，你就会想，我是不是也忽视了这个危险呢？然后你会怎么样，你会忍不住看第二段，对吧？”
　　苏醒笑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这就是写文章的技术，专业性的问题！”冯浩得意地道，“写文章是门学问，不是说一棵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这就很无聊，而且完全不知所云了。”
　　苏醒心里不禁为鲁迅捏了把汗。
　　“以后有空的话，我可以教教你写文章，别的不敢说，一个月内就能让你的文笔大幅度长进！”
　　“嗯，我先谢谢了！”苏醒笑道，“我们还是回到相亲的问题上来吧，您相亲，是想迅速结婚吗，还是说，先看着？”
　　两头堵，苏醒还是会的。
　　“一切随缘。”冯浩想了想，给了个很烂俗的答案。
　　“真正随缘的人，不会来相亲吧？”苏醒反问。
　　“呃----可能每个人的看法不一样吧。”冯浩终于感到了这个问题的狠毒，“家里确实也催得紧，我父母挺传统的，接受不了新思想，总觉得三十岁了还不结婚，就耽误了---”
　　“我觉得父母说的挺对的，该到了结婚的年纪，也确实要结婚了。”苏醒借坡下驴玩得贼溜。
　　“所以，苏小姐是很想结婚了？”冯浩眼睛一亮，“你看，我也跟你说了我的工作性质，我们之间，是不是可以进一步相处一下？”
　　“一切随缘吧！”苏醒借用了冯浩刚刚的话。
　　冯浩不知道怎么说了，思索几秒：“我们加个微信吧，我答应教你写文章的！”
　　“好！”苏醒主动翻开二维码，让冯浩扫，却并没有立刻添加。
　　……………
　　冯浩走后，苏醒又独自坐了会儿。
　　感觉周舟坐到了自己的面前，她才抬起头。
　　周舟看着她，托腮，笑。
　　“不问我有没有成功？”苏醒问。
　　“不问。”
　　“这是要赶我回家？”
　　“回家也可以，坐着也可以，我给你续杯咖啡也可以。”
　　“你这么随便？”苏醒笑了。
　　“有吗？”周舟扬了扬眉毛，“我只是觉得，你做什么都可以。”
　　“生活中你也是这么随性的人吗？”
　　“差不多。”
　　“会不会显得没有主见？”苏醒想了想，问道，“我有个朋友，他什么日常小事都记在心里，编成故事，总结生活的道理。”
　　周舟没有立刻回答，看了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你该回家了，睡个好觉，明天还要上班。”
　　“好。”
　　“但留下来喝一杯，跟我这个不生不熟的人，聊一聊苦恼，发泄一下，也挺好。”
　　“嗯？”
　　“或者我们可以出去看场电影？放空一下心情，为刚刚不成功的相亲扫除一下阴霾？”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生活哪有那么多道理？”周舟笑道，“你看，怎样都能说出道理来，对吧？生活只有在乎，跟在乎的人做什么事，都是快乐的。”
　　苏醒凝视着周舟，周舟回看着她。
　　“我要回家了。”苏醒起身。
　　“我妹妹在，可以看店，要不我送你回去？”周舟突然说。
　　“不用。”苏醒说，停顿了一下，“真的不用。”
　　“好的，下次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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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天哪，我为了不被关小黑屋，一晚上，三个小时，写了两章，发了两章，将近一万字。
我突然发现我还是有潜力可挖的？
好了，这文写到现在，算是接近尾声了。
有没有读者愿意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