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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十五年后的冬季 ...
武汉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干燥而寒冷。
沈茉从酒店出来时天空就飘起了鹅毛大雪。漫天雪花飞舞在街道,扑向来来回回的有轨电车、双层巴士,扑向路间穿梭的系红领巾穿校服的欢笑小孩子。
小巷口,上班族里三层外三层围在几个早点摊。骑小蓝车买菜回来的大叔摁着铃铛绕路。一只肥嘟嘟的柯基绷着牵引绳艰难挤过人群朝路口的树跑去,身后是大声打电话的大妈。这座城市一如她印象中热闹嘈杂,未曾改变。然而她却随着时间流逝,增添了岁月感。沈茉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听出租车师傅用一口纯正的武汉腔问她,“克哪里?”
“省博。”
她说完从包里拿出文件和笔开始翻看。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米色大衣,高领白毛衣,细长的银色耳环垂在发丝间,优雅漂亮,像是画报上的女人。
车载广播里正在播一首节奏缓慢的摇滚英文歌——“I text a postcard, sent to you. Did it go through Sending all my love to you ……”
我寄了一张明信片给你,收到了吗?将我所有的爱都寄给你。你是我生命中每晚的月光。我跳动的心,只属于你。我跋山涉水,也只为找到你……
沈茉有些出神,这歌声踏在她心头,混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牵着思绪朝未知的前方走去。膝头,手机一直在震动,多是微信和短信,也有好几个未接来电。
今天,她就在这世上存在三十八年了。曾以为很遥远的年龄,就这么悄无声息到来。而她,依旧独身一人。
上午不到十点,湖北省博物馆门口已经聚集不少游客,花花绿绿满眼都是导游的小旗子。高高低低的仿古亭台建筑静立风雪中,无数行人来来往往,平添时空交错感。
上一次回来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可这博物馆的角角落落早就烙印在沈茉心头。一进博物馆,她就接到了言朗的越洋电话。
“出门没?”言朗的声音有点沙哑。
“已经到博物馆了。”沈茉踏上扶梯,“你还没睡?”时差八小时,里斯本那边应该是午夜两点。
“马上就睡。”言朗坐在酒店窗边昏黄的灯光下,摁灭最后一根烟,轻烟袅袅腾起,映着亮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午饭记得吃。”他清楚她一旦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吃饭。而她胃不好。
“不用担心我。”沈茉有些无奈,捏了捏眉心。在外人看来,言朗是个恃才傲物的国际知名摄影师。可是在她看来,言朗私底下就是个操心命的啰嗦大妈。
“我侄子这几天休假,跟他说好了,你要去哪里让他送。”言朗端起今天第三杯黑咖啡,不等她回话便转开话题,“毕澄澄到了吗?”
“还没。”沈茉到了三楼,看向那个来过无数次的展馆,心跳开始不稳,慢慢加速。
“那丫头最近跟了个博物馆系列纪录片摄制组,想提前做功课,所以我让她联系你。”他犹豫了一下,“你懂得多。但……相关的那些事情,不想提就不提。”
“放心吧,您言大摄影师的徒弟,我会好好招待。”沈茉笑起来,眼角有细微的纹路。
言朗回应地笑了几声,咳嗽起来。
“这个点儿了你还在抽烟?”沈茉正色问道。
“那怎么可能。”言朗第一反应是否认,却也脸不红心不跳,因为就算刚刚抽完那此刻也是没抽。纵然沈茉曾再三叮嘱让他戒烟,但是……烟就跟某些人一样,忘不了,戒不掉。
沈茉没说话,她眼前朱红色大门是梁庄王墓展厅的门口。一个导游举着小话筒领着一群人走出来。言朗也沉默着。他应该是听到了导游那句“梁庄王藏品独占一个庞大展厅”。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道“生日快乐。”
沈茉知道他在芥蒂什么,因为多年前这一天发生的那件事,他做的一件事,让她的人生就此崩塌,一片狼藉。
“谢谢。”沈茉慢慢轻声说。她从来不祝自己生日快乐。十五年前她生日当天,那个对她最为重要的人彻底消失。
“本来想昨天赶回来……但影展收尾后临时增加了一个两边使馆都参加的文化推广活动。我下周回来带——”他想说给她买了礼物,但是又觉得说出来她肯定找借口不会要的。他们已经七八个月没见面了,仿佛两个人都在避免过多接触。
“带什么?”她问。
“带新徒弟再去趟亚马逊。”他笑,对面装饰镜映出他被晒成小麦色的脸庞,下巴浅浅的胡茬,以及沿着下颚线的一条旧伤疤。
沈茉长叹一口气,笑道,“你带个女友回来吧。别总是一心扑在工作上。”她不想看言朗明年又潇洒地独自站在美洲的高山上拎着瓶伏特加,或者在天山马场搂着他养的那匹叫儿子的马拍照庆祝四十岁生日。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她在这件事情上的劝阻从没实现过。她倒不觉得是人就必须得结婚,她就奉行单身主义,但是言朗跟她不一样。只是……她固执,言朗也固执。
言朗笑了一声。“我休息了,有事随时联系。”
梁庄王墓展厅。
沈茉站了很久,却迟迟没有迈出步伐。其实她闭着眼睛都能从门口走到末尾,背出一个个展品的名字,勾画出一个个模样,讲出所有的由来。从桃形金累丝镶宝石簪到白玉帽顶——
她能想象到那样一个人,一袭缎袍,金色暗纹,腰间玉作腰带,肩头披着黑色狐皮鹤氅。黑发整齐束起,柔顺地披在脑后。他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淡色,仿佛水墨画中走出来,又突然仿佛一池星光被风吹散,这身影顿时化作荧光点点消失在空气里。
闭上眼,却满心都是他身穿盔甲,手执滴血的长剑,桀骜不驯,身后战土飞扬,烈马嘶鸣。
“活下去。”最后一刻,她用毛巾堵住他腹部的血腥创口,惊恐于毛巾很快就被血浸透。沙尘里她能舔舐到沙子已经割破她的口腔,这种涩麻的痛楚让她极度冷静,一把撕破外套迅速打结救人,却也极度惊惶,双手冰凉手指发抖。
“活下去!”她再一次坚定地命令,声音却颤抖。她绝望,没有消炎药,没有破伤风。什么都没有。
他已经说不出话,血迹在唇角蜿蜒,却笑着,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用最后的力气推开她。
……
“你好,请问是沈教授吗?”旁边突然有人气喘吁吁地问。这是个二十出头,脸蛋被风吹红的短发姑娘。她估计没有带伞,披着风雪而来,头发湿润,还背着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
“你是毕——”沈茉抽出纸巾递给她,依稀想起言朗朋友圈聚会照片上经常有这姑娘。
“对,毕澄澄!哎,总算找对人了。”毕澄澄松了口气,一边擦汗,一边用手扇着风,“我跑上三楼来的,就迟到十分钟——言老师刚刚把我骂死了。真不明白他大半夜不睡觉竟然还能这么中气十足地骂人。”说完电话又响了,她苦着脸接听电话嗯嗯两声说已经遇上沈老师。
毕澄澄可能跑得太快,背包都豁着口,里头竟然全部塞着药盒,还有病例。沈茉心里一紧,她无意刺探姑娘的隐私,但看到这情况还是有点担心。
毕澄澄接完电话迅速把手机塞回包里。沈茉却又意外地瞥见了这姑娘的手机屏保——是言朗的照片,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他的笑容透着那种特别招小姑娘喜欢的劲儿,阅历就藏在眼中。这应该是他和学徒们的合照,但被裁剪得只剩他一人。
“我听言老师说您是研究世界文学史的教授?做文学研究的都像您这么优雅吗?”毕澄澄语气夸张,退后一步打量着沈茉,“而且看着特别年轻。”她说完又有点尴尬,脸一红,“您本来就很年轻,sorry。您——刚刚在看什么?”
沈茉回头望向玻璃内静静挂在墙上的整套玉佩,有玉叶玉桃玉瓜鸳鸯等等。“玉叶组佩,挂身上的装饰品。本来只有皇后才能用。但是皇帝偏爱梁王,因此在梁王大婚的时候,下赐玉叶组佩给王妃。戴着这个,走路的时候会听到玉佩相击的清脆响声。”她还能勉强回想起那种像风铃一样的声音,模糊又遥远。可能再过几年,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不是梁庄王么?”毕澄澄问。
“‘庄’是梁王的谥号。”
“哦,我听说这位梁庄王很有钱,反正是我们做湖北博物馆的重头戏。我查了些资料。”毕澄澄翻出笔记本,“据说当年梁庄王墓是抢救性挖掘。在打开封门墙的时候发现整个墓都是水泡着,顺水流出来了现代毛巾……”
沈茉顿时站住脚步。
“考古专家猜测说,应该是盗墓贼留下的。可后来发现墓里没有盗洞,所以这毛巾就有点离奇。”没有盗洞,为何古墓里会出现现代毛巾?
“听考古专家的。”沈茉打断她的话,“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哦,”毕澄澄老老实实应了,又忍不住问,“您研究世界文学,为什么还会对中国历史这么了解?”
“如果不了解,言朗就不会让你来问我了。”沈茉朝前走,示意她跟上,“我只对明朝历史了解多一些。”
越聊越深,毕澄澄也没了拘束。时间很快就过去,中午她们一起吃饭,下午接着逛其他展馆。毕澄澄说了半天她的职业规划,比如要去大洋洲拍鲸群捕猎交、配之类,留下从未有前人记录的影像资料,但是目前她最希望的是出版一本自己的故事集。
沈茉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竟然是言朗的侄子言安翰,特别热情地说要当沈茉在武汉期间的司机。沈茉拒绝后这小伙子在那边嚎——“姨啊,你就让我送一次吧,起码一次。要不然等叔回国了,我不好交差。再说咱们也七八年不见了。”曾经那个跟在言朗身后抱着腿嚎要游戏机的小男孩早就长成,已经工作。
“……好吧,我在省博。你晚上过来,我请你吃饭,还有你叔的徒弟一起。”沈茉笑着说,却看毕澄澄的脸色有些晦暗。
“你晚上有约?”沈茉问。
“不。”毕澄澄摇摇头。
沈茉挂断电话,还是回到刚刚的话题,“言朗说你马上就要进摄制组了,还有时间写作?”
“……我也没考虑好。”毕澄澄抓抓半干的头发,踟蹰半天,“沈教授你还没结婚?”
“是。”沈茉朝前走去,“你喜欢言朗?”她的问题简单直白,让毕澄澄一时有些尴尬。
“不好意思,”沈茉发觉她没有跟上,回头笑了笑,“请你去喝咖啡好不好?我们坐下来聊。”
下楼的时候毕澄澄有些沉默,一直盯着脚下。所以沈茉也不知道她怎么就在下扶梯的时候突然跟四肢僵硬一样摔下去。幸亏沈茉眼疾手快扯住她,她的头发才没被卷进电梯里。
“小心。”沈茉扶她站好,弯腰去收拾她包里摔出的药盒子和看诊单。毕澄澄急急忙忙地拦住她,然而还是迟了。
那药盒子上明明白白写着利鲁唑片,适应症——肌萎缩侧索硬化症。而看诊单上也是这么几个字。
沈茉愕然地望向毕澄澄,一时无言。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也就是大众口中的“渐冻人”症。这是一种慢性进行性全身神经元疾病,会从行动不便发展到混合性瘫痪。而且目前没有有效疗法,只能暂缓症状。霍金就是渐冻人。而毕澄澄……
毕澄澄嘿嘿笑着,把东西重新放回包里,“去咖啡馆?”
博物馆一楼咖啡馆。
“你能不把这事儿跟言老师说吗?”毕澄澄掏出水杯吃药,“前段时间检查出来的……我不想让他知道。没啥意思。”她又说,“哎,这药可贵了。一盒好几千,十天功夫就吃没了。”
“我看你今天屯了不少。”沈茉扫了一眼她的包,将已经看完的病例递还给她,“继续遵医嘱吃药,明天我再找认识的老同学写个调养方子给你。”
毕澄澄愣了一愣,“啊?”
“我本硕学医。”
“真的假的?太厉害了吧!”毕澄澄叹服道。
沈茉没多说,她想起了言朗昨天发给她的邮件提到毕澄澄家里挺有钱,但她父母早就离婚各自另有家庭。在毕澄澄成年后,父母两边留给她基金和房产,就再也没有管过她。
“就是觉得……”毕澄澄手里转着咖啡杯,皱起眉头,夸张地叹了口气,“哎,生命的长度被压缩了不少吧,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本来出部带自己摄影照片的故事集是终极目标,现在要提前了,趁我还能走动的时候。”
“什么故事集?”沈茉问。咖啡杯的温度终于让手暖和起来。
“就是普通人的故事。大千世界,某个城市,某个人。记录他们的生活,他们的喜怒哀乐。”
沈茉心里一动,突然问,“你相信这世界上会有超自然事件吗?”
毕澄澄愣了一下,点头,“感觉生活中很多事情都用科学解释不清。你也相信吧?”
沈茉却笑着转开话题,“你现在有什么计划?”
毕澄澄皱皱眉头,“我现在要跟摄制组做纪录片嘛,在想要不要辞职。这工作是言老师——言朗给我介绍的。我要是提辞职,他肯定会生气。”
“他不是不讲情理的人。”
“那是对你。”毕澄澄苦笑着,“我觉得他可凶了,拿女学生当男生使唤……可是昨天他给我打了好久的电话,重中之重是让我别惹你生气,别拉着你在博物馆各个地方转,因为你有低血糖,不能太累;也不要拖拖拉拉过饭点,因为你胃不好,要按时吃饭。他让我请你去旁边那个超级难约的久姨私房菜吃饭,他早就定好位置了,饭钱会给我报销,还跟我说要点哪几样菜养生,别点什么又辣又重口的,就算你想点,也绝对不行……”
沈茉唇边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你为什么没跟他在一起?他一直在等你吧?”毕澄澄轻声问,“所以他眼里没有别人。”
沈茉怔忡,说不出话。
“我听他说你们二十出头就认识了,所以……从青春到中年,他等了你二十年吗?”
纵然多年前已经说清一切,然而面对毕澄澄的质问,沈茉依旧感到压抑。
当年那些纷扰与错过,那些伤痛与欢喜都化作一场大火,灰飞烟灭。
可是,她也在等。
用化石般的耐心,用最虔诚的坚守……
等一个人,于六百年时间洪流当中……
她笑起来,视线却有些模糊,而身后是灿烂的黄昏,天边的飞鸟。远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商店大厦霓虹闪烁。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来去而停止自传或公转。她见过很多人,像泛黄的老照片一样被记忆燃烧成灰烬,消失不见。她去过一些地方,如今也都被烧毁,被改建,只有南京鸡鸣寺外那个小小的石头牌坊,依旧伫立在漫天樱花里。
记忆中,那个人站在青藤架下,阳光透过葡萄叶洒下来。“我保证,这一生都输给你。”他笑着点头,“下辈子也可以。”
“想知道我的过去吗?”她在风中轻声问,“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她还很年轻,就跟眼前的毕澄澄一样的年纪。
毕澄澄带着好奇,默默点点头。
Last Night On Earth —— Green Day.十五年后的专属BG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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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十五年后的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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