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爱————铁手x你》大怪兽ET

8、八、心爱（完结篇·上）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稚嫩童声软软糯糯，这音色里还有马车颠簸过的微颤，“那些坏人还会来抓娘亲吗？”

　　被唤爹爹的男人眉心一展，将儿子抱到腿上，欢喜地看着对面相偎而坐的妻子和母亲，“昙儿别怕，那些坏人不会再来了，到了新家，咱们便能重新开始，爹爹会给你做个小木马，你不是一直…”

　　男子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马车晃动打断，紧接着嘶鸣声彼此起伏，他还未来得及问，车夫就慌张大喊，“不好了！山上的滑石滚下来了！”男子掀开帘子，只见几块足足一人高的巨石正来势汹汹地自山头滚落，而其中一块正直直对着自家马车，他脸色霎时白了，厉声叫嚷道，“转回去！快！”

　　车夫怎会不知应该转回去择路而逃？可左侧是山壁，右侧便是险崖，窄窄的一条路，回头本就难，再加上马儿此时受了惊，根本无法驾驭。巨石近在眼前，车夫想跳车逃命，慌乱间脚踝被卡住了，车里车外乱作一团，男子听着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哭声，大抵当命数已尽，一把将妻子母亲搂在怀里，以羸弱的后背直面灾难，似是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他紧紧闭着眼睛，心中满是不甘，明明才逃离虎口迎来新生，如今……确是要死在这荒郊野外。

　　不知过了多久，马儿的狂嘶停了，马车也不再晃了，意料中的石头没有砸碎车子、也没将他压成肉泥，男子恍惚地抬头，对这份安静感到意外。

　　“大侠…多谢大侠…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车夫不知在对谁感激涕零地答谢，男子很快从劫后余生的愣怔中回神，连忙拨开车帘走下马车，他看到地面沙尘缭绕，马车周围全都是碎石块，刚刚亲眼所见的几块巨石早已不知所踪，再一环顾，只见个勇武彪炳的高大身影正稳步离去，男子虚起眼，喊道，“恩公留步！”

　　那身影微微一顿，回身静默地伫立着，遮住眉眼的笠沿下是半张轮廓硬挺的脸。

　　男子起初不信能有人可以借一己之力顷刻间化解这些巨石，可当他见到远处的那个人，单单是身影，便觉得———似乎也无何不可。

　　“还未请教恩公大名！今日救命之恩，在下愿奉上万贯家财相谢！”

　　“不过举手之劳。”

　　那身影欲转身，男子情急，又喊道，“恩公！至少让在下知道恩公姓氏！”那人仍未答，摇摇头后上马离开。

　　男子望人走远，嘴里遗憾地喃喃道，“…真是奇了，这究竟是何许人也。”

　　车夫听罢，自言自语地，“…那些石头一半被震开，一半被他劈开…一双手可断金碎石…”他惊道，“…这…难道这位大侠是从前神侯府中，圣上御赐的四大名捕之二，铁手，铁二爷？！”

　　男子皱眉，“不是都说铁手三年前因着什么事销声匿迹、遁入空门了？”

　　“也有人说他这些年隐姓埋名，各地游走，私底下继续为神侯府查案，帮了不少老百姓。”

　　“…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好像是铁二爷的女人被仇家杀了，尸首在河里泡了三天，捞上来时…都不成样子了。”

　　“……哎，罢了，我们继续赶路。”

　　他身披斜阳，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进了城，隐入熙攘热闹的人潮。今日不知是什么节日，街上人很多，嬉笑声频频掠过，衣袂裙角飞扬。记忆里，上一个可以算作是节日的日子，是三年前杭州的河灯节，他的小师妹察觉出他不显著的醋意，拉着他说，‘我愿为知己者死，更愿为悦己者容’。

　　他还能将你那时的神色记得一清二楚，分毫无差，他想微笑，弯起的嘴角却把心给扯疼了。

　　三年前，他事毕后如约返回你等他的地方，身上还带着轻伤，虽然才分开三日，但他真的很想你，房间里落了一层几不可见的灰尘，这说明你已经有至少两日未曾回来，他以为你是赌气跑出去玩了，伤口都没来得及处理就出门寻你，到艳阳高照，又到黄昏日落，城内城郊都没有你的身影。

　　他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整座城镇都说河中打捞出一具穿着绿色衣裙的女尸。他当时站在仵作身边，浑身冒着冷汗，好在那具尸体不是你的。

　　可你还是不见了。

　　神侯府遍布大宋疆土的明线暗线都在寻找你，怪异的是，向来探查如神的神侯府，这一次却怎么都得不到半点儿真正有意义的消息，消息多半是障眼凌乱的。他不分昼夜拼凑着这些蛛丝马迹，甚至屡屡犯险潜入辽国，还是一无所获。

　　他想，如果那天捞起的是你的尸身，他大可与你同去。但并非如此，这说明你也许还活着。有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这三年，他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信鸽带来的是关于你身死的信笺。一年过去，两年过去，除了更沉默寡言，他在人前的模样渐渐一如往昔。

　　当他以为自己能够平静地面对你消失不见的事实，特意回去杭州住处，展开那封大理之行前你留给他的信。待到回神，几行热泪已经流过下颚，落在纸上，晕开笔墨。

　　他时常会在午夜醒来，睁开眼后发现你并没有回来，然后抱着满怀萧瑟彻夜不眠。他走过很多地方，帮助过许多百姓，但从未有哪天放弃过寻找。

　　他在一间店铺前停下，不经意挡住寸缕光线，店老板抬头，瞧见来人立即惊喜地迎出来，“铁大人，许久不见许久不见，这次前来可是有什么事需要老头子帮忙的？”

　　他微笑颔首，“陈老板说笑，自上次分别确有一年之久不曾得见，此番晚辈来扬州城寻些线索，路过陈老板店门前，岂有不拜访之礼。”

　　“你我之间就不必谈什么长辈晚辈了，我瞧着你的马鞍有些旧了，卸下来，我为你换副新的。”

　　他听罢怔了怔，婉言拒绝，“陈老板的好意铁手心领了，只是从前我娘子喜欢这马鞍，我想继续用着它。”

　　陈老板心中叹息，所有稍稍知情的人都知道，铁手那位传说中的小娘子杳无音讯多年，多半是凶多吉少，他实在不愿看着恩人痴痴傻傻地守着个已故之人孤独终老，但眼下也只得顺着他说下去，“哎…既然如此，我帮你修补修补，待日后你娘子回来了，再到老头子这儿换个新的。你尽管去办案，到时候我把马儿拴在后院马厩，你记得就是。”

　　盛情实在难却，他拱手，“那便多谢陈老板。我还有要事，晚些再来叨扰。”

　　“好好好——”陈老板见那身影慢慢远走，终是忍不住隐晦道，“铁大人，这几日是扬州的烟花节，城中姑娘们都出来游玩了，办案之余…也莫要辜负了身边的风景。”

　　他没有回头，只留了一句，“多谢。”

　　那些无法同你共看的山川秀丽、烈日飞花、人间烟火，早已与他无关。

　　阿亨的蛊纹已经消了，体魄更是不必说，他时常会在夜里偷偷潜入你房间，然后躺在床榻边和你说悄悄话，他从一个小团子变成了颗小白杨，金人的孩子长得很快，三年过去，阿亨整整八岁了，只是看起来像十一二岁一样。这位小王爷模样俊朗，虽然没有其他几位金国的小子粗犷健壮，但骑射功夫却是了得，完颜宗弼很宠爱他，而他十分依赖你。

　　一夜。
　　“糖葫芦，如果我说，当年我并不知道他们会掳你来，你信吗？”
　　“阿亨，我信的，你那时还小呢，怎么会有那诸多心机。”

　　一夜。
　　“糖葫芦，这半年来，你愿意说话了，也开始吃很多东西了，是不是因为三年之期将满，你很开心？”
　　“阿亨，我的铁手师兄还在等着我呢。”
　　“铁手？我听父帅说起过他。可是已经过了三年，他说不定已经有了别的女人。”
　　“…即使如此，我也要回去看看。”

　　一夜。
　　“糖葫芦，如果他已经有了别的女人，你愿不愿意回到大金？等我长大，我就让你当我的王妃，你比她们都好看。”
　　“噗…哈哈哈，阿亨，你才八岁，就知道什么是王妃啦？”
　　“当然，我们大金的男儿十六岁就能成亲了。”

　　临行前一夜。阿亨又翻进你的屋子，没像以往那样躺在你身边，而是坐在地上倚着榻台，他背对着你，去看帐篷缝隙间的月亮，“糖葫芦，你明天就要走了。”

　　最开始你担心完颜宗弼会耍诈，但经过三年为数不多的接触，你却也知道这位金人王爷并非言而无信之人，你救了他的宝贝儿子，他答应放你走，定会放你走。你望着帐篷顶，满心雀跃，“阿亨，你的蛊毒清了，再无性命之忧，我终于也要回到本属于我的地方啦。”

　　小家伙冷哼一声，“回到大宋，和那个男人身边？”

　　你皱皱鼻子，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脑勺，“你身上流着的，既有我的血，也有‘那个男人’的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当时是他跳入黑池…”

　　“是他跳入黑池被那些毒物活活吸了七日的血，是他救了你的命，你已经说过几百遍了。”

　　你被他抢了话，哑口无言，干脆闭嘴。

　　阿亨猛地回头，漆黑的眼睛在夜里亮晶晶地，他扒着床沿问，“所以…你喜欢他，只是想报答他，对不对？”你急忙解释，“当然不是！铁手师兄是世上最好的人，你若见了他…便懂得了。”

　　他嘁一声，扭回头“我可不想见他。”

　　“阿亨，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年纪尚小，又是金国的小王爷，怎么会被人下了蛊呢？”

　　“听说下蛊的女人叫翎百花，她曾与父帅相恋，可父帅却与母妃成了亲，她在我出生不久就在我身体里下了蛊，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你说什么？翎姑…翎百花？”

　　“嗯。”他又回头，拍了拍你的脸，明明该是八岁孩童稚嫩的手，竟因搭弓射箭而有些糙粝，“别想了，早点歇息，明天你就要走了。”

　　你也想弄清这期间曲折，可实在太过困顿，没想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去，朦胧间你仿佛听见有人说。

　　“糖葫芦，如果我说，我也并不怨恨他们将你掳来，你信吗。”
　　“你喜欢的大宋，能生出糖葫芦这么好的女人的大宋，我将来…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