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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   昨晚池铎城的夜空,明明是将雪未雪的昏暗沉重模样。本以为今日又会是银雪霏霏,却不曾想发白的日光早早铺在了池铎的每一寸土地上。

      包括宁澜和察陵湄昨日歇下的客栈,晨曦透过窗户明纸,散落在客栈的地上,弄得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亦包括床上男子清俊的面庞。

      察陵湄端端坐在宁澜的床沿,乌黑的眸子一眨一眨,就那么痴痴地看着床上之人安静而俊逸的睡眼。

      她刚想伸手轻轻触碰他修长的墨眉和垂挂的长睫,却不料手腕,被一把按下了。

      “宁澜,你醒了?”
      “早醒了。”

      语气平和安然,宁澜刚刚抓住的手,睁开了明眸。那双眼里,有几分黠慧,也有几分未卜先知的得意。

      “你什么时候醒的,为什么不起来?”察陵湄悻悻缩回自己的手,语气里没有赧意,反倒是几分对宁澜装睡,把自己晾在一旁的嗔怪。

      “从你进门那一刻就醒了。”宁澜淡淡一笑,直起了身子,“怎么,看了这许久,好看吗?”

      察陵湄看着宁澜一副处变不惊的神色,吐了吐舌头,“我昨晚表现不好,你威胁我要悄悄离去。我知道你向来是卯时起床,因此我早早来守在这里,还不是怕你又抛弃了我先离开么?”

      宁澜瞧着她认真的眸子,一时无话。他伸手拿起床上的大氅披在肩上,轻“咳”一声,“小小,我昨晚那话其实算不得是威胁。再说你我本就是朋友,这抛弃一说实在是严重了一些。”

      察陵湄低头,似是在细细思忖宁澜话里之意。抬起头,她脸上早已换上了灿烂若暖阳的笑意,恍若不曾有过适才垂眸那一刹那的黯然般,“宁澜,我今日这么早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嗯?”

      察陵湄的目光从宁澜的脸上慢慢下移,落到了他墨黑的发上,她伸手用手指轻轻绕过疑虑乌丝,杨眉一笑:“我想,帮你挽发。”

      昨晚是察陵湄第一次见到宁澜披着头发的随散模样,回房后,那一头乌发又成了宁澜身上的一样新东西一般,但凡是他身上的,她见过便会记住的,然后都想沾染一二。

      宁澜低头看着猝不及防被察陵湄缠在指尖的自己的头发,伸出手想要抽回,“挽发这种事情,让郡主做不合适。”

      发丝被察陵湄缠得很紧,宁澜没能成功做到将它们抽回。他一抬头见到察陵湄卷曲长睫下微恼的神色,那一声“郡主”竟让她这么不悦?
      说到底,他也觉得“小小”似乎更合适,于他,察陵湄是很小。

      “好,小小,那便你来替我挽发吧。”

      铜镜前,淡淡的冬阳散在窗台上,略微有些细尘跃起又落下,颇有些岁月安稳的意味。铜镜内,是宁澜无波无澜的安稳神色,如果此刻有人往这镜中一看,即使这张脸云淡风轻,也定会被他那双美极的桃花眼牢牢锁住目光。

      察陵湄心满意足站在他身后,一手拿起他的一缕墨发,一手执着桃木梳,轻轻落下。

      “宁澜,你别担心,我是见过我嫂嫂帮我哥哥挽发的。我记性好,见过肯定是能记下来的。而且你同我哥哥平日里的装束差不多,我定不会弄糟的。”

      察陵湄的哥哥察陵宣,东琴国的定远侯。照理说这样的身份地位应当妻妾成群,只不过察陵宣与其妻恩爱非常,自两年前娶入门后便断了纳妾的想法。察陵湄日日耳濡目染,自然也是懂几分情爱的。

      “我知道你不会弄糟,”镜中男子的桃花眼浅浅一弯,静静道:“可是,你手中那一缕头发,你已经梳了不下二十回了,这样,是不是稍微慢了些?”

      察陵湄手顿了顿,随即豁然一笑,“宁澜,你可知你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草香味,连这发上也有,你说是不是你蹭了什么安神宁心的药,所以我才这般定神了?”

      身为医者,自然时常接触草药一类。宁澜身上,时常是带着一股药香味的,这香味并不浓却幽幽散开来,察陵湄总觉得能使她静心,安情。

      “小小,真不是被那日头晃了神,安心静神的药我平日里接触的并不多。”

      宁澜说的倒也是实话,他医术非常人能及,也并非人人都可以寻到。因此普通只需要静心安神的病,是不会找上他的。但凡千方百计找到这医圣的,一般都是奇毒大病,无人可解的状况下,才会让他接手。

      察陵湄听着宁澜揶揄的话,他语气散漫而淡淡,她心里却凭空多出一些侥幸和愉悦。
      许是,因为她帮他挽了发。

      **
      帝都池铎是北翟最繁华之地,出了池铎之后,倒是没有这般热闹了。若是往常的年底,就是寻常小村镇,总也该有几声爆竹的响声和艳丽的色彩,就算是粗麻布制的彩色带子,也总归算是带了几分喜气。
      只是如今一来慕域刚逝,适逢国丧;二来近来江湖上不安生,虽不至于风声鹤唳的状况,但是百姓们总归也不愿意随意出门。

      从池铎到绊雪谷,左容村是必经之地。越是靠近那地方,察陵湄越觉得讪讪,明明是白日里,从前也算是一个大村落,如今进了村庄,却鲜少看到人。

      “宁澜,我记得我们从前来的时候,这左容村还是很热闹的。”
      她与宁澜,两年多前是一同来过一趟的,那回也是去绊雪谷,照例是她缠着他。

      察陵湄见宁澜并不回话,只是暗暗瞧着村落四周,他眼中,似酿了一抹悲色。

      其实也是,任凭谁见了,都会觉得此地萧索。并非是房舍建筑的缘故,这些与从前并无二致,只是这人,少了许多,放眼过去,只有一两个人影匆匆往门外探一眼,随即便要躲进门里去了的。

      两年多前,这左容村虽只是一个小地方。然村舍口,白日里总是有几排小商贩吆喝叫卖着贩卖些城里才有的新鲜玩意儿,珠钗首饰,罗衣锦裙,亦或是做的精致些的油伞,挂件。就是在快要收摊时,总还有意兴满满的小孩妇女上前讨价还价的,怎么,也不会是现在这个静得只听得到鸟叫的地方。

      察陵湄今日身上鹅黄色的斗篷是这暗灰色村落里唯一一抹亮色。二人到的时候几乎已经是晌午时分,可认识那融融阳光也盖不住这里的一片萧然。

      “宁澜,真的如那二人所说一般,左容村现在几乎没人。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快点走?”察陵湄拉了一拉宁澜的衣口,这村落氛围冷郁而沉重,宁澜却渐渐放慢了脚步,一直细细观察着,像是在寻个究竟。

      “宁澜?”察陵湄见他眉头深锁,又出声询问了一句。

      “哦,我是在找那二人所说的金乌教行恶之后留下的印记。”宁澜回过神来,朝她温朗一笑。他注意到她有些错乱的眼神,知她害怕,便没有同以往那般扯回袖子。

      “宁澜,你要找到了做什么?”
      “只是觉得奇怪。照理说,金乌教叛出浔月,修的却也仍是从前诀门的功夫,再如何,也不该是别人所说的吸人精气,摄人心魄之类的邪术。”

      几十年前,单夜群还未带领门众叛出浔月时,他还是浔月诀门的门主。诀门向来是浔月最神秘也最为精深的一门,单夜群自身修为亦非其余门主可比,就连现在的浔月掌门,从前的剑门门主,白宁当年也并非他的对手,只不过单夜群到底算是白宁的师叔,因此修为高一些也是正常。

      可诀门的淬决术,从前也是正道术法,不该成为那样。

      “宁澜,你看这是什么!”察陵湄突然撒手,朝一口枯井跑去。宁澜循着她望去,顿了顿也踱步而去。

      这口井倒是已经枯了许久,井沿上还盖了一圈厚厚的白雪,有几片枯叶烂在了井的周围,更显得错杂,而有几分死气。

      井上有一个像是烧制在砖窑上的乌黑的印记,一半在井侧面,另一半应当是被白雪掩盖了。察陵湄正蹲下身要用手去挖开那白雪,宁澜却抓回了她那只冻得通红的手。

      “我来,你手怎么这样凉?”宁澜轻轻的话头飘进她的耳朵里,察陵湄只觉得面上一热,下一刻,宁澜的手就已经离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似是有些吃力地在扒开井沿上的冰雪。这雪是前日下的,左容村在北边,气温自是冷的。因此这积下来的雪早已冻得如冰块一般坚硬。

      果真是一个暗如黑日的印记,不错,确实是金乌教的教符。

      “宁澜,听你方才的话你是不是怀疑不是金乌教行的恶?可你不是告诉我金乌教的烙印是没法仿制的么?”

      “确实……”宁澜抚过井上那黑而平滑的黑日烙印,略有些凹陷,他缩回了手,“只是师傅曾说过,诀门的功夫就算走火入魔,夺人精气再助长自己的修为倒是可能,却也不至于是会让人得了失心疯一般的。”

      “这位公子好像对金乌教很了解了?”
      二人背后传来一阵沉稳的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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