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界的一股泥石流》晏梦千秋

24、良宵

　　“咳咳，咳咳……这什么啊，熏死了……”叶然被炉膛内的火熏得睁不开眼，眼泪汩汩，活像是受了欺负的童养媳，在被罚做家务。

　　尹焕走过来，看着他满身满脸的灰，摇了摇头，指了指外面，“起来，那里切菜去。”

　　叶然感激又感动地用脏兮兮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实意地道：“太感谢王爷了，下次我请你去吃爊鸭。”

　　尹焕心头一颤，嘴角抽了抽，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安静地点点头弯身用火钳子往炉膛内放柴火，叶然怕他金贵之躯被烟火熏着给他找来了一把大蒲扇，一个弯腰添柴烧火，一个在旁边一下一下地扇着。

　　此时已是半夜，王府的厨房里灯火通明又有烟火气和人声传出总是让人多留了个心眼。佐尔星云这时刚从醉酒中醒来，乌拉拉木怕他心里闷陪着他出来散步，恰巧就发现了尹焕和叶然这匪夷所思的一幕。

　　“咳咳，我们的使臣大人可真有本事，竟然能烦扰这位傲慢的王爷躬身至此，倒是稀罕事了。你说，这位寮步公子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控人心术的本事？又懂符咒又能吓跑怪物，不像是一般人。”

　　佐尔星云双目略略一转，打叠着心思。

　　确实，这两人都很奇怪，他从很早开始便在尹焕身边保护他，自是知道他一些事。这位绍国王爷那几年所经历的实在不是一个“惨”可以道尽的。在他来息做质子前就因皇室政变一事被流放在外，后来尹赫登基才派人将他找回，一回国又自请到息做人质，这期间要不是安婉蓉的出现，这位傲娇王爷早死了八百回了。

　　而这位寮步公子……就更诡异了，举国上下都知道丞相寮步宫英的小儿子是个软弱无能的傻子，且因身世的缘故不受家族待见，怎可能会是他见到的这般潇洒风流模样？不过，也许是人家扮猪吃虎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为何偏偏，这两个身份不同、遭遇不同、性格也不同的人近来会走得这样近呢？尤其是这位王爷，向来不可一世，除了安婉蓉外从不与他人亲近，怎如今却对他国的使臣这么特殊呢？
　　叶然二人自是没发觉屋子外有两双眼在窥视，因尹焕嫌他在他身边碍事打发他去外面洗菜切菜，谁知就是切个菜叶然也不安生。

　　“哎呀，怎么回事，这刀明明看起来很钝啊。”叶然一手捂着另一手的食指，眼睛却不敢往下看。

　　他以为尹焕又要骂他“娇气”，没曾想这位高贵的王爷居然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帮他止了血。

　　“这几天不要碰水。”

　　尹焕眉宇紧锁，一脸不悦，语气也有些生硬。

　　叶然不知自己伤了个手指头是不是妨碍让他看不顺眼了。他知这位王爷从小开始就阴晴不定，都这么大了还喜欢动不动就情绪化？再说这伤的是他自己的手又不是他的。

　　不过看在他亲自替他包扎的份上，叶然终究是没说什么，反而笑笑，腆着脸道：“谢谢王爷关心，我不会碰水的，不过我总要洗澡什么的，难不成王爷还能帮我啊。”

　　尹焕看了他一眼，鼻尖微微泛红，语气怪异地道：“你跟我说这干甚，自己洗。”

　　叶然只不过是本性难改，皮一下随便开了句玩笑，不曾想尹焕却是这么个反应。他咬住唇半天不说话，胡思乱想着：“尹焕在想什么呢，难道当真以为我要他给我洗澡？怎么脸都红了，真是，还和以前一样禁不得调.戏。”

　　半个时辰后，俩人还在厨房磨蹭，尹焕在外“流浪”那些年也不是没在厨房搞过研究，今日却是手忙脚乱重心不稳，这可能和叶然一直在帮倒忙有关。这不，手指上还绑着块手帕呢，又不安分地去碰挂在墙上的一串辣椒，凑到鼻口嗅了嗅。

　　“阿嚏！”呲溜滑落一条软塌塌的条形状物。

　　“别用手抹。”

　　尹焕满脸黑线，终究还是看不下去停下手中的动作走了过来。叶然“啊？”了一声抬眸用力眯了眯眼，睁不开，那干辣椒居然这么刺激，辣得他眼睛生疼，忍不住就要抬手去揉。

　　“啊，疼……”他小声嚷起来，那声音在黑夜中尤其诡异。

　　尹焕眉头一抽，往怀里一掏，发现手帕已经被用在了某人的伤口上，皱皱眉犹豫片刻后竟抬起宽袖轻轻按了按他的眼角。

　　俩人靠的很近，叶然又是半坐半倚在桌子上，尹焕给他擦眼泪时一头未束起的长发有意无意地蹭着他的脖子，很痒。上半身则虚虚地贴着他的胸口处，一手撑在桌面上，这妖娆的姿势怎么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别动，你手上都是辣椒味，再揉就真睁不开了。”

　　尹焕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很轻柔？是他出现幻听了吗？这声音温柔得他感觉自己要飘起来了。

　　尹焕见他木讷地微张着嘴一副痴呆相，竟好心情地开起了玩笑：“你现在这样还真像传闻中的傻子。”

　　说完嘴角轻挽，眉眼间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

　　好在叶然一门心思想快点煮点东西，哪怕是随便下个面条也好，他快要饿死了。从尹焕奇怪的姿势包围中抽离出来后，他腆着脸开始大胆地指使尹焕干活。

　　“王爷，我们别整太复杂了，就随便煮个甜粥，或者下个面吃吃就好啦。我太饿了。”

　　尹焕道：“晚上不宜吃甜，面，不易消化。”

　　叶然暗道：“还挺讲究。”

　　尹焕毕竟是王爷，虽说十年来并未过过一天王爷的日子，但对于吃食这块倒确实是相当精致讲究了。

　　叶然怀疑他是不是在外漂泊的那些人有意拜了个师傅学做菜的，不然怎能凭他一人做出这么丰富的宵夜来呢。

　　叶然盯着吐了吞口水，本想斯文点，但诱惑太大而他自认为并无自制力，抄起筷子便想去夹那道看起来很像头盔的菜，喃喃道：“三菜一汤，还挺贤惠。这是什么菜？”

　　听到“贤惠”二字，尹焕面色一僵，不过还是回答了：“鱼兜子。”

　　“很复杂啊。这道呢？”

　　“把鲊。”

　　“这是什么鱼，好鲜。”

　　“……紫苏。”

　　叶然突然严肃，“泽安王，你怎知我爱吃鱼？”

　　尹焕沉默。

　　好在，叶然已经开始对那锅汤下手了，他这回倒没问他这是什么，细细品味后道：“猪骨汤？味道很是特别呀。”

　　尹焕：“石髓羹。”

　　叶然跳起来，“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可遇不可求，吃了赛神仙的石髓？难怪入口清凉，使人通体舒泰……”

　　他一美食白痴因喜研究魏晋史，又尤崇拜好仙神的嵇康，自是知道这道吃了能成仙的佳肴。他喃喃道：“这可是喝一口便能活上千年的东西啊，方才我喝了几口了？我岂不是能活上好几年前？”

　　尹焕淡声道：“一人若独自一人活上千年，会很孤独。”

　　叶然想想也是，要是真能长生不老其实也挺痛苦的，看着身边至亲至爱之人一个个离他而去，最后剩下自己茫茫然不知所措地活着，那得是心智多坚定的人才能办到啊。要是真那样，那他还不如将自己的魂魄抽去，把心挖出来，再不要记得前尘之事。

　　不过叶然注意到，尹焕用的是“孤独”一词，而不是“痛苦”，他看起来这么高冷孤僻不与人亲近，原来也是个缺爱之人。

　　他突然就心理平衡了。虽然不知平衡的是什么。

　　“对了，王爷，那个国师到底是什么来历？陛下好像很器重他？”

　　“嗯。”

　　叶然扁扁嘴，他“嗯”是什么意思？看来还是得拨一拨动一动，叶然耐心地：“我好像见过他，可又说不上来。你说陛下真的会同意用童男童女祭天吗？”

　　尹焕盯着他嘴角的饭粒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道：“我和你不是一样吗？”

　　叶然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半晌才恍然大悟，是啊，他这个王爷在外漂泊了十年，朝堂之事岂非与他一样一无所知？

　　安世棋，或者十三王尹昊照理会给他通消息吧？

　　“明日，我们进宫。”尹焕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道：“我饿了，陪我去吃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