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界的一股泥石流》晏梦千秋

26、宁乐

　　看起来宋融和尹昊方才是经过了一番争执，两人面上都不甚愉快，叶然向他们问好两人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

　　倒是宋明悦知他是息国派来的使臣，礼貌性地道：“你是送泽安王回来的使臣吧，来见宁乐王可有什么要事？”

　　叶然回：“泽安王被坤舆府抓去审问至今未归，不知丞相大人和宁乐王可知此事？”

　　他想，无论如何，一个是尹焕的亲舅舅，一个是敬仰他的弟弟，还有一个是嫂子，断然不会不关心他，不帮他吧。

　　然而还真是在叶然意料之外，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三个人听此消息后竟然反应平平，丝毫没露出一丁半点的或担心或惊讶的神色，反倒好像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突然开始真的同情起尹焕来了，原来，他们竟然连被亲人抛弃这样的事都这么相似。

　　宋融只轻轻掠了他一眼，便带着宋明悦离开了。

　　二人前脚一走，尹昊像是松了口气，整个人恹恹地扶着太师椅坐下，抬了抬眼皮道：“不是我不想帮他，是我也无能为力，寮步公子且回去吧。我这，呵，”他突然冷笑了笑，“今日可真是热闹。”

　　叶然自是不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王爷为何如此说？是不是知道是谁陷害泽安王？他现在在那里可好？不知王爷可否带我进宫面圣？我实在是有事要见贵国皇帝陛下。”

　　尹昊奇怪地看着他，叶然的言行举止确实是太奇怪了，他一个外人中的外人怎会对他们尹家的事这么感兴趣？可他终究没说什么，只吩咐人将他请出去，同时告诉他若真想救泽安王，来找他不若去找国师郝阳。

　　*
　　花香袭人，尹昊的视线里是叶然离去的背影，他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是他曾经特别崇拜的一位先生。

　　“哎。”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打算趁着桂花未谢去摘一些存起来酿桂花蜜，当年他因叶然只送了桂花蜜给十哥而闹情绪来着，后来叶然便将酿造的法子告诉他了，还说只传授给他一人他这才转暗为乐。

　　“昊儿怎么又叹气了。”来人是尹昊的生母，当年的心妃娘娘。

　　心妃已从宫中搬回了宁乐王府，得知丞相和息使臣来找尹昊，放心不下便来看看，正好在门口遇上了被请出去的叶然。叶然急着去找国师也没在意，倒是心妃身边当年被叶然救下的那个丫鬟，在见到叶然时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母妃，您身子不适，怎么还出来了，外头风大着，巧儿，去将披风拿来。”尹昊道。

　　巧儿低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没听到尹昊的话，尹昊佯怒要摔她的东西，那叫巧儿的丫头忽然跪下了，带着哭腔道：“请王爷宽恕，此物乃当年奴婢的恩人叶公子赠与我的，我只是今日在门口遇见了一名和叶公子神似之人，一时感念才将这小人偶拿了出来。”

　　尹昊讶然，从她手里拿来小人偶一看，果然是叶子虞的风格。他当年因害了病连续发热多日也不见好，后来叶然来看他时也送了一个小人偶给他，说可保他一生无虞。

　　心妃笑道：“巧儿，这小人偶真有这么好？耐烦你还天天带在身上，你可知当年那位叶先生是犯了何事才……”

　　“母妃！当年是我们亏欠叶先生的。哎，要是十哥能为叶先生洗清冤屈多好。”

　　见尹昊神色一变，心妃知是自己又触到了他的心病，宽慰道：“昊儿，母妃没能力保护你，只是你须记得，如今这形势，你谁的事都不能去掺和，明白了吗？至于陈年往事，该忘记的都忘记吧，你十哥他……不会有事的。”

　　尹昊不说话，只默默地陪着母亲赏了会儿花便送她回房了，回来时经过一处小院，他凝滞脚步推门进去。

　　久违的光亮泼了进来，原本漆黑沉闷的屋子顿时有了几分生气。

　　屋子里一张陈旧的桌子上摆放着的似是某个人的牌位，尹昊挑了桌旁的三根清香，点燃。

　　“先生，好久不来看你了，最近心情很不好，想来和你聊会儿天。”

　　尹昊焚香毕，疲惫地蹲下来靠着桌角闭起双目，整个人蔫蔫的，丝毫没有十几岁少年该有的活力。

　　“我十哥肯定恨死我了，他对我那么好，我却只能当作不认识他。就是一个外人，在他出了事后还会替他着急，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今日丞相又来找我了，连八嫂都来了。我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如果我不答应他们，他们一定会用同样的方法去逼迫十哥。九哥他真坏，又拿十哥来威胁我，当年那事要不是他挑的头，太子他又怎会铤而走险，还害得你因此受累。”

　　“九哥和丞相他们都说当年那些事其实都是七哥做的，这……怎么可能呢？太子哥是咎由自取，唯有四哥哥……哎，我四哥的事以前和先生说过吧……我八哥是得了病走的，八嫂似乎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件事……”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模模糊糊间便睡着了。

　　在梦里，尹昊还是那个胆小单纯的孩子，而他的哥哥们还是当年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位虽深沉却一生桀骜的四哥哥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亲情，颜妃娘娘终于肯承认他这个儿子了；七哥还是当年温润如玉的样子，八哥哥依旧恃宠而骄，九哥最后也原谅了他。

　　而他的十哥和那位叶先生，每日依然会在他面前“打情骂俏”。他虽年纪最小，可只有他能真正明白十哥哥的心意。

　　叶先生你怎舍得就这样走了呢？走时还这么绝情，要十哥哥不要记得你的存在。你可知道，你走的那日，满城下起了雪，那可是秋天啊。可是他们说，哪怕被五马分尸，你走的时候也是含着笑的。

　　难道叶先生你真的就那么想离开我们吗？在别的世界，你没有十哥哥惯着你护着你，一个人不会孤单吗？

　　“王爷，王爷，天凉，进屋去吧。”

　　他被侍从叫醒时天色已黑，侍从原本是不忍心打扰他的，他家王爷已经很多年没像刚才那样笑了，做的梦一定很美吧。

　　“十哥……泽安王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他问。

　　“只听说那位息使臣去找了国师，还在坤舆府上大闹了一场，之后还是缙世子出面才救下了他。王爷我看此事，恐怕还得太后娘娘出面，毕竟陛下孝顺……”

　　尹昊吃力地垂了垂眼睑，他最近身子越发虚弱了，不知是不是被流放的那两年来积下的顽疾。天要冷了，十哥身子也不好，不知那日被人带走时身上的衣物可还厚实。

　　*
　　叶然几乎是被赫特寒浅和佐尔星云二人从坤舆府中架出来的。

　　“寮步孝绪！你是什么身份，敢来掺和他们皇室中的事！星云，你们息人都是这么爱管闲事的吗？要不是你来求我，我才不愿救他。”

　　赫特寒浅其实对叶然的印象不差，那日在客栈因叶然“有眼识珠”，对他还添了几分好感的，然而今日这么一闹，他对叶然非常失望，怎么做事情之前就不经大脑的呢。

　　可是，他很快就打脸了。

　　两个时辰后，三人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京郊的一处农户家里，见主人不在，三人大胆地生火烧水。
　　赫特寒浅发誓，这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耻辱的事。

　　佐尔星云笑了笑，端过一碗清粥一面温柔地哄着一名小男孩吃饭，一面宽慰他：“寒浅，你就别生气了，咱们现在可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人救都救了，总没有再还回去的道理，何况这几个孩子多无辜。”

　　赫特寒浅脸上阴云不定，转身冲正在用清水拾掇自己的叶然道：“喂，怎么只顾着自己洗脸，本世子的呢。都怪你，害得本世子沦落至此，要是被那些官兵认出来了，坏了两国和亲结盟之事，你俩赔我？”

　　叶然笑呵呵地端来一盆清水想帮他擦脸，被赫特寒浅嫌弃地挡开了，灵机一动转而对星云道：“星云，你来替我擦。”

　　叶然：“……”

　　他能理解赫特寒浅现在又悔又恼的心情，方才他们二人将他从坤舆府拎出来后正好遇见官兵抓了几名幼童正打算去敬献给国师，叶然本就怒火焚身又见这个半吊子国师敢大白天抓人，便鼓动他们一起救下了这些孩子。他俩倒是没什么，只是赫特寒浅身为缙世子，又是要与绍联姻之人，光天化日下公然与朝廷作对，怕是被认出来后这婚事真的要黄。

　　佐尔星云无奈地一边替赫特寒浅擦脸，一边继续宽慰：“放心，赤昭帝摆明了想拉拢你们缙国，你的面子足够大，你做再出格的事他也不会怪罪你，和亲的事你勿要担心。”

　　赫特寒浅秀眉一挑，不悦道：“我现在担心的是和亲的事吗？你当真不懂我？”

　　星云二人表示：“真不懂。”

　　“我要找阿姐，阿姐，阿姐……呜呜呜……阿娘你在哪呀，阿姐被坏人抓走啦，好多血，好多血……”

　　屋里的小女孩突然呜呜咽咽，口齿不清地嚷起来。叶然进去将她一把抱起，轻抚小女孩的后背柔声问道：“不哭不哭，告诉大哥哥，你阿姐是被什么人抓走了，可是那个国师？抓去什么地方干什么了？”

　　那小女孩倒也伶俐，揉着双眼把具体的经过叙述了一遍。叶然出来后对佐尔星云二人沉重地道：“那个国师，抓小女孩绝非是为了祭天这么简单。世子爷，能否请您帮忙让我们进宫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