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

85、之八十五

　　隔了几天陈百应还未被人赶走，好好的伺候在房中，便连他自己都觉得稀奇。混混沌沌的过着日子，吃饱了就睡，睡饱了就起来，收拾、打水、暖茶、算账……该做的功夫一样都不少，他也就以为日子会就这样过去了。

　　只是宋严武到底是待自己不同了。若是偶然二人在房中独处，宋严武亦必会借故把门敞开，迎了漫天风雪飞花进门，只为向外头路过的侍者吩咐一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便是到山上闲逛、采药，他也好像料定自己必然追不上一样，踏着碎步轻轻的飘逸起来，远远的便落在前头。

　　山上天气严酷，转眼已近隆冬。陈百应半膝插进雪中，又把一腿提起了起来，他负着背上的重荷，有时也会想宋严武是不是变着法儿要自己知难而退？那抹绿玉轻轻的晃动着光拍上胸口，他其实不懂他，那是当然的。只是喉咙干涩了许久以后，便是不再发出声音，偶然能见到那人的一举一动，便足以使人快慰。

　　陈百应笑了，也就只剩下一口气暖住心窝。这天走的路和平常的都不同，也不单是绕着凌山走，反是向山旁连绵不断的奇山怪石走去。陈百应紧紧衣领，一边想着自己在这儿冷死了都不奇怪，一边却在风雪中看到一个幻影。

　　「汪汪——」

　　宋严武就在雪中挺身直立，回过头来，就待路的一头看来。他身旁带着一头狗，毛厚肉壮，若是烤起来一定是香喷喷的……陈百应一晃神，那头棕色的狗便靠到他脚旁，亲热地嗅了两下，便又跑开了，摇摇尾巴就促他快走。

　　「没事吧？」此时宋严武伸手摸了摸狗的头，开口便随便问道。

　　「没事﹗」陈百应的嘴上虽仍冻着冰雪，可仍迅速地回了话，快步便在雪中蹦了起来。「我刚才看到了些长枯草，便替教主摸了些回来。」

　　宋严武想必不知道，以往他在家时，可是个被暖炉烘出来的主。鞋里要垫皮毛，穿的是上好的狐裘，怀中还时时揣着手炉，生怕把他就这样放着会让风吹坏了。如今那般万般千般心机，只怕就要功亏一篑，陈百应瞇着眼在雪中摸路，寒风拂过只觉满脸痛楚。

　　渐渐宋严武却是近了，伸手过来拉他一把，却是把陈百应提到一面石地上来。那头狗的鼻子在雪中竟然也不坏，吠了两声，竟径自往山阴跑去。陈百应跑了两步，宋严武却是从后从容地跟着，他们又走了一段山路，看见前方升起一阵白烟，陈百应才发现四周早已燃起一阵木头香气。

　　狗儿又汪汪叫了两声，此时山洞内有几个满脸油垢的汉子跑出来，摸了摸狗，倒是显得和牠亲近熟络。陈百应心里奇怪，怀疑的窥视几下，未几便随着他们的脚步走入了旁边山洞中。

　　「教主，你看这里——」

　　汉子里有个年长的瞧了他一眼，却不避忌，取了个碗来，却把一块石就地锤碎了，扫了些粉末进碗，又取了水漂洗几遍。一串动作干净利落，接而汉子又把碗转了转，两手拿着碗边，使劲便向横抖动起来。陈百应在一旁看着，也不知对方在卖弄甚么本事，当下有点呆了。可没过一会，那水中的盈盈的泛起一阵怪光，再定睛一看，水中的砂石处竟积起一层金灿灿的闪烁来。

　　「这是……金砂？」陈百应颤抖嘴唇，拉过碗来，一时却不知该作何反应。区区那点黄金，陈公子本不放在眼内，只是再穷苦的蚁民，也知道□□富有天下，私凿金山可是死罪一条。

　　他又是惊怕，又是担忧，提着碗在洞里走了几步，回头便喊道：「教主，这可是……」

　　「看来此处已能开凿了。」宋严武却是不理他，伸手摸了摸碗内的砂石，转脸便吩咐下来。

　　旁人都识相地认了声是，陈百应却是诚惶诚恐的绕在宋严武身边打转，想了一会，便又抬首道：「教主，你怎么要带我来？」

　　宋严武居高临下的看他，那对眼睛往陈百应胸前的绿玉一扫，一股冷气飘来，外的风雪又吹得响了一些：「凌山一带，矿藏丰硕。我教教祖定居于此时，便已探得……」

　　「何以要告诉我这些？」

　　那头狗绕在身边打圈，陈百应伸手顺着牠的毛，心里既期冀，却又害怕。宋严武的眼睛还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又说道：「矿资虽硕，但是水源匮乏，加以大张旗鼓的开凿，到底容易惹来朝廷的注意，是以多年来稍稍只用了一点，以助我教巩固根基。你既已身为凌山弟子，又会算账，教务之事，还是多知道一点较好……」

　　当下陈百应似是傻了，未几欣然一笑，彷佛就连死路一条亦能使他高兴。旁边的狗儿似是能感到他心中的雀跃，汪汪的也摇着尾巴绕住他打圈，陈百应教牠闹得没办法，只好低头敛首拜道：「教主，我明白了。我先和牠出去一下。」

　　接而小个儿便领着狗，飘飘然地晃了出去。山洞幽暗，亦容易把众人的目光掩藏起来。此时领头的老汉微微俯身，凑在宋严武的身旁便道：「教主。」

　　「并不是他。」宋严武低沉的应了声，目光中的锋利一分不减，只是手上的劲度却越发松弛下来。

　　「教主？」

　　「……不是他。」在最后关头，他却是手下留情了。

作者有话说

　　師尊是個笨蛋﹗(代小陳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