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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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追悔莫及，心中一时乱如麻絮，待他跌跌撞撞跑去兰青的后院，下人却说，兰青趁着葬礼人多，走了。
左右无人问津，何时走的，带了什么东西，无人能知。
“兰青，我知道那是你。当年穿着红蟒长袍的人就是你，不是别人。你随我回去好不好？我定好好待你，远胜从前。”
兰青又往后退了一步，“收起你这副虚伪的模样罢，我瞧腻了。你分明爱的兰鸢，却在我面前演出这般深情的样子。慕容赋，你才是最好的戏子。我兰青，愧不自如。”
“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从前糊涂，你那么渴望我能相信你，我现在清醒了，你却不信我！”
“这叫因果报应。慕容赋，你如今体会到的，没有我当时悲痛的万分之一。”
“兰青，我真真切切爱的是你，不是别人！”
兰青胸口一痛，药性已经让他沁了一层冷汗。他强忍着不适，又笑着道：
“兰鸢死了，你便只有替身了。慕容赋，我明白的。只是你当我是替身，应当从一开始就说清楚，也免得让我深陷情关，不能脱身，是不是？”
慕容赋精准地抓到一个词，欣喜道：“深陷情关？你说你为了我深陷情关？你爱我？兰青，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或许吧，不过也是从前了。”
慕容赋眼中一痛，道：“兰青，你指责我将你当成替身，不尊重你。可你呢？你现在说不爱就不爱了，现在的你，凭何指责当初的我？”
兰青眼眸婉转，怜悯地看着他，道：
“我比你高贵，我爱的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一张皮。”
“什么皮？兰青，你什么意思？”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兰青的身子摇摇欲坠，又道，“我已经说过了，你要找兰鸢，就是地府里找。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不过么......不巧得很，我现在也要过去了。彼时你魂归地府，可别再把人认错。”
慕容赋心里一惊，“你说什么！”脚步往前一迈，一把扣住跟前的人，吼道，“你敢！”
兰青再压不住喉中的腥甜，轻轻一咳，便呕出一口黑色的淤血。
“兰青！”
慕容赋连忙将人抱住，脑中一片空白。胸口明明积压了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徒有重复地喊他的名字。
“兰青......兰青！兰青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兰青半躺在他怀中，目光逐步涣散，勉强望了望眼前慢慢模糊的容颜，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诘问道：
“红妆落净，我便是彻头彻尾的兰青......你爱的是我，还是跟玄宗一样，只爱贵妃......”
夕阳越发红艳，晚霞灼灼似原野烈火，腾然烧红了半边天。
兰青用最残忍的方式，切断了与这人的瓜葛，也用最残忍的方式，报复了这不知爱为何物，却知痛为何物的人。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再不相干。
慕容赋抬眼望了望天边，哀恸着抱着兰青的尸身发愣。
湖边的鸥鹭闻见血腥，纷纷振翅逃走。只留了这一双倩影，依偎在夕阳下的长亭。
慕容家的人老爷爱看戏，几十年如一日，梨园每次登台，他总是第一个到。这老爷一生享尽荣华，却终身未娶。听说他年轻时有过情人，只是那人红颜薄命，到头来阴阳相隔，有缘无分。
今儿是慕容赋六十岁的生辰，管家顾及他腿脚不便，便将戏班子请到府上来唱。
锣鼓一敲，穿着红蟒戏服的人迈着款款登台，吸去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他拿兰花指掂了一把精致折扇，将将遮住半边脸。他身姿婀娜，眉目传情，嗓子更仿佛是老天爷恩赏似的，一字一句都是绝唱。
慕容赋坐在太师椅上，一面看戏，一面把玩着一把小小的白玉折扇。这扇子是兰青生前之物，他一直留着，只当是念想。
只当，兰青没有离开他。
《长生殿》是慕容赋此生最爱，也是这个戏班子的拿手绝活。故而一场戏唱下来，看客满意，唱戏的，也满意。
管家心明眼亮，瞧准那花旦不俗，举手投足之间更仿佛是跟兰青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是散戏之后，跟班主打了招呼，将人留下。
“你叫什么？”
慕容赋鬓髪皆白，勉强坐起身，撑着拐杖打量他。
那戏子道：“无名。”
“无名？”
“正是。师父说，戏子因戏而生，戏角叫什么，我便叫什么。”
“你该有个名字。”
“回老爷，师父说了，好的戏子只有戏角，没有名字。”
“戏角不过是一张皮，这皮囊背后才是人。”
果然，世间如兰青那般有趣的灵魂，寥寥无几。
那戏子点头，道：“老爷说的是，奴今儿回去就想一个名字，不负老爷的一番心意。”
“嗯。”慕容赋撑着拐杖起身，行动迟缓，“回去吧，跟你师父一块儿琢磨琢磨，看看叫个什么名儿。”
“是。”
慕容赋蹒跚着离开，神情平淡。阳光投在他身上，将他的边沿都笼了层光亮，朦胧一层，竟让这身影变得伟岸。
管家跟上去搀扶着，问道：“老爷，他跟兰青公子实在相像，不留下吗？”
慕容赋抬眸，望了望明媚日头，叹道：“兰青已经走了。”
走很久了。
再出现一百个与他相像的人，都不是他。
正说着话，慕容赋恍惚听到有人唱戏，回眸，循声望去。只见方才空无一物的戏台上，有一红色倩影正翩翩吟唱。
唱的是《长生殿》，选的桥段，是《魂归马嵬坡》。
那人拿着跟慕容赋手里一模一样的扇子，掂在指尖转了一个腕花，游刃有余。他没有上妆，素净的面容藏在丹红戏服里很是突兀，但那双眸子却异常灵动，将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
慕容赋周身一震，险些摔倒。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已空无一物。
果然，兰青已经走了。
走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第 3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