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界的一股泥石流》晏梦千秋

22、赐婚

　　巳时一过，云楼上钟磬声响起，九长五短中，楼下顿时肃静一片，众人齐齐地行礼朝拜，不用说那楼上宫扇华盖下头戴珠冠，身着锦袍的人正是南绍国君赤昭帝尹赫。

　　“缙世子到！”

　　“宁乐王到！”

　　“赫特寒浅见过绍国皇帝陛下。”

　　赫特寒浅今日依礼换了绍式朝服，衣冠整齐，不似在平城见到的那般风流妖艳，叶然也不由得在廷下多看了他两眼，就是这两眼似乎引起了尹焕的极度不适。他淡淡地道：“你捂住嘴作甚。”

　　叶然在他身边悄悄地道：“不做甚，就是昨儿个吃多了王爷送来的糖葫芦，牙疼。”

　　尹焕：“……”

　　“缙世子路途遥远，辛苦了，快去锦棚歇息吧。今日虽为国宴，众爱卿却也不用太拘束。”

　　皇帝的命令大家谁敢不从，既然说了不用拘束，这些臣子王孙倒还真的不客气来，高台上歌女舞姬在卖力表演，高台下各锦棚阁楼中高官贵族们也敞怀喝酒，高谈阔论。

　　唯有尹焕的锦棚内格外安静，没人来寒暄客套，他也不去与人多话，只静静地坐着喝茶。

　　身为息国使臣，赤昭帝依然没有接见他们的意思，佐尔星云等人明显觉得有些尴尬。

　　叶然发现了这一点，宽慰道：“两位将军，既然皇帝没有要接见我们的意思，那岂不是更好？反正咱们也算是将王爷平安送回来了，你们就别愁恼了，不如就坐下来喝杯酒如何？”

　　乌拉拉木怒其不争道：“寮步公子，我们可没你那么心宽，来这是为了与绍结好，可结果人家并没有这个意思，反倒要与缙国联姻结盟……”

　　“拉木！不要乱说，吃你的酒。”佐尔星云递上一杯酒堵住了他的嘴，拉木自知在泽安王面前失言，便也蔫蔫地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一炷香后，叶然再也坐不住了欲要去棚外走走，却见两名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一位面冠如玉，年纪稍小，另一位则面庞威棱，器宇不凡，年纪稍大。

　　平喜王尹深朗笑着进来，嗔道：“十弟，回京城这么多些日子了，怎么也不去我府上坐坐？莫不是这么些年你我兄弟情分生疏了么？”

　　叶然（内心）：“脸真大，这些年也不见得你去看看这个兄弟。”

　　尹焕拱手道：“我刚回来只来得及去见了陛下，母后和皇祖奶还未及去拜见，还请皇兄见谅。”

　　“哈哈，本王说笑的呢，当然是陛下的事比较重要。不过今日这里可真是热闹，也是托这位缙世子的福，我倒是好久没在朝堂以外见到我们的皇帝陛下了。”

　　叶然暗道：“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做皇帝这么忙的吗？连见见自己的亲兄弟都没有时间？”

　　他这个没什么地位的使臣吐槽归吐槽，却也懂分寸，和佐尔星云他们作揖行礼后，发现尹深旁边那位白嫩少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想必他定是十三王尹昊了。真是“男大十八变”，多年未见叶然已经不认识他了。

　　尹昊不知何故一直不敢与他们说话，尹深走后他竟也匆匆忙忙地跟着要走。

　　“十三。”

　　尹焕在身后叫了一声他才呆呆地凝住了脚，沉默几秒后依旧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叶然觉得尹焕似乎皱了皱眉，还叹了口气？

　　“高公公到！”

　　“嘿哟，大家都在。甚好甚好，咱家就不烦两边跑了。王爷和几位使臣大人随咱家走一趟吧，陛下要见各位。”

　　高公公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微躬着身子，甩了下手中的拂栉，向尹焕他们拱手行礼。高安原是先皇驾前贴身侍候了二十多年的老仆，先皇去世后，又成了现任皇帝的贴身心腹，且早已经升任为六宫总管。只不过虽是两代皇帝最为亲近之人，但为人处世并不张扬，一向慈眉善目，没什么脾气。

　　原来赤昭帝身子疲乏早已离开高楼回宫去了，叶然几人随高安自御阶进了殿内。一进门，便远远地看到绍主正端坐在龙椅上看奏章。一众宫女太监上来给尹焕他们行礼请安，一小太监则上前到赤昭帝跟前轻轻唤了声“陛下”。

　　赤昭帝略停了停手中的动作，“嗯”了一声，连眼皮也没抬下，目光始终落在一叠奏折上，时不时地皱皱眉。

　　“陛下，泽安王和息使臣到了。”

　　“见过绍国皇帝陛下。”两位将军正了正身子，两手直面交叠放于额前，头部微微向下躬身向皇帝行国礼。

　　叶然一时慌措依葫芦画瓢也上前行礼。

　　“几位送泽安王回来，辛苦了，赐座吧。”

　　赤昭帝抬眸的瞬间，叶然发觉这位曾经温润儒雅的皇帝似是变了个人，一双失去昨日星泽的眼像是被蒙了一层寒霜，声音里也显是透着几分疲累。更让他觉得异样的是，这位帝王似乎真的很忙，难怪将接见息使臣这样的事当成了可有可无的。

　　“绍主甚是傲慢，怎的如此目中无人！”

　　从宫殿出来后乌拉拉木就一路抱怨，叶然看尹焕的脸色苍白以为是被他吵着了便有些不满地道：“我说拉木将军，你也是奇怪，这人家不见你吧你心里着急，见了吧你又不痛快非要挑点刺，人家是一国之君脾性冷淡些怎么了？”

　　“哼！”

　　乌拉拉木欲言又止，终是在佐尔星云逼仄的目光示意中消停了。

　　叶然回过头来对尹焕道：“王爷你是不是累了，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其实他就是客套一句，谁知尹焕当真将手伸出来，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道：“把吧。”

　　叶然：“……”泽安王才是变了。

　　*
　　几日后，绍主终于忙完了公务有空处理对于他来说不那么重要的几件事了。一件是给缙世子物色和亲对象，这关系到两国结盟大事确也耽误不得；另一件却是要给尹焕物色王妃。

　　“哈哈哈哈……王爷，这是好事啊，想必是看在王爷多年辛劳的份上，您这位皇兄才会这么急着让您成婚吧。”他其实想说的是，你们绍国皇室人丁单薄，九王爷无法生育，十三王虽也到了成婚年龄，可你这位哥哥都未结婚他岂能先结。

　　谁知尹焕莫名地瞪了他一眼，心中郁结，什么话也不与他讲自顾回房休息去了。佐尔星云拉过叶然道：“寮步公子，过几日我等便可以回去了，这些天公子还是不要多管人家的闲事才好。”

　　闲事？这哪里算是闲事，尹焕也是他老相识了，他要结婚他怎能不把把关？这么想着，他也不和佐尔星云他们商量自顾打定了主意先不回去了，在这里再多待上几日再说。他很是好奇，能配得上尹焕的女子到底是谁呢？

　　而此时的太后寝宫中，赤昭帝正和母后安氏商量着他们的婚事。

　　太后安氏乃现任安国公安世棋亲姑妈，是当年安侯安肃清亲姐姐。赤昭帝虽非其亲生却因从小养在身边的缘故，这位太后视赤昭帝为己出，如今绍国后宫中皇后王慕雅早逝，赤昭帝无其他嫔妃，老皇帝尹凌越的其他妃子也一个个病故的病故，老死的老死。太后近来越发觉得后宫清冷，除了和亲之事外她自然也想给皇帝和几位王爷纳妃。

　　“母后，您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这事了，儿臣不是说过了么，息缙两国虎视眈眈，国尚未安定岂能考虑儿女情长之事？儿臣的事就先放放，母后还是替儿臣想想，该派哪位世家小姐去缙和亲呢？”

　　安太后摇摇头，叹道：“陛下，你可答应过母后等泽安王回来你便会考虑选秀女一事，怎么还想拿这幌子来框我？你皇弟的事也不见得多急，他才刚回来……”

　　赤昭帝打断道：“母后，十弟这几年受尽苦难，为其续后一事自然也很重要。至于那位缙世子，关系着两国结盟交好，还请母后放于心上。”

　　安氏心中有数便也不再相劝，只是要从世家中选出一名可去缙国和亲的女子也并非易事，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找来宋明悦给自己出主意。

　　作为已故八王爷尹洵的遗孀，宋明悦守规矩、知分寸，知道当今皇帝忌惮他们宋家，宫里唯一的靠山——亲姑姑颜妃娘娘又已病故，另觅皇太后作为她的靠山也实属正常。既是太后想听她的意见，她必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什么？太后要将小妹送去和亲？这万万不能，万万不能的。”

　　安世棋从尹焕那得知这一消息后焦躁得走来走去，尹焕扶了扶额道：“你先停下来，晃得我头晕。太后赐婚，你敢抗婚么？”他没说，太后和他皇兄还在考虑给他物色人选呢。

　　安世棋摇头道：“不是，你可知世兰已经许配了人家？”

　　尹焕以为他是为了不想让妹妹安世兰嫁去和亲故意编的谎话，对于此他不置一词。

　　谁知安世兰这时突然出现，欠了欠身道：“泽安王，哥哥说的是真的，我从小就和别人有了婚约，不过此事连姑姑也不知，我过几日自己进宫去禀明姑姑。”

　　尹焕：“……”

　　“你是说，是咱们息国的太后替咱们的佐尔将军和他们绍国的郡主定了娃娃亲？哇，这事也太复杂了吧。”

　　叶然等人在得知此消息后也是一脸懵，尤其是叶然在得知佐尔星云和安世兰有婚约后更是一口老茶喷了出来。

　　“你是不是息人，这件事你们寮步家的人就没提起过？当年可是名动全国的，对吧，佐尔将军？”

　　乌拉拉木的语气显是在嘲他，佐尔星云自始至终垂着眼睑闭口不言。他没想到时至今日人们还记得这桩事，还是在给自己好兄弟赫特寒浅选妻的事上被人们提起。

　　叶然在乌拉拉木叽叽糟糟的唠叨中将来龙去脉屡清楚了，原来息太后真名叫安素素，和绍国当今太后安金玉是亲姐妹，也是安世棋兄妹的亲姑妈。这位姑妈当年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不知为何嫁到息国去了，在出阁后不久便给自己的侄女和息国大将军之子佐尔星云定了亲。这事当时在息国满朝皆知，反而安家这边低调得很，连安太后都不知情，自然皇亲贵族们更无从知晓了。

　　这事终究是传到了太后和皇帝耳中，太后表面并未说什么，再次和宋明悦商议后，给赫特寒浅物色的是已故皇后王慕雅的小妹，宁国公的小女儿王慕晴。

　　京城某酒楼，佐尔星云被人叫来喝酒。

　　他本是滴酒不沾之人，自制力好到经常被乌拉拉木嘲笑是半个圣人。不知何故，今日在酒楼却是喝得酩酊大醉。

　　赫特寒浅看着这个只将将喝了一杯便醉眼迷蒙之人，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比我还愁。”

　　佐尔星云迷迷糊糊地道：“寒浅，不可娶她。”

　　赫特寒浅薄薄的眼皮垂了垂，笑道：“舍不得？是舍不得她还是舍不得我？”

　　星云没说话。

　　寒浅无声地笑笑，自问自答般浅浅地道：“你不是也和那安家大小姐有婚约了么？如何要来劝我，再说你又不认得她……难道真的是舍不得我？”

　　“寒浅，不可开这种玩笑……”星云抬眸，耳根子因为酒的缘故发红发紫，他口齿不清地企图解释：“我虽不认得她，但这位小郡主的名声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他口中的小郡主正是宁国公之女王慕晴，据传是个刁钻蛮横，私生活极乱的女子。赫特寒浅既与他交好，他自然不希望他和这样的女子结合。当然，他今日如此抑郁并不单单是为了此事，而是因为两国联姻之事挑起了他心中的苦闷——那个该死的和安世兰的婚约。

　　泽安王府中，叶然翘着二郎腿，咬下一颗糖果子似是在问尹焕，又似是在自言自语：“你说佐尔将军为何看起来这么不高兴？难不成是因为他和安世兰的婚约？那位安小姐她好看吗？”

　　尹焕抓住了重点，看了他一眼：“好不好看与你有何干系？另，佐尔将军是你们息国人，我又怎会知道。”他也没兴趣去知道。

　　“不高兴？他敢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