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河图》七月大狂风

18、心思有绪，宛若惊鸿

　　简云兮看向一旁的萧钰，忙慌张起身推醒他。
　　萧钰睡眼惺忪，看他慌张的样子忙问：“怎么了？”
　　见他无碍，简云兮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他瞬间抱住萧钰，好像依偎在他胸前才能真实感受到他的存在。

　　黑夜寂静无声，只有点点月光映射进来，萧钰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束手无措，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怀中的人平淡问道：“云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没有…就想抱一下你…”简云兮埋在他怀中低声回答道。
　　萧钰一头雾水的回抱住他，他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碰都不愿意让他碰的人，举动为何如此突然。
　　既然想抱，那就随他，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他盖好被褥，抱着简云兮慢慢躺了下去，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着简云兮的背，手心的温度直抵简云兮心头。
　　“有事情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

　　简云兮紧紧搂住他默不作声，他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的波澜，他怕他知道后会厌恶自己，他只要静静的沦陷，静静的抱着他就好。
　　萧钰只是当他想家，把自己当作依靠。见他良久无言，他在他背部轻拍几下安慰道：“睡吧，别多想。”
　　鼻尖萦绕淡淡的香令简云兮沉醉，寂静笼罩着黑夜中的人，怀中的安稳一夜无梦，却如梦逝水，措不及防。

　　江南风丽，山水清绝中透露点点风月萦怀，是无数才子官员的梦寐之地，却总有几颗老鼠屎乱了满锅汤。
　　刺杀太子一事一时间沸沸扬扬，传遍朝野。萧钰上参供状五日后，上庭处的钦差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赶到了江南总督府。即使尚进，将英为，章风鸣三人有天大的错，也需一纸圣谕才可处罚。
　　“萧总督，上庭处吴忧，奉旨到此。”总督府外吴忧从马而下，身后尾随四人，全部身着银灰乾坤服，腰间配带长刀，干净利落，神采奕奕，对萧钰抱手一礼。
　　“庭卫日夜奔波，一路劳顿。”萧钰回礼道。
　　“不劳，这次奉皇上圣谕随同萧总督共同处理尚进等人，实感荣幸。”对萧钰大名久有耳闻，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眼前此人气宇轩昂，无形中透露的威慑，让他这个经历血雨腥风的钦差都略显谦逊。
　　萧钰笑了笑：“不敢当，已为几位准备了接风宴，我们进去在谈。”
　　吴忧道：“好，劳烦萧总督了。”

　　宴桌上，吴忧对萧钰道明来意：“尚进等人罪状确凿，皇上已经下旨诛其满门，三人需押解回都，供诏狱处置。”
　　萧钰点了点头：“尚蒋两人也为封疆大吏，我只有权刑捕，刺杀太子，其心当诛。”
　　吴忧道：“皇上说这次太子遭遇刺杀，过错并不全在于萧总督，总督也有功，短短几日便为朝廷除去如此恶官。”
　　萧钰道：“职责所在，不足无错。”
　　吴忧爽朗一笑：“萧总督不必谦虚，皇上还说继续留太子在江南，对萧总督可是颇为看重和信任，大冀国如果能再多出几位如萧总督般杰出的英才，必定驰骋疆域，天下太平！”
　　萧钰道：“承蒙抬爱了。”

　　冀国朝政一直都在风雨飘渺中摇摇晃晃，庙堂之上朋党比奸，个怀心思，百姓不得安生，起义军肆起。如此这般，多出十个他又有什么用？夫唯弗居，是以不去，纵使萧钰不想身穿这褴褛江山，也有人想方设法让他穿，留太子在江南无疑是对他最有效的牵制。
　　吴忧起身道：“来，兄弟们，我们一起敬萧总督一杯。”
　　众人站起，萧钰也起身与几人同饮，正在这时苏折离从正堂而入站在门外默不作声，萧钰看到后对几人道：“几位先慢用。”

　　几人看到门外的苏折离便明白他有要事，身为总督抽出时间亲自接待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吴忧开口道：“萧总督去忙，有需要帮忙的喊我们。”
　　萧钰点了点头便同苏折离走了出去。
　　萧钰问：“怎么样了？”
　　苏折离道：“没有向海的踪迹。”
　　询问王斌时，他说在派送向海的途中，向海在南阳坡被一伙人给救走了，萧钰便派苏折离到此地搜寻几日。
　　萧钰道：“继续去找。”
　　苏折离：“是。”
　　苏折离离去，萧钰思忖一会儿便朝西厢房走去，走到院门外便看见简云兮独自一人拿着树棍在日头下比划着，一招一式宛若惊鸿，挥洒自如，迅疾低昂间又傲显飘逸出尘，即便一身破烂衣裳也难掩光华夺目。
　　萧钰静静的站在院外看了一会儿，简云兮会这种剑法他并不惊讶，有些事情，他不会去问，只等他想说时再听。
　　一个转身简云兮也看到了萧钰，忙停下手中动作，将树枝藏到了背后：“萧总督…”
　　萧钰笑道：“不错，怎么不继续？”
　　那夜之后，已经几日未见过萧钰，今日见他，一双眼愣是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简云兮看向萧钰小声说：“我的剑术太差了…”
　　他可不想再萧钰面前丢人现眼。
　　萧钰笑道：“出剑有力，动作精准，剑法也用的巧妙，不差。”
　　忆记起昔日练剑的日子，简云兮可挨了太傅不少骂，也难得有人这么夸他，此时回想，未刻苦习武倒成了一件憾事。那夜的刺杀仍令他心有余悸，再不好好习武，又拿什么谈保护二字。
　　“可我又打不过别人…”他小声嘟囔道。
　　萧钰摸着他的头轻声道：“剑法要随机而变，你只是缺少些经验。”
　　简云兮：“经验？”

　　萧钰：“实战经验。”

　　“难道我要去找别人打架？”

　　萧钰笑问： “你想打谁？”

　　“我…”简云兮沮丧的垂下头，他能打得过谁？总不能打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想起那夜看向自己的坚定眼神，萧钰道：“和我一起，每日卯时我都会练剑。”
　　简云兮倏地抬起头看向萧钰，阳光洒在他俊秀的脸上，照亮了不可置信的神情，喜悦在心中如花般绽放，难以言表。
　　萧钰见他呆滞的望着自己，疑惑道：“你不愿？”
　　此时心绪如飞，早已扶摇直上百万里，简云兮忙别开脸小声道：“没有。”
　　萧钰低头看着眼前的人儿，话锋一转说起了正事：“向海一事…”
　　话未说完简云兮立刻满脸喜悦的问道：“向海找到了？”见萧钰摇头，他的神色逐渐黯然。
　　“他在运送的路上被人救下，我正在派人追查下落。”

　　对于向海，简云兮一直自责在心，如果不是自己执意出宫，怎么会发生这么多事，但是不出宫，又怎么会遇见他。在宫中他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无论什么都能心想事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那更是可笑至极，如今他才明白自己才是最可笑的。

　　“麻烦你一定要找到他…”
　　恳求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没有听过。

　　听他如此请求，萧钰安慰道：“放心，只是时间问题。”
　　一字一句敲在心头，他的话总能令他安心，他低下头轻声道：“谢谢你。”
　　只剩此言，无以为报。
　　萧钰浅浅一笑，再他额头轻弹，便转身离去，只剩简云兮一人原地呆呆伫立。
　　秋风沐日光辉，轻轻吹乱了额前青丝又悄悄绕上枝头，卷下缕缕落叶。小鸟欢起，带走一茎夏花，如同思绪越飞越远，流贯其间。

　　萧钰回到前堂上庭处的人已离去，老管家手拿公文对萧钰道：“督宪，那位钦差说他们还有别的事情就先走了，这是他让我交给您的。”
　　萧钰接过公文拆开来看，果然如他所想，新任司仪和巡抚未上任前，修建道台的事情毋庸置疑落在了他头上。
　　尚蒋二人被捕，眼下他公务缠身，一直未亲自查看修筑进度，是该去体察一番，他合上信笺吩咐道：“通知陈恒，明日一早备马去玄明台，再让他派人将辅司衙门的司丞一起叫上。”
　　老管家佝偻着背道：“老奴这就去。”刚转过身未迈出半步，便听萧钰突然叫道：“王伯。”
　　老管家缓缓转过身：“督宪还有什么吩咐的？”
　　萧钰问：“今年秋冬的衣裳是不是该定做了？”
　　老管家听闻一滞，往年萧总督从不会过问这种事，就连他自己的衣料也拿去给别人做了衣服，他面露疑惑缓缓回道：“是的，过几日老奴便派人去定做。”
　　萧钰道：“今年给云兮也做几套。”
　　老管家迟疑面露难色的回道：“可朝廷下发的绸缎只够成伍三人的了。”
　　萧钰笑了笑：“无碍，去账房拿我的俸禄再买几匹。”
　　老管家点点头：“好。”刚走两步突然回头问道：“督宪，要选什么颜色的料子？”

　　毕竟自己年迈，眼光不太好，布料的颜色还是问一下比较稳妥。
　　萧钰思忖一会儿：“红色吧。”

　　天光未亮，辅司衙门东院内房门紧闭，屋内烛光肆起，任凭门外的人怎么拍怎么喊就是不开门，俨然一副与世隔绝的架势。
　　屋内坐着是辅司衙门的司丞孙嘉，上任半年尽被逼着做些鸡鸣狗盗同流合污之事，但此人嫉恶如仇，不屑与乌合之众狼狈为奸，连写几本奏书想要辞官，都未批准，一怒之下，抛下公务不管不问，将自己关在房中已有一月有余。
　　门外的衙役焦急着，昨日督府派人来，要司丞今日去玄明台，可随他怎么说这位司丞都不肯开门。
　　“司丞还没出来？”另一名衙役跑过来问道。
　　只见拍门那人无奈的摇摇头。
　　见状，跑来的那名衙役隔着门对屋内说道：“司丞大人，这次喊您的是萧总督，您还不知道吧，章凤鸣尚进蒋英为因为刺杀太子已经被判死刑了。”
　　此话说完，正盘坐在床的孙嘉，从闭目养神中倏的睁开眼，下床，开门一气呵成。
　　“走！”
　　健步离去，两名衙役忙跟上前去。

　　简云兮兴冲冲的起床，洗漱完便准备出门。
　　“云兮，你要去哪里？”春生趴在被窝中，看向窗外，天还未亮。二胖，成伍也揉着眼，睡意朦胧的看着他。
　　“我要去跟瑾明练剑。”简云兮开心的说道。
　　成伍睡意未醒懒洋洋的说道：“去吧云兮，我支持你。”
　　二胖继续趴在枕头上：“我也支持你…”
　　春生笑着对他点点头，也为他打气。
　　简云兮鼓起小脸，深深的吸气呼气，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心情，想让自己显得淡然些，稳定好情绪，便走出门去。

　　天边的朝阳稍露晨晖，空气弥散淡淡薄雾，简云兮沿着曲曲折折的石路跑过，带走草上未晞的朝露，临到左院门前，他逐渐放慢脚步，正巧碰见准备外出的萧钰。
　　“云兮？”见到他，公务繁忙的萧钰突然想起练剑的事情。
　　“我来找你练剑…”简云兮别过脸小声的说道。
　　前额发丝被薄雾轻轻打湿，流动的清风让它显得紊乱，萧钰看向他，抬起手替他整理起来。
　　简云兮顿时心潮澎湃，一脸茫然的看向他，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间，思绪被一阵喊声打断。

　　“瑾明。”
　　萧淼从一旁院中走出，身后跟随两名侍从。他无视简云兮直接对萧钰笑道：“今天不是要带我去玄明台吗？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简云兮瞬间神色黯然，心跌落谷底，刚要转身离去，却被萧钰一手揽住。
　　萧钰道：“现在就动身，我已经派人备好马。”他看着简云兮继续到：“云兮也一起去。”

　　简云兮满脸错愕看向萧钰，没想到他会带上自己，不待他回应，萧钰便向前堂走去：“走吧。”
　　萧淼看向简云兮对他冷哼一声，简云兮直接无视他，面无表情跟上萧钰，可内心早已飘然。

　　他竟然又无视他？萧淼也气愤的跟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