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次相亲》寒夏若初

66、售后经理

　　到了夏天之后，苏醒的相亲频率逐渐慢了下来。
　　她自己认为，是相了太多次的亲，从一开始的兴致到后来的厌烦，再到现在的风轻云淡；而婚介所的红娘却不这么认为，红娘对她说：“相亲这回事儿，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深奥；你现在闲下来了，到年底的时候就又会着急，有压力；为什么？因为你过年你就又要面对亲朋好友，你无法面对家人，所以就会有压力。事实上你直到现在，自己还是没有意识到相亲的重要性，你的相亲在很大程度上，还是为了家人，而不是自己去追求幸福的权利。”
　　苏醒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但并不是真理。
　　什么才叫幸福的权利？苏醒认真思考着这个问题。
　　她认为幸福是一种心理状态，是人获得精神愉悦和满足后，能够长期保持的一种状态。往高了说，是一种“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的思维。而越来越多的人会把幸福与婚姻等同起来，意思就是如果没有婚姻，就不存在幸福。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个人一辈子都没有结婚，而她依旧向别人表达“我生活得很幸福”，就会遭到别人的嘲笑。就会有人想，你连婚姻都没有，谈什么幸福呢？但这些嘲笑的人似乎从未想过：婚姻是否是幸福的必要条件？也许，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肯定的。
　　然而真的是肯定的吗？苏醒不知道，但她觉得这个问题起码有待商榷。
　　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人说的当然有道理，但这个逻辑依旧是从“孝”的层面去讲的，而不是从幸福的层面去讲。所以它能论证出来的，依旧是“结婚生子为了父母”，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活。
　　如果自己一辈子都不结婚，那会怎样？
　　苏醒突然被这个问题给吓到了。
　　不是说这个问题有多可怕，而是她会想到这个问题，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自己已经居然开始考虑不结婚的事儿了？
　　如果，假设，自己真的一辈子不结婚，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父母一定会伤心欲绝，亲戚们会在背后对自己指指点点，周围的朋友也会用怪异的目光看待自己，这是最显而易见的问题。可是这些问题同样是在为别人考虑，而不是为了自己。她突然想到了莫洗池曾经跟她说过“婚姻是人生中一段美好的旅程，一路上有各种各样的风景，你如果没有欣赏到这些风景，会是一种遗憾”。这句话，倒是从某方面说明了婚姻的重要性，不结婚会遗憾。但反过来想，难道结了婚就不会有遗憾了吗？结婚生子，然后为了孩子和家庭，一辈子转眼即逝。和丈夫之间的争吵，妥协，为了芝麻绿豆大的家庭琐事生气，纠结，难道这些就不是因为结婚而产生的新的遗憾吗？
　　苏醒甚至开始认为，很多人选择结婚的原因是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选择了结婚，这是一种从众的效应，并非真正的自我抉择。大家都这么过，你为什么要跟大家不一样呢？你跟别人的生活状态不一样，别人当然会在背后议论你。你受不了不合群的议论，所以你选择和绝大多数人一样。
　　所以相亲是什么？
　　相亲也许就是，挑选一个看上去更加安全的、靠谱的、稳定性更高的人结婚，以避免或减少在今后的婚姻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遗憾。
　　这个逻辑让苏醒感到恐惧和悲观。人是逐利的动物，帅的和丑的，你一定会选择帅的；穷的和有钱的，你一定会选择有钱的。你这么选的目的，究其根本是为了自己将来的生活会好一点，算是给各种遗憾打上一些外在条件上的补丁。
　　那相亲中还能剩下多少真情？
　　也许根本就没有真情吧，或者换一个词，诚信，更加贴切。因为它毕竟更像是一场生意，而不是一段恋爱。
　　想到此处，她打心眼里羡慕那些在青春无知的年纪里收获爱情的人们。因为无知，所以不考虑将来；等到将来已经到来之时，相互之间的感情以及习惯已经逼迫他们不得不去挑战现实和物质。当然这种挑战会有输有赢，甚至输多赢少。但毕竟也是一段“青春无多”的经历，好过她现在别无选择的相亲。
　　她突然想问问小莫子对这件事儿的看法，至少在她每一次遇到难解的疑问时，莫墨还没有让她失望过。
　　红娘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苏醒沉思。
　　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起到效果了，让眼前的这个姑娘意识到了相亲这件事的重要性。
　　但如果她能读懂苏醒的心思，知道她得到的结论是对现状的悲观，又不知该如何对待了。
　　“想清楚了吗？”红娘问。
　　“嗯......”苏醒突然抬头，“你说的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这都是我从业多年总结出来的金道理！”红娘把手中苏醒的资料往她面前一丢，“想清楚了就进去吧，男方等了很久了。”
　　苏醒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今儿是来相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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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推开小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脸。
　　男人看见苏醒的瞬间就站了起来：“你好，我是韩冰。”
　　韩冰的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偏矮，勉强一米七的样子。穿了件带领的蓝色T恤，皮肤黝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镜，小眼睛。他看上去像是个特别精明的人，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很真挚。
　　“你好，我是苏醒。”
　　苏醒礼貌地点头微笑，然后俩人便面对面坐了下来。
　　苏醒还没坐稳，韩冰就开始了发言，似乎很了解相亲的必要程序：“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今年二十八岁，本地人。目前在城北的一家企业里做产品售后经理。大部分时间都在中吴总部，偶尔出差，去外地搞一些维修。公司交五险一金，月薪六千多，年底有年终奖。父母是国企工人，还没有退休。我是家里的独生子女，目前跟父母住在一起。等到将来结婚的时候，有买房的打算。”
　　苏醒感到，随着自己相亲次数的越来越多，男方也越来越直奔主题，物质程度越来越高了。
　　“我是无锡人。”苏醒懂得规矩，别人介绍完就轮到了自己，“父母在无锡，我一个人在中吴的一家服装厂做会计。独生子女，月薪----嗯---算是能养活自己吧。”
　　各自介绍完，场面出现了沉默和尴尬。
　　苏醒没有什么想要继续问的，好像韩冰也没有类似的想法。
　　沉默了十秒钟，谁也没有主动找话题的意思。苏醒不自觉笑了笑：这样也好，反正彼此都没看上，也省得兜圈子猜谜语了。
　　“苏小姐是第几次相亲？”十秒钟后，韩冰端起杯子喝水，像是随便问问消磨时光。
　　苏醒更加确定了他没看上自己的结论，但凡看上的都会小心翼翼地找话题，不可能问相亲次数，因为这是雷区。
　　“六十多次。”苏醒笑道。
　　韩冰也笑了：“我比你多，我七十多次了。”
　　相亲彻底变成了闲聊。
　　“你说。”韩冰突然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问，“他们这个婚介所，有没有婚托？”
　　苏醒愣了，猛眨眼睛：婚托？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几十次了，哪一次像婚托？
　　“我不知道---”苏醒如实说。
　　“估计男的婚托少，你没发现也正常。”韩冰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领，神秘兮兮地说，“反正女的里面，肯定有婚托，据我估计，我起码遇到了不下十个婚托！”
　　“你有证据吗？”
　　“没有，只是感觉。”韩冰说，“我对自己本身的条件还是心知肚明的，人长得不帅，身高也不高，家庭条件一般，而且还没买房子----”
　　苏醒“噗呲”一声笑了，他自己总结得比很多女人还要现实。
　　“但有很多次，婚介所给我介绍的都特漂亮，而且学历也高，谈吐什么的，形象气质都很棒。”韩冰把他那小眼睛瞪大，说，“按理来说，这种姑娘来相亲，都是很挑的，对吧？我这种的，人肯定看不上，也就是见一面拉倒。但是她们居然还加我微信，加完了还跟我聊。而且特别千篇一律的是，跟我聊天，总是在聊到第三天或者第四天的时候，跟我说，我觉得我俩不合适什么的，我猜这种的都是婚托。”
　　苏醒把身子慢慢靠在椅背上，想了想说：“也许不是的。”
　　“还有别的解释吗？”
　　“有时候，女生也不是特别注重外形啊，物质基础啊，房车啊，这些。”苏醒理了理自己的逻辑，她突然想为那些没见过的姑娘们辩解一番，“当然，我不是说她们完全不在乎，在乎肯定是在乎的。但是，当你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女生们就会期望你会在别的地方做一些填补。”
　　“比如呢？”
　　“比如你是不是足够体贴，比如你是不是懂得浪漫，比如你是不是有才华，等等。”苏醒说，“也许姑娘们在跟你聊天的那两天里，等待的是你表现的舞台，但是你最终并没有给到，所以----”
　　“有这种可能，但我觉得可能性不大----”韩冰说，“毕竟是相亲，又不是追求，谈恋爱---”
　　“并不是所有女生都能把相亲完全当相亲的。”苏醒笑道，“并不是说相亲彼此双方看上了，男方就可以没有追求的过程，直接结婚的。至少很多女人心里不是那么想的。”
　　“所以----”韩冰凝视着苏醒的眼镜快速眨了眨，“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我还是觉得相亲就是相亲，彼此都要做出努力，而不是明明看上了还要等另一方的主动。”苏醒说，“但我这么想并不代表我就是对的，更加不能说明跟我想法不同的人就是错的。”
　　“受教了。”韩冰说。
　　“其实----如果一次相亲没有成功的话，那么对方到底是不是个婚托，于我们自己而言，有什么区别呢？”苏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