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破烂的奇幻之旅》王之源quan

4、他们就像伦敦和巴黎那样，总要一齐走向天堂，一齐直下地狱。

　　李天树回到那个刚刚经历火灾的现场，院里破烂不堪,被大火烧焦的木头,横七竖八地堆放在一块。院落里小屋,多处墙皮脱落,露出了里面的砖头。仅仅是一个夜晚，一切的聊以慰藉生命的东西统统化为灰烬，在废墟之上，仅仅是无所适从的生命而已。过火的柱子棂条烧得发黑，还在冒着青烟，这断然不是绝处逢生的喜剧，这是彻彻底底的悲鸣，无声的响彻在李天树周遭的每一个角落。他两眼发直，呆呆的看着这如幻的景象，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久后，消防部分的人来了。给予了李天树一定的慰问，他们拿出了一份损失进行评估鉴定，并出具火灾原因认定书，责任认定书及损失鉴定书.。
　　火灾事故认定书
　　火灾基本情况：2007年2月10日12点58分，黄村发生平房发生火灾。过火面积30平方米，烧损生活用品及房屋，无人员伤亡。
　　经调查，因电线老化引起失火。因高温作用，墙体内的泡末燃烧，高温拌发大量烟尘产生，引燃室内的家具及废品。
　　2007年2月10日13：00：28，宣武消防队接到报警电话，称黄村的居民区平房发生火灾。消防队立即组织两车九人赶赴火灾现场，于13：04：54到达火灾现场。
　　到场后，由于室内烟雾非常浓，起火点与起火物质均不明确，消防人员采用灭火器实施救援。在使用大量灭火器无效的情况下，经现场请示领导，立即使用水进行施救，在尽量保证设备的情况下于13：27分左右将火扑灭。在明火扑灭后，宣武消防支队中队13：30分左右也到达了现场，他们立即使用专业排烟设备进行排烟，通过较长时间的排烟，顺利将室内烟雾排空，使得此次火灾事故得以成功处置，并将财产损失降到最低。
　　事后，我队对火灾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从火灾现场痕迹来看，有可能因电线老化短路导致房中电气设备起火爆炸引发大火。通过此次火灾事故，我们也要从中吸取教训，各单位对各类电气设施，特别是重点部位和死角的电气设施要加大检查力度，及时发现和排除隐患。作为我们职能部门，也需要加大对各单位的督促、检查、考核力度，共同努力，确保公民的生命安全。
　　以上事实有现场勘验笔录1份、询问笔录10份、鉴定报告一份、现场照片43张。
　　当事人对本认定有异议的，可自本认定书送达之日十五个工作日内，向某某市公安消防支队提出书面复核申请，复核以一次为限。
　　当事人签名：李天树
　　****办公室2007年2月13日
　　送走了消防队的工作人员，继续回归到熟悉却已接近陌生的房屋，满目疮痍。就像那个被火烧掉的圆明园，多年之后圆明园得到了精心修复，而李天树的房间没任何人在意，更不会有人想起。
　　委实多半生的记忆随着烟火一并的消散了，其实人世间中也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东西吧。明明从未紧紧抓住的东西，放开的时候竟宛如割肉之痛。那些了却终于化为风尘的岁月，那些记不清色彩的夜晚，那些个酣畅淋漓睡在梦里的幻境，随着风去了。
　　老伴一生也没有什么东西，但大火也实实在在烧掉了什么。烧掉了她那一生悲惨的记忆，烧掉了一生没有繁华与风尘的岁月，烧掉了去世时久久不闭目的怨愤。李天树其实还留着多年前老伴写给他的信呢，尽管老伴曾问他，“唉，你记不记得我年轻的时候给你写的信嘞？你写给我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想想那时候真是.....”
　　“不记得有那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又上哪去找？”李天树说。
　　“你个糊涂的老头子。”钟筱泉说。
　　其实那样的信，被他好好的收起了。就夹在他不常翻看的《双城记》中，“那是最美好的时代，那是最糟糕的时代；那是智慧的年头，那是愚昧的年头；那是信仰的时期，那是怀疑的时期；那是光明的季节，那是黑暗的季节；那是希望的春天，那是失望的冬天；人们面前应有尽有，人们面前一无所有；我们正走向天堂，我们也正直下地狱。简而言之，那时跟现在非常相象，某些最喧嚣的权威坚持要用形容词的最高级来形容它。说它好，是最高级的；说它不好，也是最高级的。”信件就夹在了双城记开头的那一页，尽管时光是如何的惨白，李天树相信他们之间是就像伦敦和巴黎那样，总要一齐走向天堂，一齐直下地狱。
　　亲爱的天树：
　　听说外国人都是这样写信的，我也想赶着这个潮流，给你简简单单的写封小信。这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六年，但其中有四年我们都没能相见。认识你的那年我们都仅仅是12岁的年纪。你就带着一身的抱负和正气，去往了那个听闻中异常好的东北重工业城市，不知我何时能去找你，不知道那边是不是多了很多钢筋水泥的建筑？
　　收到你的来信，我像一只雀跃的蚂蚱，妈妈问我如何这样开心，我并不想告诉她呢。知道你在那样大的一所城市渐渐站稳了脚跟，我委实的为你高兴，这真比我自己的幸福还要重要。
　　我不上学了，不用每天走很多路去学那些生硬的知识了，那我还是喜欢看书，偷偷地看那些无用的书，家里的书很少，又没钱买，我只能找村里的人来借，浩然的《金光大道》《艳阳天》《霓虹灯下的哨兵》这三本书每一本我几乎都看了十遍以上，我也想像那些红军一样为祖国浴血奋战，但是我出生的时候新中国刚好成立，唉，也是没机会了。
　　听父亲说，最近村这边的知识分子许多都因为什么原因抓起来了，还好，我们一家子都没有知识分子，我们都热爱劳动，干干农活。
　　我和你说啊，虽然我们间4年没见了，但是我对你没有一点陌生。我常常想起那些过去的岁月，我们在小河边上把泥鳅鱼抓起来再放走，这样的折腾它们。我们避开家里的耳目，偷跑出来看漫天的繁星，不知道那时候我们所想的是不是一样的东西。我生命的极大一部分时间好似都与你度过着，不知道你是否也是这样，不管现在你在哪里，好像我感觉我的生命与你是相关的。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在草地上面玩，在旁边的土路上有一只样子丑陋的毛虫，在费劲的扭来扭去，我们绕过它走了过去，但是你又回头了，你对我说，“在这条路上，它迟早被踩扁，我们把它弄到草丛里吧。”于是你摘了一片大叶子，毛毛虫听话的爬了上去，你把它放到了草丛上面，看着它磨磨蹭蹭的爬走。它也许不知道自己被解救了吧，那样丑陋的外表下，实则是那样脆弱的灵魂。
　　我也许是在那一天被你吸引了吧。阳光下，你轻柔的对待一只毛毛虫，以爱自己生命的意志去爱其他动物，我大概是被诱惑了吧。之后我笑着看着你，你不知我笑什么。我笑你轻柔的对待世界的样子，这让我感觉在你身边是如此的安全。
　　离开你的日子，我感觉你就像我自己的影子那样，亦步亦趋的跟随我。所以做什么事，我都充满了底气，待人接物我也想像一样那般的好。我需要你，远比你需要我更多，可我不知道我说这些你是否懂得？
　　你说起你如今的生活，依旧是朝不保夕，你不同意我去找你，你说那样艰苦看不到明天的日子我会难以承受。可是你不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甚至不喜欢明天，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昨天，那样的是没有意义的每一天。可是在你身边，我至少看得到今天与昨天吧，这样我还是划算的吧。
　　想说的话有千千万，只好写到这里。妈妈说，不可以点灯了，就这样喽。
　　钟筱泉
　　1967年7月24日
　　就在1967年的2年后，李天树从一名普通的学徒上升成为了小师傅，他让筱泉从家里来，他们在1969年结了婚。
　　恩，信的内容李天树一字不差的可以背下来，但是信件被烧成了灰烬。这在一块千疮百孔的生命里又洒进来许多盐巴，这盐巴没有愈合伤口，反而加速了生命的溃烂。李天树的生命还完完整整不缺分毫的伫立在那里，我们仔细看的话，或者是如果我们有通灵师的能力，就一定能发现他灵魂内核缺失的大部分了。绿色的粘液在他的身体里，在腐蚀着所有可以支撑意志的东西，他的生命只剩下毁灭这一条路了。
　　而土豆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救了主人一命，它抬起自己高昂的头，骄傲的看着李天树。
　　夕阳西下。当太阳有一天不再升起，也许那时世界间的一切爱与恶都终将一并的消散，带着人的属性的东西也终将不复存在。生命不能重来，恰恰是对生命最好的敬意。世界不复存在，恰恰是对世界最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