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妹》沙茶茶酱

2、冤鬼

　　灵书杀气腾腾在前走，白昴亦步亦趋在后跟，重又回到了白医大基础楼。
　　夜已深了，教室的灯逐渐熄灭。灵书凑到门卫处，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师傅，我进去查个案！”
　　白昴跟近，发现保安没反应，但屋里另一个角落有了动静。那儿窝着一个白头发军大衣的大爷，脚底也是飘着的，摇头晃脑跟着收音机哼二人转，听到灵书打招呼，抬眼一扫:“你是城隍鬼差？有证吗？”
　　灵书从兜里掏出一块牌，一亮:“这儿呢。”
　　大爷一瞟白昴，问:“你是两小时前刚死那小伙子吧？身子还在里头呢，尽快找人给你起出去罢。我们这医学基础楼虽说死物多，但也都是自愿捐来的，枉死的不收。”
　　白昴讪讪点头。
　　灵书又问:“师傅，他是给鬼杀了的。您看没看见一个女鬼进去？”
　　“每日往来这么多，活的死的都有，我哪知道是哪个。”
　　“那他死了之后，可有女鬼出来？”
　　“我也不记得。”
　　灵书见问不出什么，只得领白昴走了。
　　他们进了基础楼，直下负一层进解剖室。解剖室的门还锁着，他们穿墙而进，灯开着，白昴的身子软瘫在地上，女鬼早没了。
　　灵书背着手观察一番解剖室，似乎是好奇的样子。白昴低头看自己不瞑目的死相，悲从中来。
　　“哼。”灵书看完解剖室陈设，低头用脚尖踢踢白昴身子，“渣男王八蛋。”
　　白昴那几分伤感登时没了:“我还在这儿呢。”
　　灵书蹲下，用手一拂他的眼睛，动作却很温柔:“骂的就是你。”
　　他的身体总算是闭眼了，看起来像是安静睡着。灵书抱着胳膊盯了许久，才嗤笑一声，拍拍衣服下摆站起:“好了，咱们开始找那个鬼吧。能影响到现世的，恐怕不是新鬼。而这白医大也不是什么寻常鬼能进的。咱们找也好找。”
　　“白医大……寻常鬼不能进？”
　　“对。”灵书说，“白医大历史悠久，创建之初便有大气运之人庇佑，至今培养出多少名医圣手，救过多少人，攒下功德划到白医大头上，这教学楼跟般若寺大雄宝殿也没什么两样了，寻常鬼自然无法随意出入。”
　　“那什么样的鬼能进？”
　　“要么是同样功德深厚的鬼修或者鬼仙，要么……”灵书抬头，“就是白医大的鬼。那个鬼生前要么是学生要么是教职工，总之就是白医大的人。”
　　好么，白昴想，他这是被自己人弄死了。
　　“这下范围就很小了。”灵书拍手，“走吧，我们去找门卫大爷。最好在明天你的尸体被发现之前把那死鬼超度了，不然让你在灵堂上起死回生这种事，我搞不定。”
　　白昴扯扯嘴角:“最好这样。”
　　门卫师傅揣着手，仍旧在听收音机。灵书跟他打招呼:“师傅，我们回来了。我想问问，咱们学校这几年有没有女的死掉啊？”
　　师傅慢悠悠道:“那些可多了。你问哪一个啊？”
　　“有没有为情所困的？”
　　师傅不慌不忙取过茶杯喝了一口，撇撇茶叶沫子，说:“有。就一年前，护理的一个小姑娘，男朋友临床的，谈了一段时间他就劈腿了一个药学的。她想不开，那段时间又挂了好几科，就吃药死了。”
　　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血淋淋的。
　　“那您知道这姑娘是谁吗？”灵书赶紧又问。
　　师傅想了想，摇头:“哪记得住名字啊。只知道是护理大二的，学校为了封口，给她男朋友临床保上研，现在她男朋友也大五了吧。”
　　灵书点点头，谢过大爷，带着白昴走了。等走到大街上，她又斜眼看着白昴，阴阳怪气:“哦，又一个渣男。还是临床的。”
　　白昴无奈:“……临床的男生不全是这样。”
　　“你今年大几了？”灵书问。
　　“大五。”白昴答。
　　灵书一挑眉:“那你认识那个渣男不？”
　　白昴想了想，摇头:“临床总共12个班，六百来号人，我认不全。”
　　灵书叹气:“那我们只能去护理那头查了。你今天有福。”
　　白昴一脸问号。
　　灵书看他的呆样，噗嗤笑出声。
　　“这么晚了，我们也只能去女生宿舍找护理的同学了。”她笑着说，“愣着干嘛，走啊！”
　　白昴看她顾盼飞扬，有些发傻。

　　女生宿舍离基础楼不远。两个不是人很快就飘到了。这时候已经过了门禁的点，宿管阿姨关上了大门，正在值班室里刷手机。白昴刚穿过大门，就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喊：“男鬼禁入！”
　　他吓得一哆嗦，灵书挡在他身前，他越过她小小的肩膀看到前面发出惊天动地呐喊的那个人，那是一个敦实的阿姨，穿着宿管的统一服装蓝马甲，脚下也是飘着的。
　　“小姑娘你今天怎么带了个男的来呢？”宿管阿姨手指凭空点着白昴，“女寝男性止步不知道吗？以为死了就能随便来看小姑娘啦？做梦！”
　　“阿姨，这是我们学校临床大五的学生，他今晚被护理大二的一个女鬼掐死了，我们今天这是来查那个女鬼身份的。赶紧把那个女鬼缉拿归案，他好还阳。”
　　阿姨横眉冷对地看了白昴一会儿，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哼，那进去吧。你可把他看好了啊，要是我发现他做了什么事儿……”
　　“一定看好，一定看好。”灵书笑得谄媚。
　　“进去吧！”阿姨一挥手。
　　白昴赶紧缩着脖子跟在灵书后头进去了。刚走没多远，就听见背后阿姨嘀咕：“这男的我怎么觉得在哪儿见过……”
　　灵书瞟了一眼缩成一团的白昴：“你以前来过女寝？”
　　“嗯……来过几次。辅导员老师让我给当时的大一查寝，被门口阿姨拦下来了。骂了我十分钟。”白昴一脸苦相。
　　灵书哈哈大笑，然后一瞪眼睛：“该！”
　　白昴一脸苦相：“之前送学妹回宿舍……还被阿姨认出来了，说我是不是之前假冒查寝，其实是想进女朋友寝室……”
　　灵书一路走一路都在笑。他们顺着楼梯向上飘，飘到二楼的时候，白昴停下来了。
　　“护理在三楼。”灵书看他一眼，“二楼是临床的寝室，你学妹估计在里头睡觉呢。”
　　白昴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跟着灵书向上。只是心里想，一年过去了，这是他距离学妹最近的一次。也不知道现在的学妹怎么样了。
　　三楼，灵书随便挑了一个已经熄灯了的宿舍就进去，进屋前特地跟白昴说：“你给我把眼睛闭上。万一人家宿舍里有啥不该看的你看了，小心复生之后白内障。”
　　白昴乖乖闭眼，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拉住，他顺着那力道向前，直到听见灵书说：“好了，睁开吧。”
　　这间寝室里没开灯，四张床上床帘都拉得紧紧的。灵书随便找了一张桌子，翻开桌上的练习册去找这个人的名字。白昴看她翻书，倒是有个困惑：“你能碰到实体？”
　　“我可是实习鬼差，造化和你这样的新鬼自然不一样。”灵书得意地说，合上册子就飘飘悠悠地浮起来：“喂，XX，我想起一件事儿！”
　　那张床上响起睡意惺忪的一声“嗯？”，这是被灵书喊起来了。
　　“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年级去年有个女生自杀的，是哪个班的来着？”
　　“5班的张含啊……怎么了……”
　　灵书接着问：“她们寝是不是全保研了来着？”
　　“对呗……”床上那个姑娘打了个呵欠，“咱们还得考……”
　　“那一定的。”灵书笑笑，“她们寝是哪个来着？312？”
　　“358。”那姑娘说。
　　三言两语打听出女鬼的姓名和宿舍，白昴的心情也昂扬起来。灵书把他牵出去，继续让他闭眼，然后拉着他一路找着358：“350……355……358，就是这儿！”
　　358也熄了灯，灵书撇撇嘴，说：“护理的事儿是真不多啊，这么早就睡了。好啦，你闭上眼睛跟我进来。”
　　白昴向前几步，等到灵书说睁眼他才睁开眼皮。358也是床帘紧拉，只有靠窗的一张床空着，也没有堆什么东西，看来就是那个张含的床位了。
　　灵书小声叫他蹲下，白昴乖乖听话，蹲下之后抬头看着她一跃跃上了空床。她面朝着墙壁，背对着白昴，说：“你大叫一声，把你旁边那张床的人叫醒。”
　　白昴不明白：“她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灵书说：“声音够大她就能听见。”
　　白昴真是搞不懂鬼。但他还是听从指示，大声“啊啊啊啊啊啊！”地喊了一声。神奇的是，那张床上果然有了动静，木板床吱呀一声，似乎是有人坐了起来，接着床帘一动，那个女生探头出来恼火地问：“都熄灯了怎么还有人喊？”
　　灵书背对着那个女生，盘腿坐在张含床上，冷冷地说：“你醒了。”
　　张含舍友愣了一下，声音颤抖：“你，你是……张含？你回来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太可恨了！”灵书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不要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舍友抓住床栏，“王恒是可恨，但是他不值得你的命！”
　　白昴一激灵，灵书那头得到了张含前男友的名字，也非常满意，当即就说：“好吧，那我就不去找他麻烦了。再见。”
　　说完，她就遮着脸跳下床。白昴见她完事，也就站了起来。实在没想到的是，那个舍友好像还有几分清醒，见到不止一个鬼之后，放生开始尖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昴被这突然而来的叫声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直接穿过了地板，跌落到了二层。强光一闪，他难受得闭上眼，新鬼的身形也淡了许多。
　　待他睁眼，白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不同的宿舍。他好像是从三楼掉下到了二楼。他站起身，有些害怕地发现这个宿舍还有人没睡，一个女生还坐在桌前看着书。他不愿惊动人，轻手轻脚打算退出去。
　　走到宿舍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就令他钉在原处。
　　门前那张桌子上，端正地摆着一只MUJI的香薰机。
　　灵书就在这时候也从天花板上探头下来了：“你干嘛呀你，我告诉你这是流氓行为啊，赶紧从人家寝室出来！”
　　“灵书。”他开口，嗓子干涩，“这好像是学妹的寝室。”
　　灵书头朝下像海豚入水一样优美地滑进寝室，瞥了一眼他视线对准的地方，问：“你怎么知道的？”
　　白昴道：“桌上的香薰机……是我送她的。”
　　“MUJI的香薰机很常见吧，你怎么就知道这一定是你送的？”
　　他靠近桌子，仔细辨认摆设。笔记本电脑不知为何还开着，桌面上开着文档，里头是她写的小说。白昴珍惜地拍拍笔记本，鬼的阴气弄得电器花屏了几秒：“这个笔记本也是她的，牌子和型号都对得上。而且她写小说，每天都要更新，她可能写完之后就去睡了。”
　　灵书问：“那你想怎么样？”
　　“……我不知道。”白昴哑然。
　　灵书慢慢走到学妹桌前，突然坏笑了一下：“要不，你看她一眼？”
　　白昴登时后退一步：“不，不行，她睡了，我不能这么随便地看女孩子……”
　　“这有什么的。”灵书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腰，猛地高高把他托举了起来！就像老狒狒托举辛巴！
　　白昴在半空中足足愣了30秒。
　　“把床帘掀开，看啊。”灵书催促。
　　白昴憋气：“我不，这样不行。”
　　灵书笑了：“为啥不行，你不是想她了吗？”
　　白昴说：“就是再想，再喜欢，我也不能这么轻薄她。”
　　灵书“哦”了一声，慢慢把他放下了。白昴赶紧退后几步离她远点。
　　“她挺好的。”灵书抬头望望床帘后，“穿着粉色的睡衣，睡得很香。”
　　白昴不想理她。
　　“好了。”灵书用胳膊肘拐他一下，“是我不好，玷污了你对学妹的纯洁感情。”
　　白昴不吭声。
　　“不过你不是对她没感觉才分的手吗，怎么今天又喜欢上了？”
　　白昴不吭声。
　　“好吧。”灵书叹气，“行吧，走吧。摊上你这么个冤家，我可真是倒霉。”
　　倒霉的灵书走到学妹桌前，随手把她的笔记本一扣：“诶，那个王恒你认识吗？我猜女鬼会在他附近游荡。”
　　白昴终于舍得说话了：“认识。”
　　“……他和我同一个实验室。”
　　灵书恍然：“怪不得那女的会去解剖室呢，你这是被牵连了？”
　　白昴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

　　大学的宿舍一般都是上床下桌。装上床帘，拉起来就是自己的小天地，美滋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