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烈》绿豆解火

1、归岸

　　“咳咳，今日我们来讲讲这个段侯爷。”头发花白的老者，坐在写有“学而不倦”牌匾之下席位，摸了一把自己的山羊胡，双眼微眯地看了一眼下面坐得规规矩矩的学子们，继续道：“这个段侯爷啊，那简直是战无不胜，威武至极……”

　　正当老者说得激情，口水飞溅之时，一个身着深色布衣的少年，提着个装满菜的竹篮子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停驻了一小会儿。听着大堂之内各种不带重复的赞美高雅之词，少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习以为常地继续向前走。

　　那老者口中啧啧夸赞不停的段侯爷，正是大燕出了名的文武双全的才人——段洵，字子澜。

　　关于段洵的身世民间流传着各种不同的版本。比较大众点的版本就是，段洵生于寒门。从小父母双亡，没有什么亲人，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存活于世上，因为谋生活发愤图强，潜心读书练习武功，年竟十三就取得了文武两状元，震惊了整个大燕!
　　这么说一通说，虽听起来很是牛头不对马嘴，但即使这样，也成了家家户户教育自家崽子“好好读书”的好教材。

　　“程埝兄，程埝兄！”
　　一个面目清秀看似十六七岁书生打扮的少年，一只手里抱着长短不一的图卷，另一只手里提着几包药，脸上带着笑容，双脚一瘸一拐地走到那个名叫程埝的少年的面前。

　　程埝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目光浅浅地打量了一面前的人。那书生少年扶了一下瘸了的右脚随而撑直了腰杆，挠了挠后脑勺，窘迫地笑了一下。
　　“程埝兄......你为何这般看......”
　　程埝轻笑，向他走进了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周泯身后扯掉一张纸条，上面赫然写着“白面书生”四个大字。不给周泯反应的机会泰然自若地将纸片撕成碎片。
　　虽然速度极快，但也猜到纸条上的内容了，周泯在镇上名声不怎么好，他背后贴纸条这种恶作剧他早已习以为常，内容嘛也就那样。

　　不待他多想，程埝发声：“你姨娘最近怎么样？”

　　周泯苦笑：“还是老样子，咳嗽不停。哦，对了!”

　　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周泯从宽袖里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拿给程埝，道：“那一日，你不是叫木小猪做一个机关盒嘛，愣是拖了好几日才给弄出来。”

　　周泯口中说的“木小猪”是岸涯镇木匠方财之子——方株。方家世代都是与木头打交道，方株也受家里人的影响，从小就与父亲泡在木料之中，雕雕刻刻。因自己身材肥胖，自己的名“株”又与“猪”的音相似，人人都便亲切地他叫“木小猪”。

　　程埝看了一眼木盒子，就便收到衣袖里，道：“感谢。”

　　周泯立即摆了摆手，道：“举手之劳，不谢不谢…”他目光一转，又似乎想要急忙逃离这里，“那个，程埝兄，那我先回去了，告辞。”

　　道完，周泯拖着一只腿，一瘸一拐地又走了回去。

　　岸涯镇的白面书生周泯，从小就与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姨娘相依为命。寒窗苦读十年，连考三年进士只为了哪日能一步青云，让他和他姨娘能过上好日子，天意不如人，一次也没中。而周泯这个白面书生的称呼只因天生长了一副白皙透亮自带惹人垂怜的好皮囊才这样称呼，可在那些看不惯他的人这个“白面书生”的词也成挖苦他的了贬义词。周泯本人也习惯了，有时候连自己也会调侃自。哪怕是这样内心总是有一股永不泯灭的信念，这股风吹雨打都不倒信念，连让程埝对其很是佩服。

　　程埝看着周泯拖着腿跑，着实滑稽让人发笑。抬起头，望着明朗的晴空，两眼空洞。算了算时间，他待在岸涯镇已也两年之久了，他爹也走了将有一年半了。

　　飞鸽传信，漠北一战将要打胜，他爹也将要回来了。

　　程埝还清晰记得，那时不知怎么的，脑子里一股火，偷偷地混入军队里跟着去打战。他爹段洵在临走之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便去寻他。

　　结果终于在新兵部队里一眼就识破了他的伪装，然后便当着众人的面地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才带兵出了征。程埝的童年回忆都是被段洵打过来的，程埝挨打是毫无怨言的，他是被段洵从一个不知湖泊边捡来的孩子，又不是亲生的。

　　他还得感谢段洵的养育之恩，没有段洵，他估计在那时已成了江边的孤魂野鬼。六岁之前，程埝不知道怎么的，那之前的记忆只能零星的记得一点。

　　程埝收回神，不再去多想。

　　回到家，推开简陋的木门，便听到从院内传来“叮叮当当”铁器互相擦碰的声音。院子的中央，有一个身着黑袍年轻男子蹲在一堆铁器前不知在翻找着什么。

　　程埝惊愕，看身材，像某个人，有些不确定的试探地叫一声：“豫南将军？”

　　大抵，是因找东西太过于专心，也没发现门外已进来一个人。

　　郭守闻声探出头来，双眼眯虚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缓缓起身道：“小公子回来了。”

　　程埝看清了人，快步走到他面前，直接问了一句：“爹呢？”

　　想都不用想，既然郭守回来了，那么他爹段洵就一定也回来了。因为，去时就是一起，回来也便是一起。

　　郭守一愣，还以大事为什么事，伸手指了指厅堂的方向。

　　程埝看了一眼厅堂，将手里提着菜篮，直接推给了郭守，疾步走向厅堂。

　　也不知是怎么，这么迫不及待想见到段洵。

　　刚踏入门槛，便看到一个身材修长，身着素色布衣，容貌俊俏的男人头发随意的捆绑着，抱着一厚登书从后堂缓缓走出，撩开珠帘正好与程埝对视。

　　男人将书随意的放在某个桌子上，抱着手，戏谑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笑道：“才过去多久，你小子连声爹都不会叫了。”

　　迟钝半久，程埝的声音有些发颤，缓缓道：“爹……”

　　话音刚落，其后郭守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镶有金边的黑木盒子。

　　郭守将黑木盒子塞到程埝手里，道：“漠北一战，打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终于打胜了。此事还未禀报于皇城，也没有大肆宣传，所以这次回来的悄无声息。明日我就要带兵赴京了，给小公子带了份礼物，打开看看吧。”

　　郭守知道他们这次回来的动静这么安静，程埝那孩子肯定要问个究竟，先解释来。

　　程埝点了点头，将黑木盒子轻轻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把做工精美的银匕首。

　　拿起匕首细细端详，把手上刻着不同奇异怪兽，剑锋透出锃亮的银白光，很是尖锐锋利。这礼物让程埝很是爱不释手，很喜欢。

　　站在一旁的段洵却满是不屑，嘁，没志气的小孩，被一把匕首就打败了。

　　段洵：“哼，小小匕首算个什么，小孩子就该玩小孩子玩的东西。”

　　说着，段洵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让郭守拍桌狂笑不止，程埝顿时就没了表情。

　　拨浪鼓。的确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哎哟喂，我说段子澜，你开玩笑吧？这不是三岁孩童才玩的东西吧，你笑死我了。”郭守捂着肚子，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

　　段洵：“……”

　　程埝拿过拨浪鼓，看了一眼，有点难以启齿，不知怎么回应。毕竟，这是他爹第一次为他准备礼物这个不切实际东西，可不能坏了心意啊。

　　程埝看着拨浪鼓，放在怀里：“谢谢……爹……”

　　真的，难以启齿。

　　段洵：“……”

　　看程埝收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段洵开始质问自己了，真的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