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草记》二目

20、之二十

　　这世上悲喜本来就不一致，那大疯子在岩上又歌又舞时，这陈公子却在地上翻滚不断辗转呻吟。

　　陈百应按住胸口，一时间只感到呼吸急促，难以平喘。他人本已难受，耳边却又要听着那一阵接一阵的歌儿，若是音律平整、悦耳动人也罢，偏偏那曲越听越教人觉得心烦，彷佛有万千种嗡嗡的杂音一并冲进耳内。

　　「水……水……」他虽知道是无用，却也忍不住把一辈子的渴求也说了出口。陈百应瞇着眼睛在斜阳之下等死，剎时便连那一片刺耳的歌声都听不见了。

　　他想着果然人要到极乐去，尘世上的一切也就沾不上边儿。与此同时唇上却一片湿润，彷佛有甘露正从天上一点一滴的施降下来。果然死到临头，老天也会大发慈悲，好教你心甘情愿速速归去。陈百应剎时只感到胸中的闷痛渐去渐远，浑身舒爽，似是连身体都要飘起来的一样畅快。

　　陈百应正想张眼看看观音菩萨长甚么模样，忽然却见到顶上一个大疯子正对他笑。他一时受了惊吓，腿一蹬，便把大疯子捧水的手给踢翻过来：「你干甚么的你﹗」

　　「水……」

　　那水一泼，落在地上仍是一片泥色。陈百应看着疯子掌心，只见那一片污积都化了开来，模模糊糊的又聚成一层黑垢。他五内一阵翻腾，转身便想逃去，却又无路可走，最后只能投身奔进山洞里来。

　　说来奇怪，方才他还是一副要死不死的模样，现在倒又生龙活虎、健步如飞了。陈百应心里奇怪，摸摸胸口，却找不着方才那一阵磨人的痛。正想着或许是因为累了才会这样，那疯子却不教他喘一口闲气，马上又乱蹦乱跳起来。

　　「水﹗水﹗」大疯子便喊边跃入前方一片雾气当中，陈百应在后面追得又急又赶，差点儿就要被拖在地上。

　　他心里正是怨恨，想要破口大骂，剎时却又被一阵惊喜充斥。原来这洞内竟别有洞天，也不如陈百应想象中那般阴霾，此处正是阳光暖暖，春色正好。洞顶上一个的大破口把光线从外间引进，山鸟纷纷绕在洞口唱歌。陈百应正感欣喜，忽然又发觉洞里积着大大小小二十多个水洼，个个都有一层薄烟正慢慢升腾。看来此处不但胜似人间仙境，还有个温泉泉眼，源源不绝的把泉水送进洞来。

　　「师尊偶然也有用处嘛……」

　　他奔波了一天，身上正是又酸又臭，早已觉得难以忍耐。陈百应连忙抓过大疯子的手往水中探一下，见着无碍，连忙宽衣解带跳入泉中。

　　那疯子绕着池边打团，瞪着他一片白肉烫入泉水当中，嘴边却只嚷道：「红豆糕？红豆糕呢？」

　　「呼……」陈百应此时正是身心俱疲，也就懒得理他。闭起眼内一下子便沉进泉水当中，想要把这阵子的劳累一并洗去。

　　岂料他才刚潜进水里没多久，肩膀上却感到两下抓痛，到回过神来时，人却已从水中被抽起﹗陈百应心里慌乱，睁眼一看，却见到大疯子已站在水中，使劲地把他抱了起来。

　　「哗﹗」陈百应正奇怪，那疯子却似是回神过来，低头看着脚下一片潭水，突然便哗哗大叫要逃﹗

　　陈百应素来就看不过他又脏又臭，适逢良机，还不赶快洗他一洗？陈公子心念一转，脚一蹬，连忙便从大疯子怀中挣扎开去，转过头来便把人压在水中。大疯子不防他如此，一头便栽进水中。

　　可这大疯子何等武功，正当陈百应以为得手，他却嚓的一声便往外跳了开去。陈百应见他如此，赌气便不再管他，轻轻松松的走回池中，自个儿一边泡着温泉一边哼歌，看来也自得其乐。那疯子湿淋淋的在岸上滴着水，一时害怕，一时忧心似的，看着他倒是表情奇怪。

　　陈百应一边洗一边悄悄往后面窥视，正想说这疯子原来怕水，那家伙却又战战兢兢的问道：「老鼠……老鼠也可以泡水吗？」

　　「说甚么话？你也可以泡啊……」陈百应一边擦着肩膀，一边便皱着眉回答。

作者有话说

　　聖誔快樂﹗