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怒撕负心郎》尉洛子

6、第 6 章

　　杜薇从船行变成了马车行，姓名为人也由杜十娘，变成了崔氏女，小名莺莺，并无字。

　　她原先准备了的三四个名叫赵妩娘的清白户口，都没用得上，就换了人间。

　　这种奇怪的际遇倒是耳闻，却从未见过，没想到如今她自己遇到——换句话说，这种情况，总能让她永葆青春，倒是非常让人心旷神怡的。

　　总之已经为杜十娘报了仇，那一段过往，过去就过去了。

　　杜薇如今名叫崔莺。

　　崔莺打发红年去前头车马，告诉母亲郑氏，“说我十分难受，不能再往前走了，叫车队即刻停下来！”

　　郑氏连忙亲身过来，“这可是怎么了？”

　　崔莺摇头不语，只是用手捂着胸口，十分痛苦模样。

　　这样确实不能再走。

　　郑氏便着人去问随行的镖局头领，“这附近可有能落脚的地方？”

　　头领的媳妇一直跟着队伍，也是个干练的妇女，她过来行了礼，“老夫人是要歇息片刻呢，还是想找人家投宿？片刻歇息只怕不好办，投宿的话，再走半日，就能到咱们蒲州的普救寺。到了那里，咱们只管将住，过给些香火便罢了。”

　　崔莺在车内闷声道，“不去。竟是些光头和尚，不去不去。”

　　郑氏嘴慢没拦住，瞪了女儿一眼，“去。”

　　崔莺不装病了，道，“要去你自去，我还回长安。”

　　郑氏恼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晓得那些人对咱们什么样子？还回长安，叫她们看我笑话？我若不是有欢哥儿，早也弃了你寻你死了的父亲！”

　　“你自去寻我死了的父亲，我带着欢哥儿好好生活。”

　　郑氏气哭，用帕子捂着脸啼哭不止。

　　站在外面听着的镖局头领媳妇叫苦不堪，这竟是个泼辣的娘子，早也没见她吭声什么，今日竟就这样跟她老子娘叫嚷起来，当真书里说话那些大家闺秀，都是假的了。

　　崔莺才不晓得那媳妇什么想法，兀自吩咐道，“回程，不去蒲州甚么普救寺，我偏要回去长安！我堂堂崔相国女儿，还做不了这个主？回去！”

　　郑氏哭的不行，竟没接住话，被女儿这样呵斥，便只会哭了。

　　外面的媳妇更是被斥责下意识就说了声好。

　　匆匆前头找自家男人安排车马行路。

　　郑氏无法，如今女儿是她的依靠，儿子欢哥儿长大还需十年撑起门户，女儿若能听她嫁给博陵老家的高门，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是以如今女儿这样说，她又急又气却又不能正经的拂了女儿面子，只能哭道，“这普救寺是你父亲为相期间修建的，咱们这一去定不会吃苦，你这来来回回变卦形成，是嫌我命长吗？”

　　崔莺只管不理。

　　哭了一阵，郑氏难免困倦，又在女儿车里睡了一觉，待起来时，已经出了蒲州地界。

　　崔莺听得来人报路，心下终于松了一气。

　　这晚只能在三十里铺的小镇子过夜。

　　次日继续北行。

　　郑氏见女儿着意要回长安，这才急了，苦口婆心对她讲，“你小不懂事，你父亲去世，多少是非都散了，你回去不但叫人小看，而且你父亲不晓得做官得罪了多少人，……莺莺我儿，你可在听母亲说话？！”

　　崔莺必然不听。

　　上车，叫车马还往北走。

　　这一走，去了半日，忽然有人来报，说是蒲州大乱，且是官兵作乱，不消别的，就是昨日暂停的三十里铺，也听说有零星小股的乱军骚扰侵袭。

　　这回车队上上下下都大惊失色，拼了命的往北赶，生怕被打劫枉死。

　　行至十日，官道上遇见了专程去惩治乱军的大将杜确一行。

　　崔莺动手准备了父亲的拜帖奉上，并叫小厮说明情况：孤儿寡母，万望能一路随行，好将父亲灵柩回乡安置。

　　杜确为人刚直，并不能拒绝这种事情，是以派了五人小队，押后护送崔家车队，自己先行平复乱军。

　　由于前边躲过灾难，全是崔莺的一时骄纵之行，但毕竟事关身家性命，大伙已然以崔家大小姐为马首，任其遣行。

　　此时又有兵家护航，各个欢天喜地。

　　郑氏亦是疑惑。

　　着空问女儿，“你怎知蒲州有风险？”

　　崔莺也问母亲，“我怎知蒲州有风险？”

　　两人不欢而散。

　　连日舟车劳顿，崔莺没睡好一日觉，待终于到了蒲州境界，她吩咐车队，“还去普救寺。”

　　郑氏自己是很高兴，也不和女儿废话，先行寻了方丈说话，诉夫君离世之苦，并好生慰问了差点经受战乱的寺院诸众僧人。

　　待她得知使得寺院免去一劫的，竟是个姓张的年轻公子，不觉起了兴致，“如今竟有这等人才！贵寺果真有佛法笼罩，遇难自有天相抚照！”

　　那方丈不免笑道，“说起来，这位公子还与夫人有旧。”

　　郑氏惊讶，“果真？”

　　崔莺刚刚睡下，就听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英红前来传话，“说是夫人娘家那边的亲戚，与娘子算得是表兄妹，夫人十分欢喜，说既然遇上了，正好认亲。”

　　“不去。”她说。

　　红娘走到外间，对英红客客气气道，“娘子说不舒服，不便见客，免得扰了夫人兴致。”

　　英红这样回禀去了。

　　已经被吵醒的崔莺有了起床气，十分不爽，看着红娘那张脸就不舒服，于是便道，“昨日就叫你绣的帕子，怎的今日还没好？成日里不知道想些什么，神色恍惚的。”

　　红娘委屈，“娘子怎的这样说，绣个帕子没有三五日如何能好？我服侍娘子梳头罢！”

　　崔莺也是明白了。

　　看她这样子，给张生用银子收买去，骗了自家小姐失了身，也是不出意外的。

　　她于是问红娘，“你也老大不小了，等到了博陵，我劝母亲给你寻一门亲事嫁人，可好？你也是的，镇日里跟我一处生活，叫我忘了这件事情，若不是父亲没了，我早该在京城里给你寻更好的亲事。”

　　红娘大惊，“红娘不嫁，红娘侍候娘子一辈子！”

　　崔莺摇头，“这世上，谁能跟谁一辈子？你瞧瞧我母亲身边的人，现在是英红，之前呢？都不晓得换了多少人了。你好好嫁人，我定会抚照你的。”

　　红娘着急，却不能直说，夫人身边的丫鬟当然是走马灯似的换，但欢哥儿的生娘，可不是一直在夫人身边侍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