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快住手！》白酒青盐

19、止戈为武

　　瞎眼婆婆吐出数口血：“你…怎么…”

　　“你定是在疑惑明明刺中我心脏，为何我还不气绝，告诉你也无妨，我心脏生来就比别人偏一寸，事故你那一刺，偏了。”跛脚老人得意放声长笑。

　　瞎眼婆婆闻言也大笑，两股笑声回荡在这荒芜之地，跛脚老人收笑正欲发问，瞎眼婆婆猛的叫喊道：“事到如今，你杀了我吧！”

　　“我恨不得扒你皮，抽你筋，只是可惜，我虽命不至死，但也身受重伤，杀你易难！”跛脚老人惋惜道。

　　两人内力耗尽，又同时受到重伤，此刻双方动一下都难，哪怕是不会武学的粗莽大汉给他们几拳，他们也承受不住。

　　瞎眼婆婆咳嗽数声：“小姑娘，你过来，婆婆我有一件事拜托你。”

　　体内内力无比顺畅的流淌，且又深厚了几分，萧乔儿正自看着双掌发呆，此刻听见瞎眼婆婆唤她，犹豫间，瞎眼婆婆说道：“我这三十六路点穴法，两指间皆淬有剧毒，中穴者，即使解了穴，三十六个时辰内，不服解药，也会腐烂至死。”

　　萧乔儿吓了一跳，她哑着嗓子挤出一个字说道：“真？”

　　不等瞎眼婆婆回话，跛脚老人抢白说：“江南红家三十六路点穴法压根没有剧毒，她定是诓骗你的，莫要信！”

　　瞎眼婆婆冷笑：“这么多年来，你以为三十路点穴法还是当年的点穴法吗？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一心一意只有你的我吗？！”

　　跛脚老人面色一青，回道：“你对我一心一意？！就因为你的一心一意，我的茜儿、灵儿都惨死你手中！如今妻儿也已命丧你杖下，呵！你这心意真的好重啊！”

　　瞎眼婆婆又是吐出数口血，喘气讥讽道：“好哥哥，你为了防止我爹爹知道你对我的所作所为，使计联合震弘镖局杀了我红家上下近四十口人，我看啊，你我半斤八两！”

　　“小姑娘，你若还想活命，听我吩咐，补他一掌！”

　　萧乔儿迷茫看着瞎眼婆婆又看了眼跛脚老人，二人伤势严重，补一掌轻而易举，可是她从未亲手杀过人，之前在江中也只是把敌人击落下水罢了，她万万没想到，此刻眼前二人的生死是要她来决定？

　　萧乔儿沉默片刻。

　　跛脚老人叹息一口气：“当年你杀了我灵儿、茜儿之后，我每每只要跟女子说个一言半句，无论美丑，你总会暗地里把她们折磨致死，你爹爹知道你的所做所为，非但不责骂，反而还帮着你掩护，我恨之入骨，杀了你红家四十几口人性命，我也因此夜不能寐，于是逃到关外，隐藏内力武学，我发誓此生不再用一丝武功，以猎户的身份娶妻生子，本以为一生就此了结，谁料你竟没死，哎，我有今日后果，都是咎由自取……只是…菱儿，冤冤相报何时了啊！”跛脚老人眼中带水凝视着瞎眼婆婆，可惜瞎眼婆婆看不见，她低笑一声：

　　“玄机，你也有今天，如今你说什么我也不信了，小姑娘，我命不久矣，半柱香内，你还不杀了他，我死也要拖你下地狱！”瞎眼婆婆狰狞道。

　　跛脚老人长叹一声：“动手吧！”

　　他双目呆望天空幽幽唱到：“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

　　萧乔儿走上前去，跛脚老人已没了声息：“他死了。”

　　瞎眼婆婆双目睁大：“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就死了！”

　　她挣扎爬起，萧乔儿连忙扶住，瞎眼婆婆颤颤巍巍的伸到跛脚老人鼻下，已经没了气息，又摸上他左边心口，心脏已经没了跳动，她呆愣片刻。吐出数口血，趴伏在跛脚老人身上，喃喃道：“死了好，死了好啊！”

　　萧乔儿见她已经瞎掉的眼睛中流出两行血泪，随后一手轻拍跛脚老人身躯，也低低唱道：“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瞎眼婆婆喘气不止，停顿片刻： “我与他第二次见面时，便是这般光景，他骑着高头大马倚靠在倾斜的木桥边，游船画舫身着红妆的河船女向他挥手，我那时听了话本中才子佳人的故事，假扮河船女居于画舫上，看见身旁河船女们暗送秋波的模样，当时心道：“这人当真是生了张风流倜傥的脸，却料我抬眸便撞入了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他面含微笑走上画舫朝我行来，身旁的河船女尖叫欢呼………

　　瞎眼婆婆叹息一声，摸着跛脚老人满目疮痍的脸，又哭又笑：“如今却忆江南乐…如今却忆江…南…乐…满楼红…袖…招…你心中…终……终归……是…有我…。”

　　瞎眼婆婆嘴角含笑，闭目倒地。

　　萧乔儿叹息不已，她搬开废墟，黄奕尚有一丝气息，刘建却被一小刀射入印堂，气绝多时，萧乔儿忆起之前山洞时，白清雨有给过她一瓶药，当下拿出服了一颗给黄奕。

　　虽瞎眼婆婆有杀她之心，但她也因祸得福，萧乔儿不忍让其暴尸荒野，欲埋葬了她。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我来吧。”

　　萧乔儿点头让开，对方把瞎眼婆婆就地埋葬，捡了一道长条木块插入，上面写道：情莲仙子红菱菱之墓，旁边一行小字刻道：无双公子玄机书刻。

　　对方掉下两行泪：“你啊，从我初入江湖，你我相识到如今，断断续续已过了六十年多年，你我武功难分上下，可论智谋，你何时比得过我了？”

　　跛脚老人心脏不是比旁人偏一寸，而是长在右侧，他心知萧乔儿补上一掌，无论在身体哪个部位也会立刻身死，他唱的那首曲子，正是为了勾起瞎眼婆婆情绪，需知寻常人死亡，心脏哪有这么快便停止不动了？瞎眼婆婆情绪激动，故此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察觉了吧，只是……

　　萧乔儿长嘘一口气，站立片刻。

　　“这是她怀中的解药，你服下吧。”跛脚老人递过解药，萧乔儿吞服了下去。

　　此时正当午时，千万缕金光像利箭一样,穿过树梢,照射到这荒芜之处，黄亦悠悠转醒。

　　二人休憩片刻，萧乔儿拱手朝跛脚老人说道：“前辈，多谢数次相救，大恩大德，萧乔儿没齿难忘，我二人还有要紧事，就此告别了。”

　　跛脚老人点头，半响沉默，用石头在地上写了个“武”字，问道：“认识吗？”

　　萧乔儿瞧了一眼，心底很是困惑，说道：“认得，是‘武’字。”

　　“你学武为何？”

　　萧乔儿迷茫了，因她自幼经脉堵塞，若说之前学武是因为羡慕那些武功高强之人，现在经脉通顺之后，学武是为了自保，可她又觉得学武只是为了这些吗？话本中的英雄豪杰，武功盖世，行侠仗义，救万民于水火，可她学武是为了什么呢？

　　跛脚老人瞧她迷茫的样子，在“武”字的左右结构之间划了一条线，咬着字说道：“止戈为武，”他抬起头目视萧乔儿，目光变得清冽，“兵者，凶器，不得已而为之。战为何，止战而已。”

　　“止戈为武。”萧乔儿轻声喃喃。

　　跛脚老人款款说道：“昔有“中兴四将”岳飞、韩世忠、张俊、刘光世，后有孟珙、余玠，而当今天下扰攘，若无不世英雄持雄兵定鼎，扫荡驱逐蒙古骑兵，人人坐看糜烂，太平何致？”

　　“武”这个字在萧乔儿心里像水一样渐渐漫延，竟成了汪洋气势，把那蒙蔽的黑暗角落冲刷得干干净净，她有些振奋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与我何干？我只是冒名顶了别人的身份，做了别人的替身，天下大事，于我来说，遥远之极，何况我又是女孩身，这天下会有我一席之地吗？还请前辈明示。”

　　跛脚老人摇摇头拍了拍手心的沙土：“不早了，你走吧。”

　　萧乔儿作了一揖：“日后有缘萧乔儿再询问前辈！”

　　“没有日后了，天下之大，难。”老人幽幽地说。

　　萧乔儿抬头时，跛脚老人却仰着头望向未知处，微冷的阳光洒在他半边脸上，满心的疑惑不解被萧乔儿压制住了。

　　跛脚老人收回目光直直对着萧乔儿说道：“当日我远走关外，又何尝不是对这大宋江山心灰意冷。”

　　少年意气风发，出江湖的一刻就决定闯出一番天地，奈何红尘羁绊，江湖险恶，朝廷腐败，一腔热血，在时光的洪流中逐渐冷却。

　　跛脚老人又说道：“我救你无他，方之时日，或会不可限量，日后若你我真有缘相见，我当赠你一物。”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么？” 萧乔儿问。

　　老人幽幽地望着被微风扬起的会尘道：“你若将来名闻天下，你我自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