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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拾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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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换了平时,温灵雨一定会对虞珣这样直白的问话不屑一顾。
但是,今日既有求于他,未免激怒虞珣,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就不能由着性子。
可温灵雨也说不出什么违心的话,她便只道:“你是君,贵不可言。不敢念。”
“朕许你念。”明知她是敷衍,虞珣还是忍不住更进一步。
温灵雨闪避着目光,放低姿态,“那便如蒹葭倚玉树,两相不衬。”
虞珣笑出,“你是不敢念朕,还是不愿念不肯念?朕准你说实话,你放心,推断药渍的事不会因此耽误。”
温灵雨一怔,再望向虞珣,才发觉这个小她四岁的男子,竟也有双洞若观火的眸子。
虞珣见她不做声,料她就是不愿。虞珣心里已拈酸吃醋起来,眉梢因僵硬的表情而挺直,他勉力问道, “那,换了程夙,你便愿了肯了??”
此时的温灵雨,根本无心想什么男女情|事。
她应道:“臣女所愿唯二,一是完成家父临终遗愿,二是照顾好家兄景桑。其余的旁事,臣女暂时不愿多想。”
虞珣见温灵雨眸色坦然自若,不像诓他,不由暗自舒心。如此看来,在温灵雨心中,程夙未必就胜他几分。
他厚着颜面,得寸进尺地道:“既然你对程夙无动于衷,不如就退了婚约。”
温灵雨倒是有些惊讶,她印象中的虞珣,每次见面时,都气焰强势。怎么今儿一反常态,用了这样商量的语气了?
“臣女尚有孝期三年。婚事——三年后再议也不迟。”
如今,温云的过世,成了她回避虞珣攻势和程夙婚约的挡箭牌。
温灵雨暗想,还好她有了这个借口,才能将所有事拖到三年之后。等到三年孝期过后,她安顿好温府上下的事情,就再不必为这些事烦恼了。
她次次的推脱回避,让虞珣的占有欲愈加旺盛。
他挑了挑眉,又有了新的打算,“你答应朕一件事,朕就让郭太医为你兄长望诊。你不是说,有人趁人之危、欲害你兄长?你应该很关心他的身体状况罢。”
众所周知,年过半百的郭太医是太医院的长官提点,是整个平阳城的医官翘楚,只为皇帝一人诊治。若是能得郭太医为温景桑诊治,这无异于是百不获一的好事。说不定,郭太医能有奇方,可将温景桑的病症治好。
为了温景桑,温灵雨什么都可以答应。
她甚至没有先问是什么事,便应允了虞珣,“我答应。”
虞珣看着温灵雨义无反顾的样子,语气幽幽,“你都不好奇朕要求的是什么事么?温景桑若非你亲兄长,朕还真是要嫉妒他了。”
温灵雨心底饶是一惊,表情却依旧平淡,“臣女谢陛下厚爱。”
“朕若是使坏,临时变了主意呢?比如,朕可以让你亲自去程府,退了婚约。”
“好。”温灵雨出奇地冷静。她既然敢答应,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虞珣倒是惊了一惊,他睁大双眸,不敢相信,“这——这可是你答应的。”虞珣本来想的只是让她十月初一来参加太后寿辰,他没想到玩笑间,竟收获了这个意外之喜。
“臣女也有一事,若陛下肯答应,臣去程府退婚时,不会提及有关陛下的一个字儿。”
虞珣看着女子波澜不惊的剪水双瞳,才发觉自己是遇上了个不好对付的主儿。且不说温灵雨明察秋毫,看穿了虞珣的顾忌,这俄顷之间,两人的优劣势就翻转了过来。
虞珣挺着声音,“何事?”
“臣女恳请陛下,让郭太医长期为家兄诊治。”温灵雨忽地跪下,她深谙帝王心术,即便是你来我往的商量,也不能忘了身为臣子的诚意。
虞珣点头答应,却又说起其他,“朕倒是好奇了,温景桑是怎样的兄长,让你为他殚精竭虑。若有机会,朕定要会会他。”
温景桑曾经是怎样的人,没有人比温灵雨更了解了。
温景桑束发之前,尚有一丝顽劣,时常会捉弄她。然而在束发之龄前后,温景桑忽然对她照顾起来。自那以后,每有街坊的孩子想欺负她,都会被温景桑吊打得很惨。
自那以后,府里上下的人都议论,说温景桑是个护妹狂魔。
温灵雨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被其他孩子欺负后,是温景桑出面制止,而后背着她,一路将她背回了家。
只是那意气风发的霜雪少年,再也回不到当年。
温灵雨暗暗喟叹,回应虞珣:“家兄时常说糊涂话,怕惊了陛下。还是不见的好。”
从清心殿走出来后,温灵雨看着夜幕笼罩的宫阙飞檐,竟为虞珣感觉到了寂寞。偌大的皇宫里,多半楼阁都空着,宽阔的青石板路上只来往几个巡夜的宫人,皇帝当真是孤家寡人。
去往太医署的路上,崔金福道,“老奴听陛下提起,以后初一十五,温姑娘都会来主元殿了?”
“是。”温灵雨浅浅应道。
“这个十月初一,可是太后的寿辰日。老奴提醒温姑娘,最好备着点贺礼,免得真有什么意外和太后撞上了,也好有备而来,表个心意。”
面对崔金福的好心提醒,温灵雨很是感谢,“多谢崔总管提醒。我会备着。”
太医署在皇宫之外,由一个角门直接相连。角门处亦有几个宫人和侍卫把守。
崔金福亮出皇帝的手书,给几个侍卫过了目。
这时候,不远处走来了一个佩剑侍卫,这人清唤了一句:“崔总管。”
崔金福抬眼望去,立刻笑了,“欸,这不是魏侍卫么?怎么今儿是在此值夜?”
魏栖上前一步,已是到了崔金福和温灵雨面前,身边的其他侍卫都陆续向魏栖行了礼,“今日巡夜,几个外宫门得来来回回走几遍,这不是恰巧到这儿了。崔总管要去太医署?”
刚问完话,魏栖这才注意到崔金福身边跟着的女人,他起初以为是哪个宫的小宫女。但又见温灵雨一身的装扮与宫制不符,魏栖也纳罕着,会是谁这个时辰从内宫里出来。
崔金福答着,对魏栖暗使了眼色,“是,陛下有吩咐。对了,这位是温府掌家人,温灵雨。”
角门下光线微暗,温灵雨也没多瞧来人,只随着崔金福的招呼声,对着来人点了点头。
魏栖倒是一惊,原来就是她,那个让皇帝穿墙过院、解衣上树的女人。
他不由得多看了温灵雨一眼,女子的眉眼,竟给了魏栖异样熟悉的感觉。他又注意到温灵雨手上捧着的空碗,尽管疑惑,却还是给崔金福两人让了路。
这时辰,太医署里只剩下几个守夜的御医,其中一位是太医院的副提点。
副提点听闻是虞珣的意思,认真接待了温灵雨。
待温灵雨简单复述了事情始末后,副提点接过药碗,仔细闻过药渍的味道后,回告她,“这回推药材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儿,我们还得按着猜想的配方熬药,大约要个三两天,才能推出六七成的方子。有了这六七成,也就够了。”
“我这儿也有一丝线索,不知有没有用。”温灵雨想起月前,温赵氏曾向她提过,要给温景桑服用重镇安神药,“或许大人可以先从安神药猜起。”
“好,我知道了。”副提点答应。
温灵雨立刻谢过副提点。
崔金福将一个信函交给副提点,叮嘱道:“明儿郭太医来后,将此函交给他。是陛下的意思。”
副提点答应下来,恭敬地接过了虞珣亲笔的信函。
小半个时辰过后,崔金福回到清心殿,如常侍奉着虞珣,他都不需用心,就能感感觉到皇帝的好心情。
撂下纱帐后,崔金福正准备退下,却忽然瞧见玄帐上头,赫然系着那铜佩坠子。
崔金福暗惊,傍晚时分,明明是虞珣吩咐他将铜佩扔掉,他也照办了。
怎么这才过去两个多时辰,铜佩坠子又回到原处了?
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这些,照常对虞珣请了安寝后,跚跚退出了清心殿。
方出了清心殿,崔金福扫视了一圈几个在殿庑下守夜的小太监,低声问道:“你们几个里,谁这么有眼力见儿?敢越过我的头上,去逢迎陛下的心意?”
几个小太监都没听懂崔金福的问话,但也都知道总管生了气,皆面面相觑。
崔金福挥着拂尘,挨个敲打了他们的头顶,“瞧你们摇头摆尾的样子,敢做还不敢当了。说,是谁把那铜佩坠子又系回去了?你们平日闷不吭声,倒悄悄学会察言观色了。”
一个年纪稍长的小太监主动站了出来,问崔金福,“总管说的可是那系在寝帐上的铜佩?”
“是你不是?”崔金福又敲打了一下这个小太监。
小太监捂着吃痛的头顶,连连喊冤,“不是啊,那是陛下亲自捡回来的。”
其余几个小太监也都连连点头,附声着:“是啊,是啊,是陛下自己系回去的。”
“可是我都把那铜佩给扔到偏殿的腌臜陶桶里了——”崔金福难以置信,“当真是陛下亲自去捡的?”
小太监们无辜地点头。
崔金福相信了,他看虞珣这几个月里,为了温灵雨神魂颠倒的样子,也不能不信。也不知两人方才在清心殿里聊了什么,就叫皇帝这么巴巴地,把已经丢了的东西伸手捡了回来。
祖奶奶啊,祖奶奶,你这是生了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